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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來了。」常伯攀朝他額首。


  「屋裡走。」他又回頭, 朝族人道。


  族裡輩分最大的老壽星開了口, 就是有想質問常伯樊為何這等大事為何不事先知會一聲, 還定在鹽坊這個地方的人也暫時住了嘴。


  還把一個女人帶進了家族發財的地方,這家主也太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了, 果然上面沒有長輩壓著, 做事不牢。


  對常伯樊心有憤懣的那幾家人心裡頭想著,冷眼看著, 跟著人群進了屋。


  鹽坊是常家存放井鹽的地方,以前常家祖宗剛接手臨蘇井鹽的時候,臨蘇井鹽日產萬擔,常家花大力氣前後用了小十年修建了一個三大進的大坊,每大進有三十三間屋子的大屋用來存放井鹽。


  鹽坊裡面要比外面要冷上一些, 這些年鹽坊裡頭存放的鹽大不如以前,空置的屋子多了, 有以前來過的老人過來一趟,發覺裡面陰森森比以前更冷了。


  常家人世代靠井鹽站立臨蘇, 為爭奪銀子地位,常家人也曾兄弟閱牆, 反目成仇過, 鹽坊見證了常家族人數代的紛爭, 裡頭也曾死過人。


  族裡的老人並不太喜歡往這邊來。


  這次因子孫讀書的事不得不來, 能像常文公那樣喜笑顏開的沒兩個, 等到進去, 看到常伯樊扶著他屋裡頭那位往正堂走, 有幾人情不自禁地皺起了眉。


  有人朝身份只差常文公一輩的常六公走去。


  「六叔,這本家那位最近動靜是不是大了點?」過去說話的叔伯皺著眉,跟常六公道:「不說這個,就說眼前這事,這營生的地方,是一個婦道人家能來的嗎?怎麼想的?」


  常六公被他老兒子扶著,笑了笑,不搭腔。


  「六叔,您給個話。」見他不說話,來人惱羞成怒。


  往日也沒見動靜小過啊,這族裡的人,有哪一日是安生的?怎麼自家的動靜不叫動靜,主家的動靜才叫動靜?

  主家也好久沒有過動靜了。


  如若這幾天鬧出來的事叫動靜,常六公還想小倆口多鬧鬧,他們家不好討巧,好久沒沾過本家的福了。


  「立淼啊,那是蘇狀元的女兒。」他也好脾氣,讓他說話他也說話,笑呵呵地道。


  「蘇家還能一手遮天不成?」那常家叔伯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你這話說的,遮不了天……但幾分面子要給的,若不,你得好事是那麼輕易得的,換個人家,不搶回去就極好嘍。」還給你便宜占啊?這些年輕一輩,跟那幾個活一輩子腦袋也不靈光的老傢伙一樣,佔了現成的便宜還要倒打一耙,以為全天下都會上趕著巴結他們。


  皇帝都不敢想的事,他們倒是想的熱乎。


  「喲,」來人嘲諷,「聽您這話說的,今天這事還是蘇家給我們常家的好處不是?我們家祖宗自己身上的東西,還是今兒蘇家賞的?六公,您這膝蓋骨是軟的,我們可不是,別帶上我們。」


  來人揮袖,極其嘲諷地看了常六公身邊的兒子一眼,氣呼呼走了。


  常六公的老兒子已年過四旬,早些年就帶了媳婦去京城尋機會,他在京城呆了十來年,也考了十幾年常科,屢考屢不中,日子著實過不下去了,帶著媳婦兒女灰溜溜地回了臨蘇,一事無成回了臨蘇,本是有些喪氣的,見到族裡人也總覺得抬不起頭來,在外面輕易不張嘴,這廂見那族兄連老父都嘲諷,氣得面色鐵青,呼吸不順。


  「爹爹,回了。」此人不願意老父親受那個氣,扶著老父親就想轉身走。


  「行了,彆氣,這點氣都受不了,以後當官了怎辦?」常六公一點也不生氣,笑呵呵地道:「兒,回來的日子你也看到了,家裡的飯總有你一口吃的,餓不著你,可光僅僅不餓肚子,你行嗎?」


