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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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爹爹前世的恨意和不齒, 似乎還不曾消弭。
奚正擎此人涼薄, 一顆心裡裝著許多女人,但他最愛的還是自己, 上輩子姨娘難產而死的時候, 奚嫻不知道他人在哪裡。
姨娘和她被磋磨許久, 奚正擎知道姨娘的苦楚, 卻並沒有解救呵斥王氏母女, 只是推脫帶過,下次給姨娘匆匆帶了金銀首飾及點心, 便算作是彌補。
他隔幾日來一次後院, 甚至還能與王姨娘母女相談甚歡, 出來時亦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溫馨樣子。
姨娘看了也只是對窗空嘆,一次譬如一次指望不上他。
奚嫻長大之後, 在和皇帝關係最密切的時候, 也曾與他說起自己的父親。
奚正擎是罪臣,奚嫻提起他也只是為了試探皇帝對她的態度, 其實她本心裡並不樂意把舊事重提, 只是膽肥不少, 敢悄悄翹尾巴。
她提起那些過往, 說起自己的遭遇和不忿,皇帝的大手順著她的長發, 把奚嫻弄得很舒服, 喉嚨里呼嚕嚕的舒坦, 而他只像是在聽陌生人的事, 沒有皺眉或是怒意,只是簡潔道:「於他而言,你們並不特殊。」
奚嫻閉眼恍然。
這樣的事實太客觀冷血,她情願相信爹爹還是兒時帶她做風箏,陪著姨娘在四合院里乘涼的爹爹,也不願相信,其實對於爹爹來說她們和王姨娘母女沒有差別。
更喜歡,和喜歡之間,其實區別沒有那麼明顯,就像是她愛用桂花糕,卻並不能阻止她用綠豆糕。
更何況奚嬈還是膝下養大的女兒,從小最受寵,難道兩個女兒之間能有多大差別么?
不是的,有差別的只是,奚嫻總以為自己是特殊。
真正說來,皇帝是她最親密的師長和兄長,教會她許多事情,手把手讓她長大,看見開闊波瀾的世俗,也墮入十丈軟紅,波折困苦至今。
奚嫻什麼都不會,也很傻,但真正在重生許久后清明過來時,她發覺自己比起年少時,看待許多事的眼光有了分別。
可是——
這些分別,遇到自己重生前為兄為夫的人,又不那麼明顯。
她甚至覺得自己對上他,會連話也說不出,夾著尾巴含淚遁逃便罷。
若他真也重生了,會如何?
她也不知道。
因為皇帝的做法是她猜不透的,她想到一招,他已有了之後的十招,對付她是遊刃有餘。
但轉念一想,奚嫻卻微鬆了眉頭。
就像是他前世點醒她的,奚嫻以為自己是特殊的,她重生了,難道只准與她相關的人重生么?
或許是旁人,未必是那個男人,只是波及到了她的爹爹,她若是因此鑽牛角尖,卻是庸人自擾。
她所能做的還是有限。
及時嫁出去、到了及笄便嫁出去!一刻也不能停。
原本她只是想嫁殷實的小戶之家,故而拒絕了老太太,拒絕了嫡姐,但現在冥冥之中有一個人或許也重生了,奚嫻不能肯定是誰,也不敢猜測是皇帝,但她的出嫁迫在眉睫。
她現在卻決定,要稍順從嫡姐的意見,無論嫁給甚麼人都好,越早出嫁越放心。
至於奚家,奚嫻沒有更多厭惡的地方,只是這輩子弟弟出生了,她和姨娘不再是兩個可以用盡法子脫離奚家的女子,因為弟弟姓奚,他身為被看重的男丁,只能留在奚家。
自他出生,奚嫻也希望奚家能擺脫厄運,不必迎風向上,只消靜好無虞。
故而這些日子,她也在思考怎麼提醒奚正擎,不要再背上前世的罪名,卻不想爹爹已不在從前的官位,去了新的地方,至少會夾緊尾巴過一陣子。
奚嫻把信裝在木匣里,放置入妝奩底層,轉身掀了帘子出去,對春草兩個道:「收拾我的箱籠,今晚送入壽康院。」
她又道一聲辛苦,卻自己迎著風出門了。
奚嫻的身子還沒好全,春草兩個都面面相覷,於是留了秋楓看著丫鬟們收拾,春草便跟了奚嫻一道去,好隨時照料。
奚嫻去見了老太太。
她知道,自己之前過於魯莽,對於老太太這樣在後宅沉浮許久的人來說,看穿她急切的作為是再簡單不過的事,無論老太太是否和嫡姐達成過某種條件,她都是奚嫻的祖母。
