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女兒亦步亦趨緊隨他,如同以往,就像她小時候,蘇讖瞧了好笑,心更是軟得一塌糊塗,他朝常孝昌往下搖手,「賢侄坐坐坐。」
「世伯。」常孝昌回以一禮,坐下。
蘇讖回頭拉著女兒坐下,低首望著她,含笑道:「爹爹來看小娘子,小娘子可高興?」
蘇苑娘少時,蘇讖最喜逗她,叫她小娘子。蘇苑娘小的時候懵懵懂懂,父親叫她小娘子就傻呼呼地應著,等到稍大一點,可算是明白父親嘴裡的小娘子帶著逗弄她的意思,便不許父親叫了,這廂父親說話,她已不覺得小娘子有何不妥,直直點頭。
高興的。
最好是每天能來。
蘇苑娘眼睛晶亮,定定看著蘇讖點頭的模樣甚是嬌憨可愛,莫說蘇讖,就是一旁的常孝昌,也覺得此姝甚美,不由朝堂弟望去。
常伯樊從苑娘身上偏過眼神,對上了常孝昌,朝堂兄微微一笑。
常孝昌朝他頷首。
這門親事,果然對伯樊大有助益。
「你這小傻子,」蘇讖見女兒的傻氣比在家時有過之而無不及,好笑之餘也不免有所擔憂,他掃了一眼女兒緊緊抓著他衣角的手,看著她笑道:「都是當家的人了,還跟爹爹撒嬌,可不能了。」
蘇苑娘點頭又搖頭。
是當家了,但撒嬌……
「沒有撒嬌。」就是只想多看看您,多和您在一起。
「是是是,沒有撒嬌。」見小娘子一如既往認為自己從不撒嬌,蘇讖大笑出聲,也不管她嘴硬了,朝站在他們父女身邊的常伯樊哈哈大笑道:「你看看你這美嬌娘,還傻得緊,這還沒反應過來嫁人了呢,你啊可得幫我看緊點,莫要讓人誑了去。」
「傻呼呼的。」說著,他捏了下女兒鼻子,全身上下那滿腔的愛惜之情,不言而表。
「沒有。」她不傻,蘇苑娘說罷,見爹爹根本沒當回事,便抬頭朝常伯樊看去。
「這幾日家裡的事皆是苑娘安排,祭祖之事也由她一手操辦,岳父來時,她正在庫房細細清整後日祭祖之物,岳父岳母能把府中瑰寶、掌上明珠交託與我,是我常某之幸,小婿在此多謝岳父岳母厚愛。」常伯樊看了她一眼,便朝蘇讖拱手作揖,鄭重道謝。
他如此鄭重其事,蘇讖不免一愣,隨即撫須笑道:「好,你知道就好。」
常伯樊把愛女擺到檯面上敬著也好,左右不過是往後他和居甫多看顧著些。
這廂常伯樊說罷,就朝苑娘看去,蘇苑娘見他朝她爹爹說了她不傻的話就朝她看來,心中略微糾結了一下,朝他點了點頭,告訴他她領了他的情。
見她只是點頭,沒有笑容,常伯樊很是失望,到底是比不過她對父母之情,他難掩失落,自嘲一笑偏過頭。
蘇苑娘來不及掉頭,看到了他那抹難過的笑,頓時心生悶疼,但一轉頭,看到了她爹爹的笑臉,那抹因常伯樊而起的悶疼便拋到了腦後,只管專心聽著她爹爹與那位興緻不減的大伯兄說話。
一頓說話,蘇讖在府中用過一頓飯,又當場潑墨了一番,才在日落之前,眾人的挽留之間回去。
他這一來,大房那邊尚猶不死心,蔡氏之母當晚去拜訪常家的族老長輩,試探著說蘇氏的不通人情,但被人打著哈哈含糊了過去,無人與她一道指摘蘇氏。
她這一走動,也是坐實了常孝松的不安份,尤其正逢倉促祭祖這種大事之際,每家出人出力還手忙腳亂,他不幫忙即罷,還來添亂,還把岳家蔡家拉了進來,此等不顧大局,這引來幾位族老的極其不悅,如此更是無視了常孝松,即便是第二日他出來跟人說話,也無幾人搭理他,更不讓他碰觸到祭祖之事,免得生亂。
這日一整天,常孝松在外走動了一天,見到他的人唯恐躲避不及,被他堵到的,他沒說兩句話就借託詞走人,這氣得常孝松回去關起門砸了好幾個杯碗花瓶,蔡氏上前勸阻了一句,更是惹得他火起,被他抓著頭髮打了一頓。
蔡母過來勸,如若不是下人攔得及時,差點被波及,末了母女倆抱在一起在客堂中哭,常孝松發過邪火,也知道后怕,跪在蔡氏娘和蔡氏面前抱頭痛哭:「娘,娘子,常孝鯤這是要逼死我們啊,有他在的一日,絕計沒有我們過好日子的一天,是我無能,是我沒用……」
說著,他打起了自己的耳光,蔡氏一瞧,頓時心疼,撲過去抱著他大哭道:「夫君,你別打了,珍敏知道你的苦,你且等著……」
蔡氏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滿臉狠戾,「他們的下場!」
常孝松要的就是這句話,哭倒在了蔡氏懷裡,引得蔡氏對他更是憐意四起,對常伯樊和蘇氏更是恨之入骨。
