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19章
19
「來喜哥哥,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你都叫我哥哥了,你不就是我的妹妹。我以前家裡也有個妹妹,不過餓死了……」
……
「來喜哥哥,你殺人了。」
「別害怕,他沒死,只是暈過去了。等會兒我們把他丟進湖裡,明天別人只會以為他失足落水了……」
「他醒了,他醒了……」
「別怕,你看我有這個。」
然後,秦艽就眼睜睜地看著,來喜用竹竿把那個打她主意的內侍,按死在水裡。明明他也在抖,還在告訴自己不要怕。
……
在那個夢裡,她和來喜認識。
初識是在掖庭,再見彼此就覺得有點眼熟。她第一次害人的時候,被來喜看見了,她以為他會告發自己,誰知他卻默默給自己幫了忙。
然後就那麼熟了。
那時候日子真不好過,丁香沒了,就剩下了她一個人。總是在挨欺負、反擊之中,疲於奔命,有一個分享秘密的人,似乎就感覺好過許多,
那時候她在司膳司,他在牛羊圈。
她是個小宮女,他是個小內侍。
後來她就認他做了哥哥。
再後來,她變了,他也變了,變得讓彼此覺得面目全非,唯一不變的是只要她開口,他都會義無反顧的幫她。
她進了紫雲閣,他離開了牛羊圈,她狼狽地被趕出紫雲閣,他已經是內侍省正六品內謁者監了。
她報仇,他給她遞消息,她殺人,他遞刀。
後來她做到六局尚宮之位,他是內侍監正三品大太監,執掌神策軍。在那個夢裡,她死在五皇子手下,他是她布的最後一步棋。
但她一直不敢去想,宮煜能闖到她的寢處,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
「當人哥哥真是辛苦,我們認識了十多年,總是我護著你,給你擦屁股,收拾爛攤子。若是有下輩子,我給你當弟弟吧。」
「好。」
*
小田子臉白得像鬼,歇斯底里,卻又語不成調。
「她人呢?」來喜問。
小田子彷彿發了癔症似的,來回在屋子轉著圈,似乎沒聽見。
「她人呢?」
「走了,她走了。」
來喜有點愣:「她說什麼了?」
「她說你知道該怎麼辦。」
來喜倒進被子里,充滿了霉味又發硬的被子,髒得似乎裡面藏著蛆,可習慣了似乎也就習慣了。
他應該能想到的,她不是放在柜子上讓人觀賞的瓷,她是最硬的石頭。那次小宮女住處差點走水,他就想到那幾日她為何會突然找自己套近乎,那個叫豆蔻的小宮女臉上留的幾塊兒燙疤,不是炭能留下的,只可能是鹽粒。
他想到了那碗薑湯。
來喜捂著眼睛,低低地笑了起來。
*
秦艽悶著頭撞進屋子裡。
連翹正打算睡覺,見秦艽一直沒回來,就和蓮兒說話等她。見秦艽突然撞進來,眼神直愣愣的,她忙走了過去。
「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
秦艽眨了眨眼:「沒什麼,就是吹了點兒風,頭有點疼。」
「我就說讓你晚上別出去,這天忽冷忽熱的,快上床去躺下。」
其實這不過是句託詞,誰知第二天秦艽真病了。
她素來康健,少有頭疼腦熱,這一病起來就是如山倒。幸虧內文學館不同於掖庭,學婢是以後培養作為女官的,自然不會任其自生自滅,連翹幫忙稟了徐令人,上面就安排了個御醫來給秦艽看了看。
開了些葯,說就是普通的風寒,吃幾劑葯就能好。秦艽又趁機找御醫要了些傷葯,趁小田子過來給她送乳子時,讓連翹幫忙轉交了。
