24.下雪

  想明白許安心拿什麼來威脅自己,西簾一下子就放鬆下來。


  心裡放鬆了, 她面上也帶了笑, 十分自然地說道:「嗯,有想。你們這是在哪度假?」


  「我們現在在澳洲, 明天準備去大堡礁潛水。」楊女士笑眯眯道, 「這兩天有個大型畫展, 裡面有不少媽媽喜歡的大師的作品,你爸爸特意帶我過來參觀, 算是送我的新年禮物。西西寶貝要不要過來,媽媽帶你玩, 剛好我們一家也能在一起過年,這邊的唐人街很熱鬧的。」


  西簾想了想,以接了新戲,要看劇本背台詞揣摩演技為由拒絕了。


  別的不說,只要一想到澳洲離國內那麼遠,光是坐飛機就要好久,她就覺得心臟無法承受。


  她花了半年多的時間才習慣坐車,坐飛機這種更危險的行為, 還是再等等吧。


  到現在自詡只算半個現代人的西簾並不願意去想《朱宮》拍攝地點是在遙遠的橫店, 以上海和橫店之間的距離, 等《朱宮》開機, 她很有可能要坐飛機過去。


  被拒絕的楊女士沒有失望, 反倒眼睛一亮:「我上網的時候有看到, 你新戲是那部《朱宮》對嗎?那本小說我看過, 裡面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蘭妃,西西寶貝要好好演,媽媽很期待西西寶貝扮演的蘭妃。」


  西簾說:「嗯,謝謝媽媽的鼓勵,我會努力的。」


  西先生這時也摘掉墨鏡說了句:「西西加油,爸爸媽媽一直在看著你。」


  他們再聊了會兒,楊女士問西簾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她可以在免稅店買了寄回國內。


  西簾說:「那麻煩媽媽幫我買幾個好看的領夾袖扣,或者男士香水寄回來吧。」


  楊女士一聽,神色立即變了。


  她在沙灘椅上翻了個身,背對著老公和女兒說悄悄話:「幾個?你都要送給誰,你那些追求者?」


  西簾說:「嗯,差不多吧。」


  楊女士:「你最近還是單身嗎,你那些追求者就沒一個把你追到手的嗎?你……哎呀,這個小夥子是誰,怎麼會在你家?」


  「阿姨好。」突然出現在西簾身後的小夥子乖巧地打招呼,「我是西簾的朋友,過來做客的。」


  楊女士挑了挑眉,眼神八卦:「哦,朋友。」


  西簾回頭看向夏洺,沒說話,只以眼神示意讓他回客廳。


  夏洺沖她眨眨眼,再和楊女士打了個招呼,十分聽話地回了客廳。


  夏洺一走,楊女士立即說道:「這個小夥子我有印象,他是不是前兩年和你在一起的那個?」


  西簾說是。


  楊女士感嘆道:「我家西西寶貝魅力真大,這都幾年過去了,人家也還是對你念念不忘……西西寶貝!這個男人又是誰!今天到底有幾個人來你家做客?」


  西簾再次回頭。


  這回不是夏洺了,而是衛時遷。


  衛時遷正從客廳去往廚房,手裡拿著兩個玻璃杯,看樣子是要給自己和夏洺倒果汁。


  本來以西簾站在陽台的角度,再加上向陽背光,楊女士是看不到客廳里的景物的。奈何衛時遷個子高,楊女士剛剛才見過夏洺,正是最敏銳的時候,這才會一眼掃到衛時遷的背影。


  楊女士不是圈內人,對這個圈子向來敬謝不敏,但託了女兒是演員的福,她對夏洺那樣的歌手不怎麼感冒,對衛時遷這樣的知名演員還算了解。尤其她本人還是衛時遷的真愛粉,因此儘管只是一個模模糊糊的背影,她也還是瞬間福至心靈,認出了那是她愛豆。