儘管上輩子親緣淡薄,奚嫻還是將她當作是需要尊敬的人。
老太太奚周氏倒是沒有說甚麼,奚嫻跪在地上,立即便叫她起身了,甚至點點頭,讓嬤嬤給奚嫻奉茶飲,使她坐著慢慢說話,不要著急的。
奚嫻含淚道:「先頭我病得恰巧,只怕祖母以為是我不樂意,只我生來便與姨娘在外頭住,委實不懂這些彎彎繞,亦是長姊提點了我,才知約莫自個兒做的不夠好,叫祖母擔憂傷神了……」
周氏只是含笑,慈和道:「你這孩子,與祖母能有甚麼親疏?先頭你病了,祖母著急還來不及,怎麼會疑心你?這下你來了,碧紗櫥也徹出來洒掃整齊,你便與祖母同住,咱們祖孫倆日日也有個照應。」
奚嫻聽到此,便知事情在祖母這兒已經結束了,祖母不打算追究她,甚至連敲打也沒有,只作不曾發生過便完事了。
她同時也多了一層惶惑。
祖母不是那等隨和了無紛爭的老太太,她上輩子還聽過祖母從前與大太太怎樣鬥法的,如今大太太去了,祖母也不會這般佛性無爭,竟是一點怨言也沒有,那不能夠啊。
奚嫻只怕周氏記著她的事兒,如此便更惶恐,垂著脖頸道:「祖母待嫻嫻的恩德,孫女兒沒齒難忘,願為老太太抄一輩子的佛經,好叫您心神舒暢,庇佑平安。」
老太太看著這小姑娘,倒是憐惜起來,親自把她拉住,摟在懷裡道:「篤信佛祖,便能得到庇佑,你身子不好,佛祖不會希望你因抄佛經而身子更重,啊?」
奚嫻這下更疑惑了,卻只是淘在祖母懷裡,垂著眼眸不說話,一副小女兒嬌態。
老太太卻撫著她細軟的黑髮,慢慢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無奈。
奚周氏只是緩和道:「只若你將來出嫁了,也記得多來瞧瞧祖母,多念念奚家的好兒,祖母也知足了。你爹待你姨娘也是看重的,只先前未能將她接進府里也是有苦衷,你也體諒他一家之主的不易。」
奚嫻覺得老太太甚麼都明白,女人們的心思,她不必見到誰,都能揣測得很清楚,只是從來不插手罷了。
現在卻叫她不要怨恨爹爹,甚至有些無奈懇求的語氣。
奚嫻忽然有種錯覺,總覺得老太太其實並不那麼願意收養她,其實更願意像前世那樣關在院子里,平淡過完餘生,不必子孫綵衣娛親,只願闔府太平,但卻無奈把她收到了膝下,為她這個不成器的孫女謀些出路。
可老太太沒有理由這樣做,奚嫻更覺得自己思慮過甚。
從老太太那頭出來,奚嫻才覺身上鬆快了不少,又想著嫡姐先頭的事,只覺自己既改了主意,便也不能略了嫡姐去。
嫡姐正靠在榻上合眼假寐,見了她倒是悠緩睜開眼,略一笑,絲毫不意外:「嫻嫻來了。」
奚嫻對嫡姐略一禮,垂眸輕聲道:「姐姐,我姨娘去了江南,讓我來老太太院里過一段。」
嫡姐略有興味看著她,溫和道:「還有呢?」
奚嫻一咬牙,臉更低了:「我想過,是我之前不懂事,衝撞了您和老太太,求姐姐原諒妹妹少不更事。」
嫡姐沒有追究她。
她似乎只是很好奇,眉目輕垂著,緩慢一字字道:「如何後悔了呢?」
奚嫻想了想,規矩討巧道:「因為願意相信姐姐的眼光,我年紀不小了,快要及笄了,早些嫁出去也好,省得總叫姐姐瞧著心煩。」
嫡姐點點頭,纖長的手指點著下頜,溫柔道:「想早點嫁出去啊……」
奚嫻輕聲道:「嗯。」
嫡姐沒有再說話,淡色的眼眸慢慢審視她,轉而笑起來,似乎覺得很有趣。
奚嫻的眼睛無辜地看著嫡姐,卻見嫡姐伸手把她招上來,輕撫了她的額頭,細緻將她耳邊的碎發縷起,捏捏奚嫻的軟乎乎的面頰道:「真可愛啊……」
奚嫻有些茫然,咬了唇不說話。
奚嫻知道,崇妃是在隋元四十九年的選秀中脫穎而出,成了太子的側妃,而當年太子殿下有過一個正妃,那是先皇後為他定下的親事,可惜那女子不幸在未嫁時便夭折了。
隋元帝不喜太子,但對先皇后算得上敬重,故而便沒有立即再為太子選一位正妃,直到他登基后,沒幾年便遇見了奚嫻,她是罪臣的女兒,不可能有什麼好的位分。
奚嫻雖是外室所出,但從小便以為姨娘和爹爹是原配夫妻,故而總覺得當妾是一件羞恥的事情,直到後來她知道自己外室女的身份,便更為自卑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