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留下的只有三老, 這廂時辰不早, 族老們也要出去見親戚了。
常福六是幾個族老當中與本家關係最為和睦的,他是個隨和性子, 本家不跟他走動,他平常心待之, 走動了,他也高高興興地來, 不會多想, 這次本家請他,常福六是帶了諸多禮物來的, 給新娘子的那份尤為貴重, 臨走前他笑呵呵把新娘子的那份見面禮給了蘇苑娘, 還道了一句:「娃娃, 不哭, 乖了。」
常福六和常凌志這兩個族老扶著常文公, 先行一步。
常伯樊也要走,留下來明顯是與蘇苑娘有話要說,等三位族公一走,他朝守在門邊的南和頷首。
片時, 留在大堂的人皆退了下去。
「等會兒到了宗祠,不管有人說了什麼,你皆不要回應, 有我。」常伯樊說罷, 見她垂眼不語, 低頭去就她的眼,看她:「可好?」
蘇苑娘搖頭。
「不好?」
蘇苑娘點頭。
「為何?不是不讓你說話,只是祖宗的地方,你輕易張口,會有人說道你。」
「不怕。」
常伯樊啞然,片晌,他低低地嘆息了一聲,苦笑道:「苑娘,苑娘。」
先前他還追尋她的眼,現在竟不敢看她那雙無動於衷、無情無欲的眼,常伯樊伸手攔住她的眼,嘆道:「你不怕,可為夫怕。」
眾口鑠金,等到千夫所指,到時他就是再大的本事,也無法擋住眾人對她的指責。
你也別怕……
「老爺。」
外面有人叫他,蘇苑娘頓了一下,拉開他的手,抬眼看向他。
他在笑著,就是笑容看起來有些苦澀。
「我知道了。」蘇苑娘見他難過,把拉開他的手攔到了嘴上,眼睛直直望著他。
她不會亂說話。
攔了片刻,她放下,補道:「在裡面不會,在外面視情況而定。」
「苑娘?」
「我不是真正的木頭人,」是以她會說話,會動會回應,「你別擔心,我知道哪些地方不能說話,哪些地方可以說話。」
「老爺,」不等常伯樊說什麼,外面寶掌柜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珉二爺有急事找您,要跟您商量一下。」
「來了。」常伯樊揚聲道,他摸了摸徑直傻呼呼看著他的妻子的臉,到底沒說什麼,低頭在她秀髮上聞了聞,接而放開手,大步去了。
他無法時時看著她,只能暫且由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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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家的祭祖就是倉促,聲勢也十足。
百人的牛皮鼓青銅鑼一響,緊隨著常家的青銅鐘被常氏子弟撞擊出聲,一道接一道,接連響了十道鐘聲,整個臨蘇城都聽到了那浩大的鐘鳴聲。
近乎整個臨蘇城的百姓皆往常家這邊湧來。
臨蘇城大戶人家但凡祭祖,會沿路散發紙錢,中間還夾散著真金白銀的銅錢,這算是祭給下面祖宗用的陰錢,但總有窮苦的百姓爭相爭搶這些能拿來花的銀錢。
常家是臨蘇城最大戶的人家,是以這祭祖的鐘聲一響,整個臨蘇城的人能來的都來了。
抬祭品往宗祠的路上擁護不堪,好在常家提前就派出了開路的僕人在前開路,這一路才得已通行。
饒是事前已做了那萬全的準備,也總有那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一個常家族人突然病發,叫走了蘇苑娘身邊的寶掌柜,等蘇苑娘安排好轎子送走了一道去宗祠的內眷,到她就只剩一輛無人抬的轎子了。
「奴婢不知寶掌柜哪兒去了,找都找不著。」整整半天,不知見了多少人,之前一群人圍在大門前,知春還要找才能在人群當中找到他們娘子,現在人一送走,卻連多餘的一個下人也找不到,知春混亂極了。
「這邊這邊。」說話間,與知春一道出去找人的胡三姐拖了兩個人跑來,她身後還跟著氣喘吁吁追趕他們的通秋。
「娘子,我找到人了。」三姐兒拖著人跑過來,見他們太慢,便腳下用力,一帶二,把人強行拖帶了過來。
那兩個下人一到跟前,當下腳一軟,跌倒在地。
「知春妹妹,你沒找到人?」胡三姐一看人不齊,轉身就跑,「娘子我再去找兩個。」