小田子也給遞了句話,說牛羊圈裡的管事內侍喝醉了掉進糞坑裡淹死了,因為沒人願意來這腌臢的地方,現在上面讓來喜先充著管事。
秦艽將毛內侍往裡面丟時,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只是她沒想到來喜會升這麼快。
不過這樣也好,夢裡那一切的命運都將會改變,他們都會好好的。
*
「瞧你病得這一場,整個人都瘦了許多。」文瓊有點感嘆道。
「人免不了有個頭疼腦熱的,自打進宮以來,這還是我第一次生病。」
「你可得趕快好起來,後天就是彤史館考核的日子,錯過了可就不好了。」
「我才入館半年,說是去參加考核,不過湊個熱鬧罷了。」
「你千萬別妄自菲薄,我看劉博士、王博士甚至徐令人對你都多有誇讚,你肯定能行。說到這裡,我得趕快回去看看書了,這芙蓉糕是我專門托司膳司的朋友做的,想著你喝了這些日子的葯,恐怕嘴裡沒味兒,拿來給你換換口。 」
「這怎麼好意思。」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咱們不是朋友嘛。我走了,你這兩日多休息休息。」
文瓊走了,秦艽卻看著桌上的芙蓉糕,陷入沉思。
過了一會兒,連翹和蓮兒從外面回來了。
看見芙蓉糕,連翹問:「這是誰拿來的?」
「文瓊。」
連翹拿起一塊兒吃:「你怎麼不吃,這東西不能放。」
「太甜了,沒胃口。」
連翹知道秦艽不習慣吃甜的,也就沒跟她客氣,不光自己吃,還喊著蓮兒也吃。
秦艽阻止道:「你自己吃也就算了,別叫蓮兒。」
這話意思可就多了,連翹表情有點不好:「怎麼了?你別告訴我這裡面下了瀉藥。」
為什麼會這麼說,是有緣由的,這幾日文學館里總會發現莫名其妙的摔倒,摔破頭,摔傷手,或者拉肚子的怪事。
其中腹瀉的人最多,連翹就和秦艽她們開玩笑說,是不是有人給別人下了瀉藥,怎麼一個二個都腹瀉。雖然只是笑語,但大家都有點忌諱莫深,覺得裡面的事不簡單。
「我也不知道,但是安全起見,你沒報考你隨意,我和蓮兒就算了。」
連翹被氣得哇哇大叫:「好啊,還有你這樣的人,太壞了,我要是腹瀉了,我就找你。」
這連翹也是烏鴉嘴,沒多久就感覺肚子疼,去了恭房一趟。幸虧她就吃了一塊,也就跑了兩次,卻也把她氣得不輕。
「她膽子可真大,不怕我們拿著東西去找徐令人。」
「你以為人家傻,既然敢下在這種吃食里,還大明大白端過來,就仗著即使徐令人找了御醫來,也不一定能驗出什麼。能有這種葯的人,都不是一般人,肯定有後台。你也別聲張,就讓她以為我們都中招了,免得再鬧出別的幺蛾子。」
就因為這句話,之後連翹裝模作樣往恭房裡跑了好幾次,還讓蓮兒和秦艽陪她一起演,真是慘不忍睹。
不過也不是沒成效,到了考核那日,看見出現在現場的秦艽,文瓊驚訝地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這是連翹的說辭,秦艽覺得她形容得挺像。
*
隨著一聲脆響,文瓊的臉上挨了一巴掌。
「你真是氣死我了,虧我冒著險給你拿葯,你連前三都考不進去,你知道這葯有多難弄,你知道錯過這次機會,你將錯過什麼?」
文瓊撫著臉,愣愣道:「姑姑。」
這個姑姑可不是宮裡的慣稱,而是此人真是文瓊的姑姑。
文瓊的家裡雖不是什麼名門世家,但也是書香門第。宮裡的女官來源有兩種渠道,一種是宮裡自己培養的,還有一種是在民間選召十八到四十之間識文通墨的女子,若是博學多才的才女最佳。
歷來總少不了有些才女名頭在外,被選入宮中為女官。