  楊女士頓時又驚又喜。


  她知道自家女兒的新戲會和衛時遷合作,但她沒想到兩人的關係居然已經到了衛時遷也會來做客的地步。


  這叫什麼,這活生生的男神收割機啊。


  「那是衛時遷嗎?那是衛時遷吧!西西寶貝,衛時遷怎麼會來你家做客,難道他也是你的追求者之一?」


  這話一說,西簾才想起在夏洺之後,原主談的兩次戀愛都沒和父母說,導致父母以為和夏洺分手后,女兒再也沒談新的戀愛。


  甚至有次和原主視頻通話,楊女士還隱晦地表示要不要介紹幾個青年才俊給原主認識。原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西簾想著這些,答道:「是的,媽媽你說對了。」


  楊女士再度感嘆:「沒想到我的西西寶貝居然連衛時遷都能吸引到……」


  不知是被愛豆戀愛了的消息打擊到,還是為女兒的魅力之大感到折服,楊女士的目光從手機屏幕轉移到前方的海面,對著大海看了好一會兒,神情顯得很是悠遠。


  看夠了,才對西簾說:「西西寶貝,你很有媽媽年輕時候的風範。」


  西簾:「?」


  楊女士:「媽媽年輕的時候,也是有很多追求者。要不是你爸爸給我送了四年的早餐,就你爸爸那悶葫蘆的性格,哪裡能輪得到他給我當護花使者啊。」


  楊女士和西先生是在留學時認識的。


  西先生的專業是文物保護技術,楊女士則專修繪畫。這兩個專業本來是天南地北挨不著邊,也不知道西先生是怎麼和楊女士看對眼的,總之留學結束后,西先生帶著楊女士回國,兩人沒多久就領證結婚,再沒多久就有了西簾,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現在老夫老妻了也還是如膠似漆,甜蜜得彷彿剛開始熱戀一樣,妥妥別人口中的模範夫妻。


  看楊女士一把年紀了還是保養得很好,臉上滿滿的膠原蛋白,身材也沒走樣,西簾想怪不得原主長這麼好看,楊女士的基因是真的強大。


  當然,也不能忽略西先生即使鬢角有點點白了,也還是個公認的帥大叔的事實。


  西簾不由問道:「爸爸,媽媽說的是真的嗎?」


  楊女士忙不迭轉頭一看,西先生不知道什麼時候挪了過來,正偷看她和西簾視頻。


  被問及的西先生答道:「算是真的吧。但我要強調一點,我送了四年的早餐,你媽媽都沒答應我的追求。然後第二天,我準備放棄了,想試著和另一個女生相處,你媽媽突然跑過來,問我怎麼不繼續送了。」


  楊女士說:「哎,我那是吃你的早餐吃習慣了,你不送我要餓肚子,你可千萬別多想。」


  西先生沒接話,一副我就靜靜看你表演的樣子。


  他不接腔,楊女士也不搭理他,轉而繼續和西簾說話。


  「追求者太多,是好事,也不是好事。」她語重心長道,「西西寶貝不要太有壓力,喜歡就說,不喜歡就拒絕,不管你做出什麼選擇,只要不是錯誤的,爸爸媽媽就都是支持你的。」


  西簾說:「嗯,我知道。」


  只是她這邊拒絕了,那邊肯不肯接受她的拒絕,這就不好說了。


  再聊了幾分鐘,楊女士準備結束這次的視頻通話,手都快按上手機屏幕了,突然想起什麼,說道:「西西寶貝,媽媽覺得你這次變化好大,比以前開朗多了。嗯,也健談多了,以前你太內向了。」


  西簾說:「那媽媽覺得這樣的變化是好是壞?」


  楊女士想也不想地說:「當然是好。你第一次和我說你要當演員的時候,我就說你的性格不適合娛樂圈,不改變改變,遲早會摔跟頭。」


  西簾說:「所以我摔了。」


  摔得正值緊要關頭,卻接連被兩個人穿過來,也不知道原主哪兒去了。


  雖然西簾有時也會懷疑,這個世界是一本書里的世界,說現實也現實,說夢幻也夢幻,有這麼一個前提,前輩和她的穿越肯定是有一定原因的,並且這個原因絕對出在原主身上,但子不語怪力亂神,在發現具體線索之前,西簾不敢輕易下結論。


  因此就目前而言,西簾能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說不定哪天原主就回來了呢?