  「爹爹,就三個人,您沒看這都要打起來了嗎?」


  「沒事,」常六公和和氣氣與兒子道:「我兒,你看爹爹這一生可曾求過人?我沒求過,但這次為了把你弄出去,爹爹願意求一次人,你也要願意,聽話,可好?」


  早些年他盼著兒女個個有骨氣,可有骨氣了,日子不一定好過,活了一輩子,常六公也活明白了,骨氣當不了飯吃,該求人的時候就求人,要不等到沒飯吃,想求人都找不到人求的時候,那他們家也就完了。


  「是,爹爹。」此子低頭,掩住心頭酸楚。


  他父親和順了一輩子,與人為善了一輩子,他在族裡多年來皆多退讓,但得來的卻不是族人對他的尊重。


  回來這一年他看到了諸多臉色,他這回來一年,比在外面十年懂的還多,也明悟了自家要是再不出來一個人立起來,好日子沒幾年就要到頭了。


  **

  「去搬張椅子來,擺我後面。」進了正堂,常伯樊扶了常文公在首位右側坐下,轉身對南和道。


  「是。」


  椅子很快搬來,常伯樊看著南和把椅子放到左椅後面放下,偏頭對側首不語的人溫聲道:「苑娘,你坐我後面。」


  大堂進來了許多人,皆看著他們這邊,這時,常伯樊的話后還有人故意在道:「什麼時候鹽坊是娘們能進的地方了?」


  言語粗俗不論,話里的鄙夷盡露無遺。


  蘇苑娘心道,我可是進來了,你眼睛沒瞧見嗎?

  她朝那說話的人直直看去,眼睛就定在了那個人的臉上。


  那一處的人有人發覺,撞了那說話的人一下。


  那人反應過來,見家主也瞧他看來,眼神冰冷,肩膀不禁畏縮了一下,但一想還有老規矩和人給他撐腰,沒什麼好怕的,便又大聲道:「這女人進來本來是晦氣的事情,像我們打井抽滷水的時候壓根就不許女人靠近,她們要是一靠近,抽不出滷水制不出鹽,誰又擔得起這大責?」


  這是當著家主的面,下家主帶來的「女人」的臉了。


  但這確實是老規矩了,雖然知道的人心知膽明,不讓女人進鹽坊是防止家裡的女人插手家族的營生大計,而這話聽著話不對,理卻是對的。


  商量舉薦這等族中大事,帶個婦人來,家主是什麼意思?他想要寵,在家裡如何寵都是他關起門來的事,沒人計較,把人帶到公堂上來,那就休別怪人不服了。


  常家的內婦,可沒有上正堂面的規矩,就是前面的老主母,也沒見過她出現在一群大老爺們中跟男人們談事的。


  「伯樊,你看鹽坊里也冷,我看弟媳婦身子嬌弱也受不住,不如先送她回去?」這時,就在常伯樊冷冷看著那方的時候,有族兄出面打破了瞬間僵凝的氣氛。


  「坐。」常伯樊收回眼,伸出手順手一帶,把人扶到後面椅子上坐著,站在首位負手而立,朝前面的人淡道:「不想站在裡面的,現在就出去,現在用膳,半柱香后,關門開始談正事。」


