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九十六章
此為防盜章byjj文學城 太子又落一子, 微笑道:「該你了。」
知道面前「女子」身份后, 便覺這幅畫面實在詭異可怕。
李愈的棋轉眼便被逼到犄角旮旯, 卻見忽見亭外站著一個小姑娘, 柔弱纖瘦, 眉眼溫和蒼白, 眼角還泛著紅色,似是剛哭過,帶著些嬌氣的漂亮。
她只是站在那兒, 便能引得人忍不住瞧她幾番。
李愈忍不住太子頷首, 看著亭外的姑娘道:「這位是……?」
太子捻著棋子不答,卻見亭外的小姑娘眼角紅紅的,捏著淡粉色的袖口, 對著他一禮,轉身便要遠遠走開。
李愈有些茫然。
太子緩道:「把她叫上來。」
於是李愈也沒法子,只能攬了太監宮女的職務,下了涼亭便對奚嫻一禮, 溫和含笑道:「姑娘……你姐姐喚你上去。」
他猜測這應該是奚家的某位千金。
奚嫻怔在原地, 臉蛋紅紅的,眼睫撲閃看著李愈, 一時間竟不知答甚麼好。
這一聲「你姐姐」就好像戳在心尖上,叫她忍不住皺眉,像是某種帶著親密的稱呼, 昭示著李愈和奚衡的關係不同尋常。
可細細想來又沒什麼不對。
奚嫻秀美蹙起, 李愈卻有些茫然, 又道:「姑娘?」
奚嫻垂眸溫柔道:「請問閣下是?」
李愈道:「在下姓李,是你兄長的友人,客居你家幾月了。」
他沒有過多介紹自己,因為面前的姑娘瞧著有些羞澀,故而不太方便。
奚嫻點點頭,眼眸盈盈含水瞧著他,聲音弱道:「嗯。」
李愈比她高了很多,身上有股清新的皂莢香,湛藍的布衣洗得發白,卻叫人覺得樸實可靠。
奚嫻覺得既暖和又安心。
或許只是她憑空臆斷的感觸,但奚嫻是株缺少可靠大樹的草木,只要有片陰影給她乘涼,她便會滿心感激,包容他的一切,把那些世俗人認為的缺點,都認作是好處。
她也清楚的感知到,這不是男女之情。
但有時候愛情與安心難以兼得,她享受過愛情,才發現自己缺少的並不是被人偏執深愛。
可是李愈不同,他是個正直的好男人,出身平凡低微,卻很有風骨脾氣,若是能嫁給他,奚嫻就能永遠永遠忘記另一個人。
她不是甚麼柔情的好女人,眼裡的層層算計比誰都要重。
奚嫻垂下濃密的眼睫,髮絲垂落在耳邊,輕柔道:「你是兄長的朋友,那也便是我半個長兄。」
她有些渴望地看著涼亭里的棋盤,怯怯道:「那、你能教我下棋么?」
李愈一怔,邁開的腳步也停下來,低頭卻看見奚嫻黑白分明的眼睛,還有眼裡的單純的懇求。
她長得太小了,青澀又弱氣,卻是個非常漂亮的小姑娘,看著什麼都不懂得,叫人不捨得使她失望。
李愈猶豫一下,才拱手道:「並非不可,只男女畢竟有妨,姑娘若想學,自可另請他人。」
奚嫻低低嘆息一聲:「謝李哥哥指點。」
但是她的眼睛卻看著亭子里的嫡姐,又轉而垂落下來,側顏顯得有些落寞。
李愈知道她是誤會了。
但他不能說啊!
姑娘你聽我說!亭子里坐的是個可怕的男人,我和他真的半個銅板干係都沒有!
李愈只是苦笑一聲,帶著奚嫻上了涼亭。
奚嫻見過嫡姐,卻不肯說話,只是噘嘴坐在一邊,拿著一盤蜂蜜紅棗糕捏著吃。
她顧忌儀態,但糕點也太好吃了罷。
紅棗與牛乳混合獨有的奶香,配了淋上的蜂蜜粘稠清甜的口感,纏繞在唇齒之間,稍稍一壓,便軟綿緊縮,香甜味更為濃郁起來,幾乎充斥了整個口腔。
奚嫻吃著糕點,垂著紅紅的眼睛,腮邊鼓鼓的。
騙了這位小妹妹,太子也沒有半點愧疚,只是干晾著她在一邊,任由她自己捧著碟子吃點心。
奚嫻嘴邊沾了一點渣渣,只是獃獃坐著,眼裡帶著些小小的哀怨,也不知自己是在怨誰。
嫡姐和李愈面對面下棋,一手手精妙棋法應接不暇,對方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全然沒有半點局促,可見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了,她坐在一旁吃點心,自己想想又覺得很丟人。
奚嫻懂一點棋法,事實上她甚麼都懂一些。
琴棋書畫,甚至跳舞都會,只是跳舞是為了臭男人學的,只能在寢宮裡跳給他看。
她跳得也算不得很好,只是身段柔軟漂亮,穿著單薄透明的衣衫便很是曼妙。
奚嫻想想又覺得自己上輩子餵了狗。
被慣得一事無成,學甚麼都不好,又成日攬鏡自照覺得自個兒厲害極了,這輩子遇見情敵才發現自己處處被人碾壓逼迫,還不得不日日討好這個討厭的嫡姐,她這心裡也太苦了罷。
但想想也不怕了。
搶男人可不靠琴棋書畫,李愈可未必喜歡奚衡這種人。
奚嫻的心情一起一伏的,精於心計的人一眼便能從她的眼角眉梢瞧出不對,她自己還投入得很,渾然不覺。