  「現在看來,你摔這個跟頭其實是件好事。」楊女士說道,「古代有句話說得好,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這樣的改變,媽媽挺為你感到高興。」


  西簾說:「謝謝媽媽,我以前也一直希望我能有這樣的改變。」


  視頻通話結束,西簾在陽台站了會兒,轉身進客廳。


  客廳里,夏洺和衛時遷果然人手一杯果汁。桌上倒還有第三個玻璃杯,但裡頭熱氣裊裊,是衛時遷專門給西簾泡的紅糖水。


  西簾看到紅糖水就眼前一黑。


  「紅糖水對我沒用。」西簾連碰都沒碰,更別提端起來喝了,「還不如喝中藥呢,這個水喝多了總覺得嘴裡犯苦。」


  夏洺說:「可你以前不是說吃中藥沒用嗎?」


  西簾說:「啊?我有說過嗎?」


  夏洺肯定地點頭:「有,我還給你熬過一次中藥。」雖然失敗了,被他偷偷倒掉,沒敢告訴她,但也是熬過。


  西簾仔細回憶,好像還真有過那麼一回事。


  原主體寒,剛來例假的時候年紀小,不懂事,常常經期吃雪糕喝冷飲,半點事沒有,還覺得是自己身體好。後來長大了,每次來例假都會疼,就像夏洺說的,也看過醫生,吃過中藥,但沒什麼效果,到現在必須靠吃止痛藥才能撐過去,否則在床上躺屍一整天都起不來。


  不過這種痛,西簾卻是能忍受的。


  西簾上輩子其實過得不算好,日日夜夜都要殫精竭慮,還要跟著君王天南海北地到處跑,有時開戰,陪君王研究戰場格局戰事變化,能熬個幾天幾夜不合眼。因而她身體很差,每次月事都疼得要命,君王憐惜她,遍尋天下名醫,試了好多藥方,才讓她身體慢慢好起來。只是她命不好,最終也沒能活多久,沒能體會到來月事不疼是怎樣的一種感受。


  現在換了具身體,居然也沒法體會那種傳說中的感受,喝了太多中藥的西簾嘴上說著紅糖水不如喝中藥,實則她也就是嘴上這麼說說,讓她去醫院看醫生,她是懶得去的。


  不然現在看病多方便,想找名醫看病,也只需要提前預約,她要是想看,早就去了,哪能一直拖著。


  還是衛時遷說:「你就當暖胃,我裡面有加蜂蜜,味道應該會好點。」


  西簾只好端起來喝了兩口。


  加了蜂蜜的紅糖水確實比純粹的紅糖水味道要好,西簾給面子地喝了半杯,才說:「對了,我知道許安心說的其他東西是什麼了。」


  ……


  晚上七點,半天課程結束,送走衛老師,再拒絕要留下來過夜的夏小孩,西簾叫了個外賣,舒舒服服地窩沙發里看柯南。


  才看兩集,外賣到了。她穿鞋去開門,接了外賣謝過小哥,正準備關門,那邊電梯開了,一個男人提著滿滿兩袋子肉和菜過來,示意她拎進去。


  西簾看他沒有放下菜就走的意思,只好把外賣放鞋柜上,空手去接菜。


  邊接邊問:「你買這麼多菜乾嗎?」


  男人看了眼鞋柜上的外賣,說:「給你做飯。天天吃外賣不健康。」又說,「我本來想每天晚上過來給你做飯,結果局裡這幾天有大案子,忙得抽不開身。今天好不容易抓到犯人,局裡沒讓加班,我緊趕慢趕過來給你做飯,誰知道你外賣已經到了。」


  西簾仔細看了看他。


  他所謂的沒加班,應該是指剛離開犯罪現場。儘管他來之前有認真清理過,但西簾還是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之前說他是掛牌的刑偵顧問,在市局裡呆著純粹就是玩,可憑他的身手,市局怎麼都不可能真的讓他當個單純的文職,需要他出手的時候,別說手.槍了,狙擊.槍都能分配給他。


