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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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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方大小姐和宣平侯世子的婚事, 倒是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


  女子微微側頭,意味不明地翹著嘴角,「看方小姐滿面愁容, 似乎對這門婚事並不滿意?」


  聽女子又提及婚事, 茯苓有些緊張地盯向方以唯, 生怕她又急火攻心扭頭就走。


  方以唯沉默了半晌, 才抬頭, 直直對上女子的視線,「的確。」


  大概是沒想到她會如此回答, 女子一怔, 隨即笑出了聲, 「方小姐比我想得要直率。」


  頓了頓, 她補充道, 「不過,宣平侯世子也的確不是什麼良配。想來能入方小姐眼的, 必得是能出將入相的麒麟之才。」


  方以唯搖頭,「我只是不願談婚論嫁。無論什麼人什麼門第, 都一樣。」


  「哦?」女子有些詫異,「如果我沒記錯,方小姐已到了適婚之齡。若當真過幾年才談婚事, 只怕會懊悔自己白白蹉跎了好年華。」


  「待字閨中是蹉跎, 出嫁后又有何區別?后宅女子始終都是籠中鳥, 變得不過是囚籠的名字而已。」


  方以唯不疾不徐跟在女子身後,斟酌著開口。


  女子回頭看了方以唯一眼,眼底竟是出奇的亮。


  再開口時,話中多了幾分試探,「那麼,若有朝一日穿雲破霧,方小姐又有何打算?」


  「我……」


  方以唯張了張唇,話在嘴邊打了個彎,最終卻還是咽了回去。


  內侍將她們引上了湖上的七折橋,岸邊柳煙脈脈,已經隱約能看見人影,少女們的嬌笑聲斷斷續續傳來。


  女子在橋邊駐足轉身,本在前面領路的緋衣內侍也隨即停下,在橋下躬身等候。


  遲遲沒有聽到方以唯的回復,她挑了挑眉,面上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失落,「罷了,是我唐突……」


  「我又能有何打算?」


  方以唯突然走了過來,低聲道,「不過是欲渡無舟楫,臨淵而羨魚。」


  話畢,便徑直從女子身邊走過。茯苓趕緊小步跟了上去。


  女子愣了愣,直到看著方以唯走遠才失笑出聲。


  「陛下,你笑什麼?」


  她身後,宮娥不解地問。


  「欲渡無楫,臨淵羨魚,」永初帝賀緲搖了搖手中的沉香扇,笑意斐然,「這是怨我沒能給她一個機會嗎?」


  = = =

  「剛剛那是什麼人啊?小姐竟與她說了那麼多。」


  茯苓好奇地問方以唯。


  「你可知,宮中內侍的服色自有規制,之前引我們進宮的不過是四等天青,方才為那位領路的內侍卻是一等緋色。那位的裙尾袖口上飾有金箔,是只有皇親國戚才可用的貼飾。且方才與我攀談,她不僅沒有尋常女子的驕矜,還會下意識顯出久居上位的姿態。這宮中,年紀與我相仿又能有此等氣度的貴人……」


  方以唯抿唇,「你覺得有幾個?」


  茯苓被她說得一愣一愣,腦子裡繞了幾個彎,才倒吸了口冷氣,「小,小姐!她不會就是……就是當今聖上吧?可也不對啊,皇上不是天生異瞳嗎?」


  永初帝天生異瞳這件事,在大顏是婦孺皆知。


  傳聞永初帝賀緲出世那日,大顏……那時的國號還是北齊,北齊皇宮內開了滿池蓮花,是數百年難遇的祥瑞之兆。前國師入宮進言,稱北齊命脈懸於她一身。


  然而除了帝星的命格,這位女帝偏偏又是天生異瞳,被預言了弒父之命。


  這些宮闈秘聞,一傳十,十傳百,個中細節已無處考證。只知先帝賀歸動了殺心,但尚在襁褓中的賀緲卻僥倖逃脫,流落到了大晉,被那時還是廢太子的晉帝收為義女。


  七年前,晉齊交戰。


  晉帝率兵親征,賀歸為不輸北齊士氣,也領軍出征,卻偏偏在戰場上被年僅十歲的賀緲一箭正中咽喉,當下斃命,正應了那弒父的預言。


  皇帝戰死沙場,北齊元氣大傷,節節敗退。


  晉齊和談,晉帝扶賀緲為北齊新帝,且北齊向大晉稱臣,但仍可保留帝號,行使君權。


  永初元年,賀緲即位,改齊為顏。


  這改朝換代,兜兜轉轉,追其根源竟是和當初那異瞳的預言脫不了干係。


  「剛剛那位貴人不是異瞳啊,會不會是哪位公主郡主?」


  茯苓問。


  方以唯蹙了蹙眉,「所以我也糊塗了……」


  如果不是永初帝,那還會是什麼人?


