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21

  姜嬈這一檢查, 直檢查了三兩個小時才做完所有項目。


  每一個項目的檢查結果即便無法立刻得出, 但至多也就需要等待半小時左右。


  化驗單不可能作假, 想來也沒有人會在這種無利可圖的事上無聊作假。


  故而在這三兩個小時后, 她已然知道了自己這副嬌弱的身體健康程度究竟為何。


  ——她很健康。


  雖然原書作者給女主安了個身嬌體軟的設定,但她真的很健康。


  她古井無波的心難得染了些欣喜。


  健康最是無價, 只要健康還在, 未來可期, 便會有無數的可能。


  然而與她的欣喜所不同的是, 當她做完最後一項檢查從檢查室出來, 卻發現那不知何時已等候在門外的男主看上去卻一點都沒有開心的樣子。


  他去的是精神科, 她內心猜測,不會是他精神真的有問題吧?


  她甚至腦洞大開的想, 原書當中是否是因為男主知道自己有了精神病, 所以才會那樣肆無忌憚的凌虐著女主?

  事實當然不是如此。


  厲爵言沒病,不僅沒病, 那精神科醫師甚至說他的心理是難得的健康。


  他不自負, 不自卑。因為有錢, 不自怨自艾,不內心彷徨。


  他活的隨心所欲, 心理哪能出什麼問題?

  他看向她身後的那一位醫師, 對方沖他點了點頭。


  他眸光一暗。


  不是他所想的那樣,那原來她的身體竟是好的嗎?

  但他年年有做體檢, 體檢範圍涉及五花八門。每一年的體檢報告出來, 其結果都顯示說他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


  所以他們二人都沒有問題, 那到底為什麼夢中的她會說那樣的話?

  他這麼想著的時候,她便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看,嘴唇卻動都不動。


  很明顯一副不想跟他說什麼話,卻又不得不跟他來接觸的模樣。


  雖然她的臉上仍畫著那艷麗的『丑妝』,可他的心卻有點軟爛不堪。


  他想起自己先前的決定,挑了挑眉道:「下午跟我回大院。」


  又一次聽到大院這個名詞,姜嬈愣了愣。


  她這時已經懶得回憶原書劇情了,即使是十幾萬字的精簡小言,看書的人都不可能將其中劇情全都記住,更何況是刷了這本百萬古早總裁文的她。


  她本身對去大院沒有任何反感之處,再加之劇情大神必須要她往哪裡走上一趟。


  不再糾結什麼,她隨意點了點頭。


  車輛一路疾馳,最終在一座掛著『軍事管理處』牌子的建築群前停了下來。


  古堡之外雖然也守有保鏢警衛,但那些人的氣質卻跟眼前崗亭中以及正門前的這幾位身攜配槍的警衛員半分不能相比。


  他們將這座建築群映襯的森嚴、矚目。


  然而她身邊的男人卻將這分森嚴破壞的一無所有。


  望著男主翹起的二郎腿以及單手擎下巴的動作,姜嬈真心覺得『龍生龍鳳生鳳』以及『環境造人』等這一類的話絕對是錯誤的。


  可惜打臉來的太快。


  當她跟在他的身後敲響了一幢位列後方的獨棟小別墅,看到房門打開不過剎那,裡間就撂出來一隻沾著煙塵的雞毛撣子時,她覺得自己從前對於軍區家屬可能有一些誤解。


  雞毛撣子沒有打到她,因為前方的男主用手臂擋住了雞毛撣子的前行。


  但是緊隨而來,裡面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厲爵言是誰?我老婆子姓馬,不認識什麼姓厲的人,這房子快半年都沒有姓厲的人進來了,誰敢冒認我老婆子的親戚我用雞毛撣子打死他!」