  哪怕退了伍,關邵他也是塊好磚,哪裡需要往哪裡搬。


  「你受傷了?」西簾問。


  關邵頓了頓,說沒有。


  西簾說:「我聞到了血腥味。」


  關邵說:「是在現場沾到的吧,我真沒受傷。」


  他都這麼說了,西簾也沒再追問,只說:「你要一起吃外賣嗎?」


  「不了。」關邵進來,隨手關了門,彎腰換鞋,「外賣你放那,待會兒我吃,我先給你做飯。」


  西簾說:「這不好吧。」


  「哪裡不好?」


  「哪有客人給主人做飯,還要客人吃外賣的道理。」


  「可你的外賣不夠兩個人吃。」關邵換好鞋,拎著菜去廚房,「要麼我一個人吃,要麼你和我一起吃——我還是要做飯的。」


  西簾被說服了。


  她抱著抱枕看他輕車熟路地把肉菜分類,在冰箱里放好,然後挑了兩樣出來,準備擇菜。


  就是這麼一擇菜,他手腕不自然微微抖了下。


  西簾說:「放那吧,我再叫個外賣。」


  關邵轉頭看她。


  看她已經去到沙發那兒拿手機,絲毫沒有要聽他解釋的意思,關邵摸了摸自己的左手,把菜放回冰箱,說:「你看出來了。」


  西簾點完外賣,扔了手機說:「把袖子挽上去。」


  關邵依言挽起袖子。


  只見他左手手腕整個被紗布包著,有血微微沁出來,血腥味更濃了。


  西簾說:「再往上挽。」


  關邵把整條小臂露出來。


  這下就不止是手腕了,他小臂上全包著紗布,沁出來的血色老長一道,而且細看就能發現那血色還在慢慢朝四周蔓延,可見傷口不小。


  西簾起身去拿醫藥箱。


  她對更換紗布清理傷口這事還算熟練,於是一邊給關邵止血,一邊問道:「你和犯人搏鬥了?」


  「嗯。」


  「他拿刀了?」


  「拿了。」


  「你縫了幾針?」


  「沒縫。皮外傷,過幾天自己就好了。」


  接連兩個同事被犯人持刀划傷后,上頭下達命令,讓他上前制住犯人。他上去了,搏鬥片刻制住犯人,結果沒想到對方是個玩刀的高手,被制服在地,也還是想辦法划傷了他。


  看西簾臉上沒什麼表情,手下動作卻很溫柔地給自己換紗布,關邵突然覺得這一刀還挺值的。


  就是疼了點兒。


  換完紗布,西簾正在衛生間洗手,就聽關邵說道:「還三天就是除夕了。叔叔阿姨有說今年要回國嗎?」


  「他們今年不回來。」西簾回道,「讓我過去,我不想過去。」


  關邵說:「那你今年還是自己一個人過年?」


  西簾「嗯」了聲。


  關邵摸摸下巴。


  一個人過年好啊。


  以前他在部隊的時候,過年要站崗,沒法回來,只能眼睜睜看西簾和別的人一起過年——這個別人大多數都是羅曼書,因為西簾的每段感情其實都很短,最長就是和衛時遷了,磨磨蹭蹭到現在也還沒真正分手。


  可即便如此,西簾和衛時遷在一起的時間也沒超過一年,滿打滿算也就十個多月,要是去掉這過去半年,那就是兩個月。


  帶女朋友回家過年本來就是個敏感話題,隱藏的意思太多,更別說西簾還一直要分手,衛時遷如果堅持帶她回家,怕是以後連公寓大門都進不了。


  排除掉衛時遷,關邵給剩下三個人也各自進行排除。


  夏洺最先排除,這人每年除夕都要上春晚唱歌,根本騰不出空陪西簾過年;江勛也排除,這位大總裁還在國外,江韻已經飛過去了,說是要陪哥哥在國外過年;喬一南,嗯,也排除,大四的學生不是忙著實習就是忙著實習,過年放假不趕緊回家陪父母,去找前女友算什麼。


  四個人全排除完,確定沒人能和自己爭,關邵十分滿意,連之前發現有男人先他來過西簾家的憋屈和不悅感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他以一種很愉悅的口吻對西簾說:「這麼巧,我今年也是一個人過年。要不咱倆湊合湊合一起過吧。」


