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4章
24
人咕咚一聲掉進水裡,就再沒有動靜。
秦艽還在猶豫, 救還是不救。
救, 她怕是別人設好的陷阱, 可若是不救, 人就死了。
這皇宮死的人還少嗎?這麼小的孩子嘴巴這麼毒,肯定是肖婕妤沒少當著他面這麼說殿下!
可到底是個孩子, 她記得她家中有個弟弟就是這麼大,也是這麼貓憎狗厭。
秦艽從樹后跑出來,將提的食盒扔了, 扯著嗓子喊了兩聲十五皇子落水了,就往池中跳去。
跳下去才發現自己不會水。
沒有溺過水的人, 永遠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就好像世界一下子就安靜了, 靜得能聽見心跳, 卻又覺得耳朵里很吵。大腦一片空白,一種瀕臨窒息的絕望, 想踩踩不到底, 似乎感覺水裡有人在拉扯自己,不想讓她浮上來。
秦艽溺過水, 在夢裡。
也是不知被誰推下去的, 後來她命大沒死,就專門去學過鳧水, 可她現實中其實是不會的。
秦艽忍住慌張, 在腦子裡回憶怎麼鳧水, 竭力告訴自己不要慌。她感覺自己沒有往下沉了, 浮了起來。
她試著遊動兩下。
很好。她朝記憶中十五皇子落水的地方游去,依稀感覺抓到了什麼東西,她用力將之扯出來,果然是昏過去的十五。
她扯著人往岸邊游,明明感覺離得沒多遠,卻讓她遊了很久,也很累。好不容易上了岸,直接脫力了,癱倒在那裡。
趴在那裡時,朦朧間她似乎看到一雙腳,可當她抬頭去看,卻發現根本沒有人。
秦艽有一種感覺,自己好像做錯了事。可已經晚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來了很多人。
*
因為十五皇子落水的事,呼呼啦啦來了很多人。
蕭皇後來了,劉貴妃來了,聽說這事的各宮娘娘們都來了。還有幾位皇子。
「你說是她推了十五皇子落水?」蕭皇后指著癱趴在地上的秦艽,問邊上跪著的一個小內侍。
秦艽被帶回來后,沒人管她,十五皇子被帶下去讓御醫診治,她則被帶過來問話。這殿里坐的都是尊貴的娘娘,誰會去在乎一個小宮女,所以她還穿著一身濕衣,狼狽地被扔在地上。
「就是她。當時奴婢見她從後面將十五皇子推下水,奴婢便跑回來叫人。」
「娘娘,奴婢沒有害人,是想救人。試想若是奴婢推了人,奴婢再跳下去救人,奴婢又不是腦子進水了,干這麼自相矛盾的事。」秦艽為自己辯解道。
「那是因為你根本沒想讓十五皇子死,謀害皇子可是大罪,你就是想嚇一嚇他,卻沒想到鬧出事了。」內侍指控完,對道:「娘娘,奴婢說的都是真的,當時奴婢遠遠地就聽她罵十五皇子,說他竟然罵六皇子殿下是個瞎子,非得好好懲治下他不可。」
內侍的話音還沒落下,肖婕妤就撲了上來,給了秦艽一巴掌。
「好你個膽大的賤婢,竟敢謀害我兒。」
秦艽救人反被誣陷,還無端挨了一巴掌,心裡別提多鬱悶了。
但她還沒忘,這事弄不好,自己就要賠上性命,說不定還要牽扯上六皇子。果然她適合做壞事,不適合當好人。
可對方理由都給她編好了,看樣子這說法挺能取信於人,她該怎麼才能替自己脫罪?