  「南和……」他偏頭。


  「小的在。」


  「多點幾盞燈。」


  「是。」


  「老祖,您是?」常伯樊側首低頭,朝坐著的常文公道。


  「什麼?」常文公抬頭,偏著耳朵問。


  「您是留,還是不留?」


  「啊?」耳聾的常文公大聲道。


  「我是說,您是跟我夫人一道留在正堂和我說事,還是要回去?」常伯樊俯下飛毛身,聲音也大了。


  「什麼呀,留留留。」常文公吧唧了下嘴,拉著曾孫到常伯樊面前,「伯樊,這是我家守義,讀書讀的特別的好,你考他兩句。」


  這老不要臉的,常文公這話一說,堂里更鬧哄哄了起來,「老叔公,您這話說的,我們族裡,不止您曾孫書念的好罷,我們家……」


  眾人拉著今天帶來的人圍了過來。


  常伯樊抬眼,眾目睽睽之下,看了人群后剛才說話的那人一眼,方才接那些圍過來讓他考校自家兒孫功課的親戚們的話。


  等早膳端上來,眾人隨意用了點,時辰一到,大門一關,議起三位舉薦名額的事來,再無人想起坐在常伯樊身後的陰影里坐著的蘇苑娘。


  這三個名額,今日一定要議出,如不議出,等臨蘇城外的常家知道消息趕來,可能到最後臨蘇城只能得手一個。


  常伯樊話中把這意思一帶出來,那些嫌他倉促的人皆閉了嘴,不想閉嘴還想斗兩句的人,也在眾人兇狠的眼睛里閉了嘴。


  事關己身切身利益,沒有幾個人還有那份裝公允剛正的心思。


  「你就直說罷,怎麼個分法?」有那不耐煩的族叔伯急躁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你說你家兒子學識淵博能去考,你當我家的本事就不如你了?誰高誰低不一定呢是不是!」


  「二哥,您這話我可不這麼覺得,這學問要是沒有高低之分,這天下所有識字的豈不都是能及第當狀元了?這頭甲幾名都分狀元探花榜眼,您說文無第一,說笑呢?」有人當場反駁。


  「你這花花嘴,我不跟你吵,伯樊,說不要耽誤時間的是你,這當中什麼道道,你說吧,我們聽著。」


  「那聽我的?」常伯樊看了眾人一圈。


  大家也無話可說,不聽他的,各說各的理,這吵下去,估計吵十天半個月都吵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說。」有人帶頭說了一句。


  「分兩方面舉,一論自身學問,自小啟蒙,讀書凡過十年者,在鄉間有功名者方可上……」


  「這不公平!」


  「那你覺得你家那識不到幾個大字的兒子去考就能考上了?你當上面的人眼是瞎的啊?」不等常伯樊說話,有人就不屑地插嘴道:「浪費一個名額,你當你家裡的是文曲星下凡了。」


  「上面的眼不瞎,但我看你是瞎的,」喊不公平的人冷笑道:「那位置是如何得手的,你當我不知道,家裡捨得出錢就是,只認幾個字怎麼了?就是不認字,關係打通了,誰敢說不讓當的!」


  「你!豈有此理,那是恩科,皇帝陛下的門生,你當你拿錢買得通的?」那插嘴的人氣得發抖。


  「皇帝陛下就不要錢了?這天下最要錢的……」


  「行了!」常伯樊暴喝,眼睛銳利地朝那人看去,「堂兄要是對這天下不滿,出去說去,不要在我常家說。」


  那人閉嘴扭頭。


  接下來,又是另一頓的掰扯,直到日中下人過來傳話說午膳已準備好,別說定下一個名額,就是這事怎麼定都沒商量下來。


  正堂關了大門,裡頭見不到太多的光,光線很是昏暗,蘇苑娘出來后突然見到太陽,不由眯起了眼,常伯樊回身欲要說話,卻見她眯眼朝他搖了下頭,與他道:「我自己去吃。」


  「用完膳接著談,你可還想來?」常伯樊見她臉色蒼白,頓了一下問道。


  「來。」蘇苑娘點頭,又問他:「你平時談事就是這般談的?」


  他一句話出來,就有十句說他不對的話在等著他,那種煎熬,蘇苑娘僅僅作為一個他人,光立在他身後就已分外焦躁不安。


  「天下沒有容易簡單的事,如若那麼容易簡單,豈不人人都能成為人上人?」常伯樊今日帶她來,就是想讓她知道,常府的日子看起來不難,但其實特別的難——想要在這人間立足,先要戰勝的還不是外人,首先要戰勝的是帶來很多方便,也帶來諸多桎梏攔住你腳步的家裡人。


  人世間的每一份富貴,得來皆不易。


  這世上沒有任何無緣無故的得到,岳父昨日與他見面跟他明言讓他幫她靠她自己的本事在常家立足,常伯樊不忍心她受那個苦,但答應了岳父,他只有說到做到。但如果她不願意,吃不了那個苦受不了那個委屈,他這就把所有風雨都擔過去,不予她添煩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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