  姜嬈看向厲爵言。


  原主代替江糖與男主結婚後之所以不辦婚禮的原因一部分在於男主的不在意,另一部分則在於兩人領證后沒多久厲老爺子就撒手人寰。


  死者為大,喪禮那天半空中陰沉了一整個白日。


  在原主留給她的記憶當中,那一日所有人都肅著臉,垂著頭。


  那樣嚴肅的日子沒有什麼好攀談的,所以她雖知曉厲老夫人的長相,但是卻完全不知道對方的性子如何。


  但這時她已然想起了原書中有關軍區大院的劇情,準確來說應該是有關於女主與厲老夫人間的劇情。


  具體的細枝末節她雖記不太清,但如若記憶沒有出錯,書中的女主將她身上發生的所有一切都告訴了厲老夫人,她希望這位歷經半世的老太太能夠幫助自己逃離男主身邊,奈何老太太雖答應了她的請求,也幫助她替她將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但劇情的力量是強大的,她終究還是被抓了回來……


  劇情回憶到一半,姜嬈忽而察覺到自己手被一團溫潤所包圍。


  她低頭看了一眼,他的指尖青蔥圓白,唯有幾個拇指關節稍有繭子生出。


  正要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掌心抽出,忽聽他小聲道:「就一會兒,不然我要是挨了打,你也好過不了。」


  姜嬈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原本空蕩蕩的門廊盡頭忽而跑過來一個風風火火的老太太。


  老太太一路前行,面上的表情變化的堪稱豐富多彩。


  先是凌厲,后是懵懵,再是木然,最終的最終唇角慢慢牽起了一絲笑容。


  待到行至他們兩人面前,老太太看上去已然有了些許慈祥的意思,「糖糖?是糖糖吧。瞧我這真是……電視上整天都放著你的臉呢,我一出口還說這麼奇怪的話。」


  姜嬈點點頭,「奶奶。」


  這樣年級的長輩無論是真正的親人還是外面無甚關係的老人,遇到了叫一聲奶奶都不會顯得突兀或者彆扭。


  更何況她現在確實是在扮演著江糖,於情於理都應該這麼稱呼。


  她話音落,就看到老太太面上的笑容更添三分。


  虛情假意還是真心以待人都是能看出來的,當她看到老太太打掉男主的手,樂呵呵的摻著她的胳膊將她帶進室內時,就知道老太太並不像她之前所接觸過的那一類古板長輩。


  而當她跟著老太太一起進入到客廳,看著那幾乎一整牆的文工團標兵獎狀以及部隊文藝匯演賽的頭名獎盃時,也終於明白了老太太為什麼會這樣。


  許是發現她的視線總是在那掛著獎狀放著獎盃的牆面游移,老太太笑著給她介紹:「說起來咱們工種也算相同,年輕時我在部隊做文藝兵,那時候也算是一枝花,看上我的人不說有一個連,但也至少得有一個排,結果我選來選去卻跟了那嘴笨的什麼都不會說,就連出去做任務也一封信都不會給寫來報平安的厲老頭兒,真是後悔死了。」


  嘴上說著後悔,姜嬈卻依稀能從老太太的眼眸中看到她的懷戀。


  「你別以為我是在跟你開玩笑。」許是歷經半生浮沉的老人家感應能力不是年輕人所能比的,姜嬈想什麼,她似乎全都知道,「我是真的後悔,厲老頭兒基因不好,導致我生了個兒子是個嘴笨不會說的,兒媳婦再給我生了個孫子,孫子又是個除逢年過節以外,一般時候根本不會給我打什麼電話的不肖子孫。」


  厲爵言這時終於忍不住打斷,「奶奶我們單獨聊聊。」


  老太太虎著眼道:「聊什麼單獨聊聊?糖糖又不是什麼外人,你跟我說什麼話是需要背著她說的?厲老頭兒雖然人一般,但也從來沒你這……」


  眼見著自家孫兒面色漸漸沉了下來,老太太見慣了自家老頭生氣時的樣子,哪能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


  她心想。不孝子!生氣居然還生到你奶奶頭上了!