  西簾拒絕:「羅姐說今年帶我去她老家。」


  關邵說:「我沒記錯的話,羅姐老家在大山裡?山裡有什麼好玩的,我帶你去東北,大興安嶺,那邊冬天最好玩。」


  西簾說:「大興安嶺?太冷了。」


  關邵:「那就去南方,現在去三亞正好。」


  西簾:「去三亞還不如我去澳洲找我爸媽呢。」


  東北不行,沿海也不行,關邵無奈:「那你說想去哪玩?」


  「我哪都不想去。」西簾在沙發上坐下來,開始拆外賣,「我就想呆家裡背背劇本,看看動畫片,抓緊時間再宅幾天,不然等開機了,我連懶覺都睡不了。」


  她不說開機還好,她一說開機,關邵立即想起剛才看到的冰箱。


  冰箱沒滿,但裡面東西整整齊齊地擺著,那擺放順序一看就知道是衛時遷來過了。


  明知衛時遷只是給西簾上表演課,別的事衛時遷不敢做,也沒立場做,但關邵還是覺得危險。


  這天天見面,還要一起拍戲,日久天長的,西簾會不會哪天回心轉意,又和衛時遷好上了?


  關邵心裡有些發愁,但還是說道:「行吧,擱哪過年不是過,在家就在家,一起看動畫片也挺好的。」


  西簾:「……我可沒說要和你一起過。」


  關邵充耳不聞,開始自顧自研究年貨買什麼,年夜飯要做什麼菜。


  西簾聽他念念叨叨著菜名,沉默片刻,沒說話,低頭吃飯。


  關邵瞥她一眼,想死皮賴臉這個詞雖然意思不怎麼好,但事實證明很多時候還是很能派得上用場的。


  就這樣,直到關邵的外賣到了,西簾也仍沒能拒絕掉他陪她過年。


  好在關邵直到點到為止,吃完外賣就走了。


  走之前沒忘記問:「你明天還要去公司上課嗎?」


  「上。」


  「後天呢?」


  「不上。衛時遷要回老家過年。」


  得到和想象中相差無幾的回答,關邵心滿意足地離開。


  西簾看著大門關上,整個人往沙發上一倒。


  還好。她摸過平板,點開柯南,讓這位萬年小學生賣萌來安慰自己,也就關邵這麼厚臉皮,其他幾位前任不會像他這樣死纏爛打,她只需要應付他一個人就夠了。


  第二天去公司,按部就班地上完一整天的課,晚上七點,衛時遷給西帘布置好作業,看她準備走了,叫住她問:「今年誰和你過年?」


  西簾想想,也沒瞞他,直接說關邵。


  衛時遷表情沒變,只說:「在家玩得開心點,別忘記作業,我會定時抽查的。」


  西簾說好,拿著東西走了。


  直等出了練習室,徹底離開衛時遷的視線了,西簾才放慢腳步,心頭有些凝重。


  聽到關邵的名字,衛時遷居然沒反應?