李愈迫於壓力不敢看她,但稍稍一瞥都要哭笑不得,卻被太子陰冷的眼神抵了回去。
奚嫻正垂眸生氣,促不防眼下出現一雙修長清貴的手。
她沒有反應過來,那雙手卻給她輕輕撇去了唇邊的點心渣,又拿了乾淨的帕子給她擦臉。
奚嫻怔了怔,迷茫看著嫡姐,心中緊張又氣惱,一下撇過頭去,卻被嫡姐強硬的捏著下頜轉過來,繼續慢條斯理擦臉。
嫡姐挑眉,冷笑嘲她道:「一副喪氣樣,受什麼天大的委屈說來聽聽?嗯?」
奚嫻感覺出嫡姐心情不好,但她現在是朵可憐無辜的小花,嫡姐才是個惡毒的壞人。
於是奚嫻沒有頂嘴,只是眼眶迅速紅起來,小巧的鼻頭也紅通通的,委屈輕聲道:「沒有的……只是我這些日子,想見您這麼多趟,您一直不願見我,總說有甚麼事體。」
奚嫻又很快便懂事軟和道:「我能理解姐姐事體多,只要您與我說了真話就好啊……」
她仰著臉,滿眼皆是真誠無辜,眼睛紅通通的像只可憐的兔子,李愈坐在一旁都覺得心頭酸軟起來。
奚衡淡色的眼眸鍍上了暗沉,慢條斯理冷淡道:「理解就閉嘴,這麼淺顯的道理需要我教你幾遍?」
奚嫻沒想到這人這般不客氣,於是氣得眼圈都紅了,眼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珍珠往下掉,顫抖著咬唇不言。
她也分不清自己是真的氣,還是裝的。
嫡姐捏著她的下巴,食指給她揩去臉頰上的淚水,卻發現越擦越多。
嫡姐輕笑一聲,捏捏她的臉頰,又給她擦眼淚道:「怎麼委屈成這樣?成天只知道哭,我數三聲,趕緊憋回去。」
奚嫻一下不哭了,獃獃看著奚衡,又開始流眼淚哽咽:「您都不肯見我了,我還聽您的話作甚!不准我哭的時候這麼凶,我來見您又不讓見,我做錯甚麼了我?」
她說完又覺得不對,又柔柔加了一句:「……但我能理解您的,以後也會懂事,不再怪罪您了。」
奚衡被她哭得捨不得,才慢慢瞥一眼李愈,冷淡警告道:「好了,你該回去了。往後不要隨意與外男搭訕。」
嫡姐的嗓音溫柔,帶著沙啞:「再發現一次,便打斷他的腿,丟去喂狗。」
奚嫻眼淚止不住的掉,單薄的肩胛遏制不住抖動起來,哽咽得上氣不接下氣。
要被打斷腿扔去喂狗的李愈:「……???」
奚嫻知道嫡姐有病,但也沒有想到她這麼變態,為了讓妹妹不勾搭男人,竟然連心上人都能打斷腿喂狗。她自己不還在和李愈下棋么,有什麼資格指責她?
偏偏奚衡的語氣溫柔中帶著病態,像是吐著信子的毒蛇,叫人毛骨悚然。
奚嫻沒什麼想要的,她只想讓嫡姐不再干涉她的生活,這樣就足夠了。
嫡姐的懷抱很清爽,沒有尋常女子的甜香,也一點都不軟和。
奚嫻卻急於掙脫出來,她啜泣著掙扎,被奚衡一下鬆開后,才低垂著脖頸,笨拙爬到一邊去,縮著小腿眼淚水滴答落在裙擺上,她委屈輕輕道:「姐姐,我都沒什麼想要的,只要您別、別這麼老是盯著我便是了,我也不小了,能照顧好一切……」她把一切咬了重音。
奚嫻認為,她好歹是重生一輩子的人,最簡單的事情總歸能做到,至於嫁人以後又如何,現在卻是沒心思思考,只想著要在太子登基前嫁出去,他再是霸道,也不可能強搶民婦。
因為她再是得寵,從來都和他的朝綱江山不沾邊。
嫡姐倒是鬆開了她,袖手一旁沉靜看著她:「你自己吃藥。」
奚嫻看著泛著苦澀味道的葯湯,連忙搖頭道:「我不想喝,也不是甚麼大毛病……」
嫡姐似笑非笑道:「這般,你還敢說自己會照顧好自己。」
奚嫻逼不得已,才顫顫巍巍端起葯碗,方覺出瓷碗燙得不成,肌膚都給生生烙紅了,她一時掂了指尖,又用手心握著,強自鎮定著拿了湯匙,一口口用起來,整張臉皺得像個粉白的包子。
裡頭有股濃郁的血腥味,也不曉得是不是奚嫻的錯覺,又想想嫡姐的可怕之處,不由皺起眉,面色微變。
從前她百無聊賴看書,便見到有些雜記里寫過,親人病了,便把自己的肉剜下來與葯一同煎能治百病,可即便可行,奚嫻也不會願意體會。
她抬起頭獃獃看了嫡姐一眼,手心燙得握不住小碗,身上卻起了雞皮疙瘩,險些一抖沒有將湯碗拿穩。
奚衡看不下去,把她的兔子小碗拿走,淡淡道:「你在想些甚麼?」
他聞見冒著熱氣的血腥味,便瞭然她在想什麼,便似笑非笑看著奚嫻。
奚嫻才羞赧低頭,眼淚水還沒收乾淨,便又開始羞恥掉金豆子。
嫡姐拿她沒法子,只能親自舀了葯湯來一口口喂她吃。
都是一樣的手,嫡姐的生得清貴修長,手心由於練劍還結了繭,並不粗糙,只是硬實微礪,端了生燙的葯碗也沒反應。
奚嫻看了看自己泛紅的白嫩手指,慢慢收回袖口裡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