  於是拎起自己那飽經風霜,上打發瘋厲老頭兒,下敲發/情厲小黑,又染灰塵又沒有幾根完好雞毛的雞毛撣子就點頭答應了。


  姜嬈被安排在客廳坐著。


  吃著瓜果,看著電視上咿咿呀呀的黃梅戲曲。


  幫傭抱一隻小黑泰迪給她,告訴她這是奶奶的心頭愛,名叫厲小黑,覺得無聊可以和它一同玩耍。


  姜嬈於是便越發覺得輕鬆自在了。


  然而一同行到二樓那做著極好隔音書房的祖孫二人卻沒有她這麼好的心情了。


  馬老太太不是很想和他說話。


  她知道自己的孫子忙,兒子兒媳走後,厲家與厲氏集團所有的責任就全部被壓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他十七歲進了軍隊歷練,不到十八周歲就被叫回到厲家繼承家業,軍人的血性與剛性可能還沒學會,但是軍痞那一些子惡習,例如威脅人,動不動嗯來嗯去,口稱老子的壞習慣被他學了個淋漓盡致。


  她看不慣他的這些壞習慣,口中總愛嘮叨幾句。


  老頭子在的時候還好,他一年到頭還能回來個三次五次。


  老頭子不在了,他就像是忘了她這個奶奶一樣,逢年過節也要在那裡說自己忙忙忙,叫都叫不回來,真是不孝!太不孝了!


  想到這裡,她先從自己的兜中掏出了幾粒降血脂的葯吃了下去,這才開口問道:「想跟我單獨聊什麼?」


  厲爵言眸色暗襯,「怎麼不去醫院接受治療?」


  馬老太太白他一眼,「接受什麼治療?哪個老頭老太太沒個高血壓高血脂的?治又治不好,醫院那味兒難受的慌,我不去。」


  「那體檢做了嗎?」


  「做了做了,我健康著呢。你到底有話說沒?沒話說我就繼續下去跟我的乖孫媳掰扯了。」


  厲爵言抿了抿唇。


  這要是別人,他想要知道對方身體情況的話,打斷那人的腿都得給對方拖到醫院去。


  可這是他的親奶奶,他看她吃藥不斷,想讓她去醫院好好接受檢查並參與治療,奈何說了她不聽,他看見她這樣又老是想說。


  所以還不如眼不見心不煩,躲著不來見她了。


  厲爵言只對兩個人沒轍。


  一個是夢中的江糖,一個是現實中的奶奶。


  此刻聽老太太這麼說,他只能將話題轉移至正事,「我年紀不小了。」


  馬老太太點頭不斷,「二十六了,算虛歲的話就二十七了,二八、二九也就是兩年,一晃眼就過去了,所以準確來說,你馬上就要奔三了。」


  厲爵言:「……。」


  「您覺得我該要個孩子嗎?」


  馬老太太瞪大了眼,「等等……我給你理理。」


  「不說你給老宅那邊賠的幫傭數量可能比資本主義國家的首/長都還要多,就連我這邊,你都強制塞了兩個照顧我老姐妹過來,所以你的孩子要是出生了,往後能輪到我照顧嗎?既然輪不到我照顧,你要不要孩子問我幹嘛?問你媳婦去啊!」