「可憐啊,我可憐的女婿,我可憐的兒,蒼天無眼,蒼天不公啊,那常孝鯤不孝啊,父親死了就連兄長也不認,他沒良心,不得好死啊。」蔡母見女兒女婿抱在了一塊,看女婿那弱態,就知道往後常家到了他手中,還不是女兒說了算?一想往後能得的好處,這前面常孝松當著她的面打她蔡家的女兒起的火氣頓時就沒了,這下抹她著淚,拍打著地,哭天喊地傷心詛咒道。
這廂大房哭作了一團,客堂門邊,被下人抱在手上的常孝昌之子常生貴小小的玉臉上也是一片恨意,他看著門內哭得傷心難過的父母還有外祖母,他握著拳頭揚著手恨道:「打死常孝鯤,打死二叔。」
抱著他的下人被他的恨意嚇到,心裡發怵,嘴裡卻是笑著哄他道:「小公子好生志氣,您這般孝順,大爺夫人聽了不知有多歡喜。」
「哼!」五歲的常生貴冷冷地哼了一聲,「誰欺負我爹娘,我就讓誰不得好死!」
「別,」下人連忙在他耳邊悄聲道:「小公子,這個我們私底下說說就好,你可別在那邊這麼說,更不能在二爺二夫人面前說這些話,要不到時候扣了該您的那份份例,這就不好了。」
「他們敢!」
「小公子,您想想那些寶物好東西啊,鬧翻了,以後就不好開口了,您說是不是?」
常孝鯤那個二叔有時候是會給他一些他要的東西,但有些也不給,愈是貴重的愈不給,什麼大公無私,還不是想一個人佔了全部去?想著這些,常生貴更是生氣,小臉上一片兇狠,「我早晚會讓他跪著,嘗嘗欺負我們一家的苦頭。」
見小公子反而愈發地兇狠,下人疊聲應著「是」,不敢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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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常伯樊寅時初就已起,蘇苑娘他後面跟著起。
前世一生除了幾個特殊日子,她從未這般早起過,這世倒是一日起得比一日早,這寅時初更是早得跟沒睡過一般。
知春給娘子梳頭的時候,見娘子頭一點一點,困極了,便朝了冬使眼色,讓她把泡好的茶水端來。
「還燙著。」了冬端著茶過來,小聲跟知春姐姐道。
「趕緊吹吹,拿扇子扇,你平時的機靈呢?」平時狡得跟狐狸一樣,這時候就傻了,知春瞪了她一眼。
「這,起太早了。」起太早了,且了冬心思還在外邊穿衣的姑爺身上,她不知姑爺起這般早困不困。剛才她們進來問安的時候,姑爺也沒看她一眼,不知為何,了冬有些委屈。
她過來的時候還特地頂著知春姐姐的罵,摸黑在園子里摘了朵花別在了發上,那花還是她看了園子好幾日,早盯上的最好最漂亮的一朵,姑爺竟連看都沒看一眼,了冬心酸難以自控,一直心不在焉,心思皆在外屋。
這廂她說話帶著不經心,知春一眼看穿,想訓她又沒那時間,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一手搶過遲頓的了冬手中的茶,召來收拾床鋪的通秋:「過來,拿扇子扇涼一點給娘子喝。」
「是。」通秋過來。
了冬被她凌厲的口氣嚇得縮了縮頭,小聲吱唔道:「那我幫明夏姐姐去理衣裳?」
「不用了,」打著瞌睡的蘇苑娘被她們的動靜驚醒,眼睛尚未張開,但神智已清醒,她閉眼打了哈欠,道:「站著就是。」
「啊?」了冬不解。
「一邊站著去,別擋著路。」知春對她是愈發不滿,前兩日才訓過這丫頭,讓她少說話多做事,眼睛別亂看,結果還是一樣,連以前的伶俐勤快一半都沒有了,是該好生整治一下了。
「娘子,知春姐姐。」
明夏這廂拿著娘子要穿的衣裳過來,別開了擋著路的了冬,了冬還來不及說話,就見通秋雙手握著茶杯過來,「知春姐姐,茶是溫熱的,你摸摸,娘子可喝得?」
知春接過茶摸了摸,朝通秋一笑,「喝得了,你去忙你的。」
「是,知春姐姐。」
蘇苑娘睜開眼,看到了通秋轉過背的身影,她接過知春的茶,在她「娘子,要一口氣喝下」的囑咐當中,當真一口氣喝下了一杯溫茶。
熱流穿過胸腔,當下她精神為之一振,恰時,也正好看到了此時站在她右眼側邊,正嘟嘴不滿的了冬。
「去,」蘇苑娘吩咐知春,「帶了冬去胡娘子那,換胡招娣過來。」
「娘子!」當即「咚隆」一聲,了冬跪在了地上,嚇得哭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