「行了,還有沒有點樣子,還不將她拉起來。」蕭皇后道。
這才有人上前去拉肖婕妤。
這時,一個內侍匆忙走進來,稟道:「娘娘,六殿下來了。」
蕭皇后微蹙起眉:「怎麼六皇子也來了?他眼睛不方便,快去請進來。」
殿中其他人交換了個隱晦的眼神,靜觀其變。
很快六皇子就被請了進來,他和蕭皇后及劉貴妃問了安。至於其他人,他眼睛看不見,自然不知有誰沒誰,所以也無人與他計較這些細節。
「六皇子怎麼來了?」
「兒臣聽說小艽這丫頭好像闖了禍,就過來看看。」
蕭皇后微微一哂道:「一點小事,你眼睛不好,不值得你勞心費力。」
肖婕妤滿腹怨氣道:「皇後娘娘,您就算偏袒六皇子,也不該是這種偏袒法。您是中宮皇后,十五皇子也要叫您一聲母后,如今小十五受了這麼大的罪,您一句一點小事就打發了?」
蕭皇后似乎挺不滿肖婕妤的插話,看了她一眼:「那肖婕妤想怎麼樣?宮女是宮女,六皇子是六皇子,不能混為一團。」
「為何不能混為一團,一個小宮女敢不要命了謀害皇子,還不是有人指使?」肖婕妤眼神憤慨地瞪著六皇子,似乎他就是那個罪魁禍首。
「那你的意思是說六皇子指使宮女謀害小十五?」
「嬪妾可沒有這麼說,但這小宮女謀害皇子是事實。至於是不是六皇子指使,嬪妾不知,不敢亂說,可小十五才多大,就算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也不該被人這麼對付啊。」
說著,肖婕妤就不管不顧哭了起來,一口一個小十五怎麼可憐,儼然是打算體面都不要了。
一直沒說話專心研究指甲的劉貴妃,突然說話了。
「皇後娘娘,肖婕妤說的沒錯,事情還是查清楚的好,您這麼和稀泥,明白的人知道您是心疼六皇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在害他。無緣無故背上這麼個名頭,也不讓說清楚,你說這叫什麼事。」
蕭皇后被氣得不輕:「劉貴妃,你說本宮是故意往六皇子頭上潑髒水?」
劉貴妃對她笑了笑:「臣妾可不是這個意思,娘娘別誤會了,臣妾只是覺得事情總要說清楚,這麼含含糊糊不太好。你說是不是,六皇子?」
六皇子循著聲音,『看』過去:「如果真是小艽乾的,兒臣絕不偏袒,但兒臣相信小艽不是這樣的人,也相信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崔賢妃說:「其實皇後娘娘的說法也不是不對,我聽聞這個宮女是內文學館剛分到紫雲閣不久的?倒是贊同皇後娘娘的說法,宮女是宮女,六皇子是六皇子,不能混為一團。都知六皇子性情溫和,與世無爭,就算他不忿被幼弟辱罵,他又怎會指使一個剛到身邊沒多久的小宮女,去對十五皇子下手。」
崔賢妃是個圓臉的中年婦人,也是四妃中樣貌最普通的一個。不過她眉眼嫻靜,氣質柔和,說話也溫溫柔柔的,不讓人覺得厭煩。
她此言看似平淡,恰恰點出其中的關竅,這個宮女看似是紫雲閣的人,其實剛去紫雲閣也沒多久,誰敢說她背後的人到底是誰。
「那就讓人去查。」蕭皇後下命。
可怎麼查?
