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冬之祭(6)天山諸部
但凡武藝高強者,感官能力都比普通人強出一些。
夜色裏,突前的白孝德感受到了一絲不詳,他下意識地將頭伏在馬脖子後麵,刹那間,但覺一道黑影從他頭上一閃而沒!
“嗚……”
後麵傳來想要叫出來卻又出不了聲的悶哼聲,白孝德沒有回頭,他知曉自己的親兵被那道黑影擊中了,還擊中了脖子!
眼下不是噓寒問暖的時候,隻有殺了眼前那人才是正理!
雙方的距離很短,當程千裏揚起第二支短鐵槍時,雙方的距離已經拉近到隻有十丈的距離!
此時,白孝德率先發動了。
前麵說過,碎葉軍的騎兵營(按照唐軍的編製,占據三千人營頭的一半,分為三個五百人的小營,都配有短弩),白孝德由於武器是雙鐵槍,幾乎很少用到短弩,不過這一次他將其拿到了左手裏!
在程千裏再次擲出短鐵槍之前,白孝德扣動了短弩的懸刀!
十丈的距離,自然在短弩的有效打擊範圍,不過想要擊中渾身山文甲的程千裏並不容易,但白孝德這一次顯然不是奔著程千裏去的,而是奔著他的戰馬去的!
作為安史之亂中有數的名將,還是胡人,白孝德除了聞名於世的雙鐵槍,騎射功夫自然也是一頂一的,雖然在絕大多數情形下他不使用短弩,但並不意味著他不精通此技。
大約六寸長的弩箭擊中了程千裏的戰馬!
作為貴為節度使的高官,程千裏的戰馬自然是萬裏挑一,非但如此,戰馬也裹上了半身皮甲,但在十丈的距離上,弩箭還是擊中了戰馬的胸部部位!
不過就算在十丈的距離,短弩的威力也是有所不如的,在擊中戰馬的胸部後,由於堅實皮甲的阻隔,弩箭隻沒進去大約一寸的程度,但這就夠了,白孝德也沒指望就憑著區區一箭就能射中對方大將的戰馬。
戰馬吃痛之下猛地往前竄,此時,就算程千裏身邊還有他十餘年來在安西、北庭搜羅來的驍勇牙兵也跟不上了(參考用馬靴的倒刺刺激戰馬),隻能目送程千裏一個人騎著戰馬竄在最前!
此時白孝德已經趕到了!
“叮……”
掄起分量,程千裏手中的渾鐵槍比白孝德的還要重一些,不過眼下情形又不同,白孝德是蓄勢待發,程千裏卻是趕鴨子上架,原本勢均力敵的兩人在出槍的一刹那卻分出了高下!
程千裏的長槍脫手了!
前麵說過,程千裏是一名身高高出六尺的昂藏大漢,比有名的陌刀將李嗣業還要高一些,一身力氣也大的出奇,他是從小兵一步步爬上來的,雖然最近十年都是在副鎮守使以上的高官行列渡過的,不過他從未停歇過習練武藝。
而白孝德的全盛時期尚未到來,為何白孝德奮力的一擊就能讓程千裏吃癟?
因為當程千裏的戰馬竄到白孝德跟前時就再也吃不住痛了,哀鳴一聲後就倒下了,就在一刹那,原本高大的程千裏頓時身形一挫,全副身心也都放到了戰馬上,此時居高臨下的白孝德的渾鐵槍正好擊在他握槍的部位!
夜色裏,白孝德自然無法看輕此人是誰,便也沒有下馬取其首級什麽的,而是重新讓短鐵槍回到自己的左手,一手長槍,一手短槍繼續往前衝,很快就殺入到唐軍騎兵大陣裏!
而在後麵,高庭暉的重騎兵遇到了斷後的唐軍重騎兵。
此時,高庭暉終於遇到了真正的對手,唐軍的重騎兵建軍的思路與烏氏兄弟差不多,一千人都是清一色的重甲、鐵鞭、鐵鐧!
雙方在巴彥圖河東岸約莫兩裏寬的河岸上廝殺起來。
此時,依著雙方的實力,就算程千裏出了意外,想要在短時間分出勝負並不容易。
但這是在地麵正常的情形下才有的狀況,若雙方還是在寬約十丈的道路上廝殺,恐怕打上一天一夜也分不出勝負,但當兩支實力相當的騎兵廝殺在一起後,自然不會拘泥於驛道了。
眼下正是隆冬季節,巴彥圖河兩岸懂得結實,不過越靠近河道,地麵就越是濕滑!
後來,碎葉軍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故意將戰團往河道附近引,當大戰正酣時,又是夜色朦朧的當頭,絕大多數人不會注意到這個細節。
於是大約小半個時辰過後,廝殺已經延伸到整個巴彥圖河東岸了!