說完她一陣風地跑了,通秋還在半路,等三姐兒從她身邊過去,她不知是跟上還是回娘子去,茫然了一陣,等看到娘子朝她招手叫她回去,這才得了主心骨,朝自家娘子跑去。
沒多久,不知三姐兒又從哪找來了兩個,驅趕著他們抬轎,半路見抬轎的人有氣無力,三姐兒著實看不過眼,還上去幫著抬了幾步,如若不是知春拉扯,她還想抬到頭。
壯丁們被她這個娘子一激,一步都沒臉歇,竟也沒比那前行的慢,很快把轎子抬到了祖祠處,還早了半數先出發的幾步。
蘇苑娘還能招呼後到的半行人,帶她們去女眷停留的亭子等候吉時。
祭祖的主祭沒有她們女眷的份,只有等到禮畢進宗祠向列祖列宗獻祭品的時候,她們方才能隨獻禮一道一併進去。
很快吉時就到了,鑼鼓聲和鞭炮聲響震天,之後這次有主掌禮賓的同氏族人過來知會有身份的內眷上前去拿供品,進宗祠祭祖。
蘇苑娘緊隨在前面的兩位族老老夫人後面,拿了一盤供果。
前去抬供品的人太多,她回身的時候,突然莫名有人在她後面伸了一腿,攔了她一腳,蘇苑娘險時栽倒,就在轉瞬間,她穩住了身形,當下按直覺邊上伸了伸腳,往下狠踩了那地方一腳,隨即也不管踩沒踩到人,雙手奉著供品,跟在了前面族中的兩位老夫人身後。
「哎呀……」她身後,有人哀叫出聲,倒在了地上,連帶帶下了她身邊的一波人。
惹得那出事的婦人一狼狽爬起,朝那最先倒下的婦人怒道:「唐桂花,你擠什麼擠?就是你,你先擠過來的,你是不知道按規矩來嗎?」
供桌前因倒下了幾個人一團亂,等蘇苑娘前面三個人跟著族中先入宗祠的男丁魚貫進了祠堂,後面的人尚未跟上。
先進去的是族中身份最為要緊的,族老首當其衝,等三份供品單零零呈到供桌前,後面就沒了動靜,就是那慈眉善目的長壽公常文公,臉色也變得難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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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祠後面之事,近乎無聲。
蘇苑娘一路未出一聲,被寫到族譜上的時候,她被叫上了前,該跪則跪,該磕頭就磕頭。
出來后,看著被撤下的供桌前跪的婦人,她轉身就走。
她先回了常府。
後面有人問道她,也皆知她回府主持之後的家宴去了。
一回到府里,就有人過來要見蘇苑娘。
來人是常守成的兒媳婦,那跪在供桌前的婦人的嬸娘。
蘇苑娘沒見,忙著處理內務的事,讓人等著。
來人催了又催,在蘇苑娘吩咐了柯管家好幾樁事後,又著人來催了。
柯管家來見夫人三次,兩次就聽到了嬸夫人要見夫人的事,他知曉是什麼事情,本不想開口,但這事讓他撞著了兩次,他不說也不好,便指點夫人道:「夫人,要不您就抽空見上一見罷?」
柯管家含蓄道:「到底是一家人,您要是不說上一句話,就要被人不通事務了。」
蘇苑娘無動於衷。
她有通事務的時候,且且饒人,處處替她們周全,但末了,還是得了一個不通事務的名聲。
經一世,她要是還不明白無論做得多好,總會有人說她不通事務的道理,她上一世就白活了。
總有吃不到想吃的果子的人,得不到便宜的人,看不慣她的人說她不通事務。
那種通饒了害自己的人事務,首先,讓這些畜生先自個兒通了再說也不遲。
「夫人?」見她不語,柯管家催促了一句,不由有些著急。
怎麼先前好好的,這上又呆了?
「你可知那人是為何倒下的?」蘇苑娘抬眼看向口氣急的柯管家,不等人回話,她接道:「是她先伸腿絆的我。」
「啊?」柯管家不解,疑惑,「這是為何?這好好的怎麼會……」
會害您呢?
「你何不去問她?」蘇苑娘定定看著常家的管家,反問道:「我是你們夫人,你不先問她,為何先問我?」
不先站在她這邊,倒是先站在了人家那邊著想。
「你是哪家的人呢?」蘇苑娘說完,也沒想著得到柯管家的回答,只是覺得可笑,說著,她也笑了:「從不讓我順心,卻想事事讓我讓你們順心,但凡有一點讓你們不滿了……」
多大的功勞多大的好都沒用,皆是她的不識時務,不通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