  「你們兩個人覺得應該要就要,不想要了就不要。」


  縱使早就知道自己這親奶奶總是不按套路出牌,可厲爵言還是有些無奈了。


  他只能將話說清楚,「我想要個孩子。」


  事實上他只想要她,奈何夢中的她滿身反骨,縱使拼盡全力,也始終要逃離他的身邊。


  所以他想要借孩子之名,讓老太太幫她順順氣,「您幫幫我,她不願意要。」


  馬老太太沉思,「糖糖多大了?」


  真實的她多大他並不知道,但是江糖有多大,他卻還是知道的。畢竟民政局的手續需要本人手持身份證辦理,「二十二。」


  馬老太太當即舉起了自己的雞毛撣子,「二十二!你讓人二十二的姑娘就給你生孩子?你們男人都是混賬東西!知不知道生了孩子后女人有多難恢復?」


  厲爵言轉頭就走。


  行至門邊,只聽身後的老太太聲音依舊那麼中氣十足,「你幹嘛去?」


  「回家。」


  「你才剛來!」


  厲爵言擰開書房門把手。


  就在這時,身後不出意外的傳來了老太太阻止的聲音,「你回來!」


  叫了一聲后,她的聲音弱上了許多,「我幫你說上兩句,她答不答應,就不是你奶奶我能控制的事了。」


  ——


  姜嬈在客廳逗弄著小黑泰迪。


  聽幫傭說它已經兩三歲了,可姜嬈卻覺得它還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一是它長的實在是小,品種貌似是茶杯泰迪。


  二是它極喜歡奔來跑去,活潑的讓姜嬈險些都沒法招架。


  這時候飯點剛到,早在厲爵言和厲老夫人上樓沒多久的時間,大院外的廣播便響起了提示午飯時間的軍歌。從『團結就是力量』到『咱當兵的人』,兩首歌穿插的間隙時間,這一對祖孫二人便從樓上下來。


  老太太一看見她就笑得跟花一樣,「糖糖餓了嗎?」


  姜嬈算是有些餓的。


  畢竟昨夜先是發瘋說要對她好,后又說要給她一個孩子的男主到底給她帶去了一定的影響。所以今早在面對著對方的那一張臉時,她吃下的東西並不算多。


  見她點頭,老太太便道:「那我現在就做飯,張姐王姐都一起幫忙的話,最多半個小時飯就會好了。阿言你陪你媳婦說說話看看電視,別讓她進廚房啊。」


  姜嬈和男主沒什麼好說的。不過由於江糖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人設,所以她也真的是沒法進廚房去幫什麼忙。


  不好意思的沖老太太笑了笑,姜嬈於是就依舊坐在那裡跟小黑泰迪玩來玩去。


  男主不跟她搭話,她就當對方是她上輩子在學校做小活動主持人卻感到緊張之時,學長學姐告訴她的『觀眾即冬瓜』中的冬瓜。


  然而大冬瓜在安靜了不肖三五分鐘后,卻還是耐不住出聲了,「奶奶下午想去靜山寺燒香,你陪她一起去。」


  姜嬈眉宇間閃過一絲糾結。


  她這個人一向怕麻煩,也一向不喜歡跟別人接觸太多,因為那樣會需要走心,走心便會受到傷害。


  大多數人都是感性的,她卻想要剔除掉自身的感性,只保存理性。


  那樣才能讓自己活得更肆意開闊一些。


  然而她卻不敢直接出聲拒絕。


  頭疼入骨的感覺實在是想想就慎得慌,誰知道她這次拒絕,頭到底會不會疼?


  使力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小腿肚子以及腳踝部分是否有所酸疼,察覺並不怎麼難受,她點了點頭,「好。」


  然後她就看到男主笑了,「那我走了,待會兒還有國際會議要開,我晚上來接你。」


  姜嬈覺得對方來不來接她其實都行,反正開車的人又從來都不是他。


  厲氏集團下面養著一群司機。


  但她想到老太太在看到厲爵言時嘴上說著罵喊的話,眼眸卻亮晶晶的掛滿著關心,她只能輕嗯一聲,「隨你吧。」


  厲爵言眼眸漆黑。


  她真乖。太乖了。


  簡直就不像那一天晚上拿著吊瓶砸他的她。


  但無論她是偽裝還是真實性情便是如此,等奶奶給她做過思想工作過後,等她心裡有了一個準備之後,等到今晚過後,她就是他的了。


  他可真開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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