此時,從河對岸另外一支騎兵隊五冒了出來。
耿思都的庫莫營。
自從奚人五部之一的楊守忠留守原地後,庫莫營的都尉就成了耿思都了,這位最早加入孫秀榮隊伍行列,前漢耿恭部隊後裔今年也二十三歲了,先是成為他的鞍前馬後的親兵,然後成為碎葉軍最早掌管強弩營的將領,後來一路高升到大營的副尉,這一路走來異常踏實。
碎葉軍的營頭,雖然在編製上大同小異,但還是略有差異。
比如像馬璘、白孝德、高庭暉、蘇哈都是勇將,以重騎兵衝陣自然成了優先選擇,阿布思、羽缺騎射無雙,自然以輕騎兵的戰術為主,耿思都長期管轄強弩營,他的庫莫營自然打上了他的印記。
一般來說,一個碎葉軍的三千人大營的兵種分布大致是這樣的:
一千五百騎兵,其中有一個五百人的重騎兵營,人手一把短弩;
五百強弩營,攜帶兩石力的單體弩、三石力的強弓弩各一半;
五百重兵營,攜帶虎槍、雙手長刀、一石力以上強弓弩,騎戰、步戰皆可;
五百輕兵營,攜帶普通長矛、單手橫刀、單體弓,同樣騎戰、步戰皆可。
但在耿思都的這個大營裏,輕兵營配備的並不是弓箭,而是一色的兩石力的單體弩!
於是,當唐軍騎兵與白孝德、高庭暉的騎兵幾乎要殺到河麵上時,耿思都兩個有著強弩的營頭卻能好整以暇站在冰麵上對唐騎進行拋射!
由於白孝德在北麵,高庭暉在南麵,唐軍正好在中間,而碎葉軍的頓項都是用羊皮製成,在夜色裏白花花一片分外突出,而唐軍騎兵用皮子做成的頓項卻並不顯眼,於是耿思都倒是能大致分辨敵我。
當然了,在這種情形下也少不了誤傷,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這裏的戰鬥一時半會分不出勝負,讓我等將眼光投向他處。
在碎葉軍大隊的最後麵,自然就是孫孝恪的博格達營了,加上蘇希傑的兩百仁勇都,但在今晚這裏多出了一個營頭。
南霽雲的鬱雨陵營。
原本孫秀榮是將博格達營、博格拉營當成自己的親兵營的,後來想了想,若全部任用胡人將領作為自己親兵營的頭目也不大妥當,於是便讓高句麗人高庭暉的博格拉營加入到南麵軍團,而將南霽雲的鬱雨陵營加入到自己的親兵營行列。
無心插柳。
此時在西邊與唐軍作戰的若是南霽雲的話,恐怕這效果好不起來。
當煙火、喊殺聲、馬匹嘶鳴聲將喀拉湖周圍的寧靜徹底擊破後,懷著對煙火的恐懼,朱邪骨啜支終於帶著他的一萬部族騎兵從夜色裏冒了出來。
與唐軍相比,部族騎兵對於“天雷地火”的傳說更是深信不疑。
似乎是為了加深這一印象,當部族騎兵甫一出現,孫孝恪的博格達營裏的十門火炮就來了一個齊射!
十門短管火炮一次射出了十枚鐵蛋!
十門火炮,雖然還是短管火炮,依舊發出了沉重的悶哼聲,讓部族騎兵戰栗不已,而十枚鐵蛋落入到部族騎兵大陣裏後造成的殺傷力便進一步加劇了這種顫栗!
懷著深深的恐懼,部族騎兵後退了,並在距離博格達營約莫五裏的地方駐紮下來了。
對峙,也是一種策略,若是程千裏、葉護那裏戰勝了,自己再殺出去也無不可。
對峙,也是孫秀榮所想要的。
仗打到這一步時,他心目中的目的地頓時有了變化。
……
戰鬥一直持續到次日正午才結束。
此時,正在忐忑不安的骨啜之接到了一封信(骨啜之曾在長安為質,懂得漢文)。
接到這封信後骨啜之的臉色一下變得煞白起來。
送信的自然還是蘇希傑了。
半晌,骨啜之將蘇希傑招到大帳裏。
對於蘇希傑,骨啜之並不陌生,一見到他趕緊問道:“信上說的都是真的?”
信是孫秀榮寫的,蘇希傑也沒看過,聽了此話,蘇希傑笑道:“自然是真的”
“願聞其詳”
“也好,就在不久前的半天半夜,我軍早就偵知葛邏祿人要對我等不利,故意將大軍放在距離葉護大帳不遠處,而將身側靠近喀拉湖的一側空了出來,葉護信以為真,出動一萬精銳騎兵,騎著清一色的拔悉密馬從喀拉湖上潛伏而來”
“彼等原本是想從喀拉湖那一側上岸,然後側擊我軍的,不過被我軍能一早偵知,由馬璘將軍率領三個營頭同樣踏上湖麵與之交戰,大敗之,幾乎全殲了葛邏祿精銳……”
“你等是如何做到的.……”
“此乃我軍機密。”
“那……”
“在另一側,我家大汗一早就猜到光憑葛邏祿一部是不敢前來挑戰我軍的,思來想去,也隻有左近的唐軍有可能使他下定決心,而唐軍能夠再隆冬時節抵達這裏,肯定是不敢隨隨便便就露麵的”
“於是大汗委派白孝德將軍走小路抄了唐軍後路,奪其大營,進過漫長的戰鬥,最終也全殲這股唐軍”
“那葉護、程千裏……”
“哼,我家大汗一貫的策略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十倍還之!葉護父子在湖麵戰鬥中當場被殺,跟著他一起來的謀落部百夫長以上貴酋也全部被殺,葛邏祿三姓之一的謀落部算是完蛋了,眼下我軍已經掌控了該部”
“至於程千裏,很不幸,他雖然驍勇,可惜碰到了更為驍勇的白孝德,他因為戰馬受傷不幸墮馬,被後續上來的馬匹踩踏而死,其手下,賀婁餘潤、畢思琛、荔非元禮全部戰死!”
“這.……”
骨啜之倒吸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