  這個男人真是太可怕了。


  和羅曼書告別後,西簾出了公司,迎面就見一台黑色的SUV停在路邊,穿著長款風衣的關邵正靠車門站著。


  他手裡夾著根香煙,沒點燃,只中指和食指夾著,額前碎發被風吹得輕微拂動,他垂著眼,顯得很冷漠,卻又彰顯出一股很特別的男人味。


  開車等人的男人很常見,但有這種男人味的並不怎麼常見。


  於是在從公司大門到路邊的這段距離里,西簾就看著路過的好幾個女孩子盯著關邵猛看,還有人偷偷拿手機拍照,和朋友小聲說這個男人怎樣怎樣。


  西簾突然站定了。


  等那幾個女孩走了,沒再回頭看關邵,她才舉步繼續走。


  像是察覺到西簾的靠近,關邵抬起頭,隨手把煙別在耳後,給她開門:「衛時遷可真守時,說七點就七點,我特意提前半小時來的,想著能提前接到你,結果還真等了半個小時。」


  西簾說:「我昨天就說他是七點整下課。」


  七點整,絕不會多一秒,也絕不會少一秒。


  就某個方面而言,衛時遷的掌控欲其實比江勛還要更厲害。


  不過不同的是,江勛到現在還都無法很好地控制住自己,衛時遷卻能嚴於律己,觀察不仔細的人,根本看不出他那堪稱變態的自我約束。


  和衛時遷的相處總是要耗費很多心力,尤其今天是年前最後一天上課,不僅要對著經典影視片段進行學習觀摩,然後場景表演、練習台詞、揣摩戲感,下午還被衛時遷掐著秒錶在健身房裡泡了兩三個小時,西簾有些累,上車沒多久就睡著了。


  關邵本來還在和她說他來G.S.的路上看到一家蛋糕店,正在做春節新品促銷活動,剛想問她要不要過去買點蛋糕,眼角餘光瞥見她沒動靜,他關了音樂,車速也放慢了。


  到那家蛋糕店后,他鎖了車門,買好蛋糕回來一看,她還在睡著,姿勢都沒變。


  之後到小區的停車場了,西簾也還在睡。


  關邵喊了她幾聲,沒醒,他自言自語道:「這是讓我抱著上樓?早說嘛,我……」


  他突然想起自己手臂上的傷還沒好,沒法用力,別說抱了,背都費勁。


  當下心中百轉千回,想要不直接單手扛上去,然後受傷的那隻手提蛋糕。最終也只能嘆口氣,把西簾叫醒:「到家了,回家吃完飯再睡。」


  西簾迷迷糊糊地睜眼看他。


  看了好一會兒,認出他是誰,才說:「我不想動。」


  關邵說:「我也不想你動。可我受傷了。」


  西簾這時也想起他手臂受了傷,不能用力,不然容易崩傷口,只好打了個哈欠,慢吞吞地解安全帶。


  關邵頓時覺得自己這個傷可傷得真不是時候。


  回到公寓,西簾卸了妝,用冷水洗了把臉,勉強撐著等吃飯。


  關邵看她困得眼皮子一搭一搭,看人的時候眼神都懵了,他有些心疼,但又不能不讓她吃飯,就想了個主意:「看驚悚片吧,越看越精神。」


  說著拿過平板,給她開了部特經典的《恐怖游輪》看。


  西簾睜眼看著。


  二十分鐘后,關邵端著兩盤菜出來,就見她身體坐直,手在平板上一點一點,把剛看過的一段又倒回去重看。


  關邵掃了眼,《恐怖游輪》的女主角已經登上了游輪。


  他問:「好看嗎?」


  「好看。」西簾這會兒一點都不困了,她盯著平板,眼睛都不捨得眨,「你看過這個片子嗎?」


  關邵說:「你忘了,我最喜歡的就是這種驚悚片。」


  粥還在高壓鍋里煮著,關邵拿了筷子,和西簾一起邊吃邊看。


  飯吃完,粥也煮好了。關邵剛要去廚房盛粥,西簾手疾眼快地給平板按了暫停,先他從沙發上站起來,按著他肩膀不讓他動,她去。


  關邵說:「我又不是腿瘸了。」


  西簾說:「我知道。菜你擇的,飯你做的,我剛才光顧著看電影沒反應過來,不然天天讓你這麼養,要被你養廢了。」


  關邵笑了。


  他說:「天天讓我養?我倒是想,你同意嗎?」


  西簾自知口誤,沒回答,抿著唇去廚房。


  《恐怖游輪》長達一個半小時,等片尾曲響起,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這個點,按理說關邵完全可以厚著臉皮要留下來過夜,但他還是決定開車回家,走前和西簾約好明天早點起來,去超市買年貨。