其實該問的也都問過了,並沒有其他目擊人,只有那個內侍和秦艽,以及一直昏迷著的十五皇子。
秦艽所言她叫了兩聲有人落水了,並沒有人聽見,那個時間段,沒什麼人會去那種地方。而與此相反,小內侍的說法卻很能取信人。
之前十五皇子罵六皇子是個瞎子,很多人都親眼看見了,所以秦艽為了泄恨推他入水,卻怕害死了皇子惹上大罪,又將他救起,也不是不能說通。
現在唯一有質疑的,就是到底是不是六皇子指使。
對此,除了肖婕妤,其他各宮娘娘似乎一致覺得此事不該牽扯六皇子。包括劉貴妃,經過這麼一會兒也換了態度。
「把人押到宮正司去,本宮就不信她不招。」
芙蓉面,美人口,說得卻是最狠毒的話。誰不知道進一趟宮正司,不死也要脫層皮。
可這一次沒人提出異議,笑臉下面都是謀划和算計。
這趟十五皇子落水出事,會聚了這麼多人,不是這些娘娘有多麼關心十五皇子,而是都怕落了後會被人利用了算計,所以都匆匆趕來。如今眼見這麼好的筏子出現了,都想藉此渾水摸魚,畢竟之前也說了,既然還沒弄清楚秦艽背後的人是誰,那麼是誰都可以,端看各自的手段。
六皇子蹙著眉,面色擔憂,似乎還想說什麼,這時秦艽突然說話了。
「奴婢有證據證明自己沒有害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她。
「奴婢當時跳下水救人時,還另有一人目擊。」
「是誰?」
秦艽直起腰,環視四周一圈,又低下頭:「此人就在這裡,奴婢之前不想說,是覺得是非黑白自有分明,可很顯然奴婢現在有一萬張嘴也說不清楚了,還連累六殿下蒙受不白之冤。」
「到底是誰你快說,你這個小宮女倒會賣關子。」
「奴婢不是賣關子,只是沒有看到對方的臉。」
劉貴妃笑了一聲:「你這宮女倒是挺好笑,沒有看清對方的臉,你就敢說有人給你作證,莫怕是癔症了吧。」
秦艽的臉色委屈:「奴婢既然敢這麼說,自然是有把握能認出對方。」
說話的同時,她往殿中站著的人中看了一眼,似乎有什麼顧忌。其實若是注意她的眼神就能發現,她看的是那幾個人的腳。
腳?
劉貴妃面露不滿,正打算說什麼。
秦艽又道:「奴婢當時看見一個人的腳,奴婢記得那鞋的樣式……」
這時,有人主動走了出來。
從秦艽這個角度去看,恰恰與她之前在水邊時看到的畫面差不多。
著了!
半垂著臉的她露出一個微笑,同時也鬆了口氣。
……
這人竟是五皇子宮煜。
「母后,這宮女說的人應該是兒臣。兒臣當時經過,聽聞有人呼救,便尋了過去。不過等兒臣到時,她已經把十五皇弟救了上來,當時又有人來了,兒臣便沒有出面。」
此言一出,眾人俱是面面相覷。
劉貴妃露出饒有興味的表情,道:「既然五皇子能作證,為何現在才出來說,難道——」
皇家講究兄友弟恭,哪怕背地裡斗得再如火如荼,表面上也不能挑明了。而劉貴妃的意思明擺著就是在說五皇子坐視幼弟落水不管,坐視六皇子差點蒙冤。五皇子一向謙和恭謹,為人至孝,這般行舉可與他人設不符。如若被坐實,以後將有何顏面見世人。
五皇子乃蕭皇后養子,蕭皇后的臉色當即不好了。
至於其他人,這整件事的發展趨勢無聊至極,不管是十五皇子也好,還是肖婕妤也好,都夠不上大戲的主角。直到五皇子被釣出來,這殿中之人才看出了點趣味。
難道說,這背後針對的其實不是六皇子,而是五皇子?
是了是了,六皇子一個瞎子有何好針對,可五皇子不一樣,他如今可是蕭皇后唯一的『依靠』。可這麼說來又說不通,設計的那個人又怎知曉五皇子就一定在現場,還恰恰被小宮女看見?
就在其他人心緒浮蕩之際,五皇子還在解釋,他語氣平和,卻滿臉苦笑。
「兒臣本沒把此事當做回事,萬萬沒想到竟如此複雜,竟上升到六皇弟指使人謀害小十五,便不免有些猶豫,本打算事後向母后稟明,如今以來倒是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