  她正想著,卻被不遠處的喧鬧聲吸引了注意力。


  只見一座精巧的小亭被幾株海棠環繞,亭上挽起青紗,貴女和世家公子們已經移步到了亭中賞花,此刻也不知正聊些什麼趣聞。


  方以唯本不欲湊這熱鬧,剛要轉身走開,卻恰好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最近京中都在議論你的婚事,等咱們盛京第一才女方以唯進了侯府,世子你怕是就不能再像從前那麼逍遙了吧?」


  不知是誰起了這個話頭。


  寧翊對這門婚事的態度與方以唯簡直如出一轍。


  一聽方以唯三個字,他唇畔的笑意蕩然無存,眉頭不耐地蹙緊,連茶也沒心情喝了。將茶盞在桌上重重擱下,他揮手,「別提了,管她是什麼才女,小爺我要娶的是夫人,又不是夫子?!」


  寧翊雖然行事放浪,但人緣不差。亭中的世家公子大多與他關係不錯,有些也能算半個酒肉朋友。


  而貴女們雖久聞寧翊大名,大多卻也是第一次見寧翊,不由因他的容貌暫時忘了那些劣跡。再加上方以唯的才名早就讓一些貴女心生不滿,因此寧翊此言一出,亭中倒是都笑開了。


  茯苓哪裡能忍得了自家小姐成為眾人奚落的笑柄,一咬牙就要衝上去理論,步子剛踏出去,卻被方以唯一把拉住。


  「小姐……」


  茯苓跺腳。


  方以唯卻只是朝她搖了搖頭。


  「世子,聽說這方以唯可是才貌雙全,等以後紅袖添香在側了,你恐怕還真會被這位女夫子管教得服服帖帖。」


  寧翊嗤之以鼻,「才貌雙全?才女但凡長相周正些,都會被人誇成才貌雙全。也不看看平常伴我身側的都是何等美人,就她那種姿色,豈能入我的眼?」


  方以唯站在那,聽著寧翊一字一句,只覺得寒徹入骨。


  這就是她的未來夫婿,是她要託付「終身」的人。後半輩子的漫漫長日,她時時刻刻都要以他為天,以他為綱,千方百計使他歡心盼他垂憐,甚至還要與他綿延子嗣……


  只一眼,卻彷彿已經看穿了後幾十年的噩夢,讓方以唯不由頭皮發麻,毛骨悚然。


  「方姐姐?」


  亭中的虞音突然瞧見了方以唯,一臉看戲不嫌事大地嚷了起來,瞬間讓亭外的方以唯成了眾人視線的焦點。


  寧翊也看了過來。


  許是隔得有些遠看不清人,他竟是站起身徑直朝亭外走了出來,「那是方以唯?」


  虞音正想看方以唯笑話,立刻上前接話,「是啊,剛才我還和她提起世子,卻沒曾想方姐姐很是生氣,扭頭就走了。」


  寧翊皺眉,又見亭外方以唯轉身離開,絲毫沒有理睬他的意思,腳下步子便邁得更急,「喂!你給我站住!」


  方以唯在原地定住。


  寧翊滿意地繞到她身前,在看清方以唯的容貌時略微有些愣怔,但這一怔卻沒有怔多久。


  對上她冷淡的視線后,他便轉瞬清醒,「怎麼?方大小姐這還沒進宣平侯府的門呢,就開始在本世子面前擺世子妃的架子了?」


  「什麼世子妃!我家小姐還不稀罕!」


  茯苓一下擋在了方以唯身前,狠狠地瞪了寧翊一眼。


  寧翊從小到大還沒被一個婢女呵斥過,登時被激怒,「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對本世子大呼小叫?!來人,給我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丫頭!」


  宣平侯夫人是女帝的姨母,在寧翊生母過世后才嫁入侯府。寧翊雖只是她的繼子,但名義上也勉強算是永初帝的表兄,經常出入宮廷。而茯苓不過是個侍郎府的婢女,如今卻言語衝撞了寧翊……


  方以唯一驚,連忙將茯苓拉了回來,「世子……」


  「世子莫不是將朕的皇宮內苑當成了侯府後花園?」


  一有些耳熟的清亮女聲自身後傳來,卻隱隱帶著些威勢。


  寧翊看清來人,臉色瞬間變了。


  「陛下。」


  薛顯睜眼,眼底一片清明,顯然睡得不沉。


  見喚他的是玉歌,他鬆了口氣,微微站直身撣了撣衣袖,「陛下讓我出來透口氣。你呢?剛剛去哪兒了?」


  「陛下也讓我出來透氣,」玉歌將手裡的膳盒舉高,「我去御膳房拿了些陛下最愛吃的糕點。」


  薛顯嘆氣,「也好,陛下正……」


  「陛下三思,此事還當從長計議。」


  「請陛下收回成命。」


  「歷來未有女子入朝為官的先例……」


  殿內吵吵嚷嚷的喧嘩聲隱約傳出,讓薛顯不由將後半句話咽了回去,「你快送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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