  西簾沒留他,點頭說好。


  第二天鬧鐘響起,西簾起床換衣服,洗漱完正在化妝,關邵帶著早餐如約而至。


  簡單吃過早餐,還是開那台SUV,關邵帶西簾去了離小區有點遠,但相較而言更熱鬧的一家超市。


  這兩天正是選購年貨的時候,超市裡人很多,不少貨架前甚至能疊上好幾層人頭。買年貨的人這麼多,西簾沒戴口罩,居然也沒誰特別關注她,更沒誰認出她。


  她和關邵推著購物車一排貨架一排貨架地慢慢逛,看到想吃的就放車裡,最後排隊等付款的時候,西簾低頭看購物車,這才發現除了必要的年貨外,他們雜七雜八地買了好多零食。


  西簾不禁想起之前羅曼書說她就慶幸她新戲不用減肥的話。


  她現在已經很瘦了,體重不到95斤。不知道以後如果有新戲需要減肥的話,是不是要減到90斤以下。


  女藝人真辛苦啊。


  西簾感嘆著,和關邵一起把年貨放後備箱,開車回家。


  ……


  時間很快就到了除夕。


  西簾起了個大早,先用吸塵器吸了遍地板,正在拖地的時候,楊女士又來了個視頻通話。


  她沒接,改成語音,戴著耳機和楊女士聊天。


  「西西寶貝早!」耳機里傳來近乎嘈雜的聲響,以此為背景,楊女士歡快的聲音響起,「爸爸媽媽現在正在唐人街,這裡太熱鬧了,剛剛我們還看到了舞獅和舞龍。西西寶貝在幹什麼呢?」


  西簾說:「我在做大掃除。」


  楊女士說:「辛苦了。西西寶貝沒和你羅姐在一起嗎?」


  西簾說:「羅姐回老家了,我今年和關邵一起過年。」


  楊女士是認識關邵的。


  不僅認識,關邵剛追到西簾那會兒,楊女士還邀請他來家裡吃過幾次飯。


  所以楊女士對關邵很了解,也很看好,當初得知西簾和關邵分手,她還惋惜了好一陣。


  沒想到時隔幾年,居然能從西簾口中再次聽到關邵的名字,楊女士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動,但話真出口了,她也只是問:「關邵人呢?他還沒去你家啊?」


  西簾說:「他應該也在家裡做大掃除吧。」


  話剛說完,門鈴響起,西簾過去開門,關邵來了。


  關邵單手扛著個大箱子,進門后往客廳角落裡一放,沒讓西簾關門,他返回電梯把其他箱子都推過來,西簾數了數,總共五個。


  她問:「這都是什麼啊。」


  關邵說:「煙花。」


  西簾說:「不是說外環以內禁煙花的嗎?」


  關邵說:「嗯,沒事,我帶你去能放煙花的地方放。」


  他顯然提前做了功課,知道還是有地方沒被禁止燃放煙花的。


  西簾點點頭,繼續拖地。


  楊女士這時才說:「剛才那是關邵吧?我聽他聲音變了不少。」


  西簾說:「嗯,男大十八變。」


  楊女士:「他什麼都變了,但唯獨對你的心沒變。」


  西簾:「……」


  西簾抖落了一地雞皮疙瘩。


  似乎感受到西簾的無語,楊女士哈哈大笑:「好啦,你和他一起做大掃除吧,媽媽就不打擾你幹活了。老公!過來和西西寶貝說再見。」


  互相說了再見后,西簾摘掉耳機,轉頭看到關邵拿了抹布準備擦陽台那裡的窗戶,她說:「你小心點。」


  關邵說:「知道,你等會兒幫我扶凳子就行了。」


  西簾迅速拖完地,見他已經把里側的玻璃擦好,探著身體去擦外側的,她立即過去,一手扶凳子,一手扶他的腿。


  關邵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他忍了又忍,也還是沒能忍住,只好說:「哎,你別這樣摸我,我受不了。」然後聲音一低,說得特別小聲,「都快把我摸硬了。」