文瓊的姑姑汪司贊就是這麼被選入宮的,不過她能做到正六品司贊,也是靠著自己的本事。人出息了,就難免想提攜家人,文瓊就是她想提攜的對象,可惜對方不爭氣。
「姑姑,文瓊沒聽懂您的意思。」
汪司贊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聽不懂就算了,反正你也沒機會了。」
文瓊也不說話,就是抓著姑姑的袖子哭。
汪司贊這才沒好氣道:「這次借著彤史館進人,皇後娘娘特意給六皇子安排個伴讀宮女。說是伴讀宮女,六皇子今年十七,這兩年肯定要大婚,一旦六皇子大婚,有皇後娘娘的提攜,你至少也能做個孺人。家裡若是能出個親王側室,你知道代表什麼寓意嗎,咱家就能從庶變士,家裡也可萌蔭封賞。可惜你太不爭氣,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聽完這話,文瓊整個人都懵了。
六皇子雖是個瞎子,對於她來說也是遙不可及,現在告訴她,她本來可以成為娘娘的,現在都被她弄砸了。
「姑姑,還有機會的是不是?您是皇後娘娘的心腹,您跟娘娘說一說,讓她選了我去,我就只差一名,前三其中有一個我本來對她下了葯,她大病一場又腹瀉,我想著她肯定不成,沒想到考試當天她竟然參考了。您跟娘娘說,多選一個,到時我一定討了六殿下的喜歡,為娘娘辦事。」
「這——」
「本來是一個,現在不過多加一個,肯定可以的。」
「那我去跟娘娘說。你說說你要是爭氣,哪兒有這麼多事!」
文瓊破涕為笑:「謝謝姑姑。」
「還不知道能不能成,你也別急著謝。」
「那也要謝謝姑姑,若不是姑姑疼我,文瓊也不會有這樣的運道。」
看著侄女嬌美可愛的樣子,汪司贊心中一狠。
有她的幫襯,再加上娘娘提攜,只要文瓊能去六皇子身邊,事情肯定能成。文瓊的話,恰恰給了她提醒。
*
文學館中,和秦艽相熟的人都在向她道賀。
直到回了房間,連翹才問:「秦艽,明明你可以去彤史館,為何你反倒選了去當六皇子的伴讀?」
之前揭示考核成績,本以為只取兩人,誰知取了三人。經過徐令人的解釋,眾人才知多出的一人是安排到六皇子身邊做伴讀。
前三沒有給出排名,徐令人反倒讓考到前三的自己選去何處。當時另外兩人直接臉色就變了,而秦艽也運氣非常好,竟然挑了讓她先選。
都以為她要選去彤史館,誰知她卻選了去當六皇子的伴讀。表面上都在給她道賀,實際上又有幾個不罵她傻,不過前三另外兩個倒是挺感激她。
連翹憋了一路,這不回來了才問。
「我本來就沒打算去彤史館,我記得我之前說過。」
蓮兒道:「我好像聽見過,只是當時連翹的聲音太大,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為什麼不想去彤史館?人家都是打破頭了想去。」
「人多事雜,你知道我不太喜歡和人打交道,脾氣不太好,容易得罪人,與彤史館打交道都是各宮娘娘,與其到時候得罪人不知哪天丟了小命,不如提前找個安靜地兒待著。」
這麼解釋一下,好像也說得通,不過連翹還是替秦艽惋惜。
「秦艽既然這麼選,肯定有她的道理。」蓮兒說。
連翹想想也是,秦艽是她們三個中最有主見的,她肯定有她的想法。
這時,突然有人敲門。
連翹去開門,門外站著一個叫蘭草的學婢,和一個不認識的內侍。
「他找秦艽,又不認路,我就帶他來了。」蘭草說。
「你是?」秦艽端詳了下,她也不認識此人。
「我是綉坊的,丁香讓我來找你,讓你去綉坊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