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隱秘心口的願望
兩人隔著一道門,他在宮內,她在宮外。他的目光掃過她,並未多做停留,隻是習慣性地一瞥,便落回到唐世禮身上:“如此,你帶他們去吧。我不見外人。”
這語氣……亦是形同陌路。
“是。”唐世禮答應下來,見他沒有別的吩咐,眼神示意上歌和離止跟他走。
上歌站在那裏,眼神迷茫地瞧著門裏的人。
來時的路上,她有想過,再見到他,她應該能放下了。可現在,他們其實根本算不上見到,叫她的放棄又從何談起?
他的臉其實看得不是太清楚,籠罩裏殿裏的迷離霧氣中。但她知道他肯定沒有笑容,他以前總是不經意地露出笑臉,但那僅僅是在麵對她這個“寵物”的時候,在別人麵前,他永遠是冷淡儒雅的溫和帝君,而不是平易近人的鄰家哥哥。
崇恩似乎也感覺到她的目光,隔了一段距離,她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上歌一步步退開,動了動嘴巴,喉嚨卻被什麽扼住了,別說說句話,就是吐一口氣,也要費盡氣力。
離止牽著她,臉色也陰沉起來。
終於,視線裏再也看不見崇恩。她知道,古舊的碧瓦紅牆阻斷的不是她的視線,而是她這一生對這個男人那些不明覺厲的癡戀。
她眼中有淚,跟著離止和唐世禮的腳步,緩緩下山。
鳶尾花的香氣是迷離的,她以前很喜歡。可現在,她卻由衷地感覺到,這些藍色的花朵鑽進了她的肉裏心裏,扯得她無比的疼。
淚眼朦朧中,忽聽身後有人追了出來,隨機聽到崇恩平穩冷漠的聲音:“等等!”
離止臉色一僵,飛快地看向上歌。
上歌臉色發白,一顆心卻險些跳出胸膛,眼中綻放出驚訝、欣喜的光彩。
他喊住了他們!
他,終於是想起來了嗎?他想起她來了嗎?
她豁然回身,盯著從門裏出來的人。
上歌那一刹那間的表情變化,通通映在離止的眼睛裏。可他不能說什麽話。她已經這樣痛,那個男人給她的傷害很深,他舍不得去踩一下讓她更疼,他能做的,隻是緊緊握著她的手。
隻要她需要力量去麵對,那麽他給她,就算自己筋疲力盡,也沒關係。
崇恩一步步走出來,大概是因為跑得急了些,他的發髻稍稍鬆開了,幾絲頭發掉下束發的金冠,落在臉龐。他也懶得整理,筆直地走到他們三人跟前。
上歌走在最後,自然而然,他是那樣容易地走到了她身邊。
也……那麽容易地,與她錯肩而過!
有什麽東西,轟然墜地,摔得屍骨無存。
她呆呆地站著,渾身都僵硬了一般,動一動小手指都不能。她回不了頭,聽見崇恩就站在她身後,一字一句對唐世禮說:“我忘記告訴你了,待會兒取白泥的時候,小心些,別弄傷了我的鳶尾花。”
上歌聽罷,低低地笑了一聲。
她臉色青蒼,頹然中更是十分的絕望。
罷了,本來就是她的奢望,現在,不過是連這一絲的奢望,也不曾有了而已。
想明白了這一層,她終於能夠不自欺欺人,假以時間,就可以讓自己回歸那個沒心沒肺的自己,真正放下!
她往離止的身邊靠了靠,離止似乎能懂她的一切,伸手摟住了她的肩膀。
他的力氣很大,將她摟在胸前的姿態,是寸步不讓的占有。
上歌覺得心中安心,終於可以抬起頭來,直視曾經這個讓她感覺甜蜜,也感覺痛苦的尊貴帝君。
她沒有看到離止的表情,那緊鑼密鼓中裝出來的一絲淡然,終是裂開了一條縫。
那其中……是欣喜若狂!
崇恩吩咐完唐世禮,終於鬆了一口氣。心頭的大事放下,他的臉色也終於輕鬆起來,心情頗好地對離止和上歌點了點頭。
上歌勉強提起精神,也對他笑了一下。
隨即,她驚喜的發現,似乎對崇恩笑,也沒有想象的那麽困難。
意識到這一點,她又笑了起來,眼角溫柔的上挑,美麗的眸子含了絲淺淡的惆悵,分外的動人。
這一笑,反而把崇恩笑楞了。
三人已經離開了很遠,他都有些回不過神來。
剛剛那個笑容,很熟悉,他似乎在哪裏見過。崇恩皺起眉頭,努力回想。然而一無所獲,過往漫長的神仙生涯中,並不曾有過誰,用這樣的眼神,這樣的唇角,明媚而憂傷地對著他笑過。
他搖搖頭,自嘲地笑了一下。
大概是活得太久,有些糊塗了。誰會用那樣的笑容,對他笑呢?
他認識的女人,屈指可數。
天君的妹妹瑤光上神,花神花自香,以及……他的比翼鳥小白。
小白,光是這兩個字念著,他都覺得心口難受。這兩個字,已經成了他心裏某一個不能觸碰的角落,能直視,卻不能承受。
他回身看去,唐世禮三人並肩的身影正在漸漸縮小。那個單薄瘦弱的神女,緊緊地拽著身邊年輕殿下的手,正仰著頭對他說什麽。側著的容顏,笑容燦爛美好。她身邊的男子抬手拍了拍她的腦袋,舉止溺愛,任何人都插不進去的親密無間。
他的小白……如果是他的小白,也會這樣對他笑的吧?
隻可惜,他去得晚,生生錯過了她!
崇恩站在半山腰,再也沒有進殿裏去的欲望。
他負手而立,山風吹動他的衣角,空氣裏的鳶尾花香侵染了他的元神,他便癡了。
從凡間剛一回來,他就迫不及待地來這裏,這一山的鳶尾花,他親手種下,親手打點,如今開得這般繁盛。可那個喜歡鳶尾花的人,卻再也不會回來了,也再看不到他為她打造的這一片盛景。
他的目光落到那些鳶尾花中間,那花叢中間隔十幾丈就有一棵的梧桐樹上。
這些梧桐樹也都是他親手種下的,隻為了他心底那個隱秘的願望。
他在失去了她的無數個夜晚,曾經那樣殷切地期盼過的、不能說的願望——他希望有一天,他的小白,能夠從天邊飛來,在這些他種下的梧桐樹上,哪怕落一下腳,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