  西簾沒聽到他後面那句話,只說:「誰摸你了,你滿腦子都在想什麼呢。」


  關邵:「我滿腦子都在想你……哎,算了算了,你拽我褲子吧,我今天勒了皮帶,你拽不掉。」


  西簾非常淑女地沒趁機掐他一把。


  擦完陽台玻璃,關邵跳下來,故意歪了角度,倒在西簾身上。


  他個子將近一米九,身體不是一般的重,壓得西簾使了好大的勁,才勉強撐住他。


  她擰著眉說:「你就不能站好嗎?」


  關邵說:「我剛剛進行完高危運動,現在後遺症上來,站不好。」


  西簾說:「那你在地上躺著吧。」


  她說完鬆手,同時飛快往後一退。


  關邵果然立即站好。


  他嘆口氣,說:「你就沒看出來我在撩你嗎?」


  西簾:「不好意思,我只覺得你這是在對我性騷擾。」


  關邵:「這就叫性騷擾?你太小看這個詞了。」


  當然最後他也沒身體力行地給她展示什麼叫真正的性騷擾。


  某顧問表示,他好不容易爭取到的春節休假,他才不想被趕出去孤苦伶仃一個人過年。


  做完大掃除,西簾開始貼對聯。


  她是專門買的對聯紙,然後自己寫的。關邵不知道這是她寫的,只貼的時候看了眼,隨口說了句這對聯肯定是女的寫的。


  西簾說:「你真聰明。」


  關邵說:「誒?還真是女的寫的啊。」他想起什麼,一拍腦袋,「不會是你自己寫的吧?你大字居然能寫這麼好了?」


  他覺得很驚奇,拿手機拍照發朋友圈,請各位點評一下這字怎麼樣。


  還沒到飯點,他的戰友同事以及親戚似乎都在玩手機,評論很快就出來了。


  他正看著,就聽西簾喊他:「看看歪了沒?」


  西簾在給主卧門貼福字。


  不用說,這福字也是她寫的,而且還是用籀文寫的。關邵不認識這種字體,但也能看出這字十分古拙,一般人還真寫不出來。


  於是又把西簾誇了一頓,他繼續拍照,詢問萬能的朋友圈,這是哪個時代的什麼字體。


  戰友們的評論嘩嘩嘩又刷了一排。


  貼完對聯,西簾洗了手去廚房,開始包餃子。


  關邵進了廚房,看西簾有模有樣地倒麵粉、兌水、和面,不由說:「你居然會包餃子?」


  西簾頭也不抬:「我還會擀麵條呢。」


  關邵茫然:「那你怎麼說你不會做飯?」


  西簾:「我就是不會做飯啊。我只會包餃子,但我不會下餃子。」


  關邵:「那你這個技能挺沒用的。」


  西簾回嗆:「有本事你別吃我包的餃子。」


  關邵笑了,說:「哪能啊,你包的我肯定要吃的。」


  關邵的傷還沒好透,和面只能單手,西簾沒讓他和面,只讓他包餃子。


  以前在部隊過年,食堂每次包餃子都要拉上關邵,包得多了,速度就很快,餃子模樣也不差。一盆餃子餡兒包完,他正欣賞著自己的傑作,不經意間看了眼窗外,發現外面居然下雪了。


  「西簾。」他說,「下雪了。」


  西簾洗掉手上的麵粉,去陽台看雪。


  這一看,她注意到樓下有個人正在雪中站著,身影看起來有些熟悉。


  她試圖看清那人是誰,一個電話打過來,江韻聲音裡帶著哭腔:「嫂子!我哥是不是去找你了,我到處都找不到我哥!」


  西簾這才知道樓下那個人真的是江勛。


  她披了外套下樓。


  雪下得不大,但樓下沒什麼人走動,地上就也積了點薄雪。西簾踩著雪過去,說:「你怎麼回來了?江韻在找你呢。」


  江勛抬頭看她。


  他表情有些怪異,雙手緊握成拳,像在壓抑著什麼。


  西簾直覺不對,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了。


  「我夢到你死了。」他突然喃喃出聲,「我抱著你哭,有人把我打昏,送我去醫院。我在醫院的時候,有個女人一直陪在我身邊,她和我說了很多話,跟我道歉,我還聽到另外一個聲音,也和我說話,讓我接受現實。等我醒來后,我不記得你了。」


  他說著,眼淚忽然就落下了。


  有雪花落在他眼瞼處,他眼眶通紅,彷彿夢裡遭受的那些悲傷,哪怕過了一天一夜,也仍然無法讓他釋懷。


  最後細碎雪花里,他啞聲道:「西簾,對不起,我把你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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