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爭鳴

  青白霧氣並未凝聚成為龍,可仍然帶著威迫的氣勢,和紫金龍氣翻滾一處,廝殺時稍顯落敗姿態。


  可隨著幾道金光源源不斷地凝聚連接后,那青白霧氣漸漸有了形狀。


  戰場如此,天邊黑雲朵朵,瞬時凝聚了無數水汽,夾雜著轟隆隆的雷聲震耳欲聾,一時間天地昏暗,不復剛才清明。


  天數外的龍脈化龍自然要遭遇天劫,按著頂上那隱忍不發的天雷模樣,等到成形時,也不知道是怎樣天劈地裂的畫面!

  梁泉不時抬頭看著天上的戰場,隨即撲入一處懸崖中,那猛烈的姿態在旁人眼中狀似瘋狂。落入兩丈,剎那道士腳下大放光華,一道飛劍護送著主人急速朝著懸崖下方落去,不過眨眼的功夫,梁泉總算是看見事發現場。


  這懸崖下有一平地,面積甚廣,可樹林叢生,茂密難尋,唯有中間有處方丈大小的空缺,此刻正被人畫上複雜繁雜的法陣。


  法陣四周有十八人坐鎮,源源不斷的精氣從他們身上傳入法陣,再從法陣反饋到青白霧氣中,助這太白山龍脈化形。


  梁泉定睛一看,便發現那十八人皆是光頭和尚,那身上道德金光閃瞎人眼,法陣周圍又有數十人護陣,襯托得對面人馬有點稀疏。


  這不大不小的空地各有兩派人馬,左則阿摩孤身坐鎮,身後林子方有人馬。右則繁雜法陣,那十八和尚被囚禁而坐,源源不斷輸送靈力。


  阿摩百無聊賴地靠著樹榦,支撐著下顎看著對面叫囂人馬,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微眯起的眸子一閃而過微光,像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高高興興地打了個招呼,「小道長。」


  他身上正披著梁泉數日前贈予的鹿蜀披風,揮手的模樣顯得甚是輕鬆。


  梁泉平穩落地,那腳下劍氣也消失無蹤。甫一落地,他就感覺到右側有尖銳的窺探感。


  他抬頭看去,打頭的是個一身漆黑的男人,那漆黑衣裳包裹住所有能泄露消息的東西,只留下一雙猩紅的眼眸。


  那不是厲鬼的眼睛,而是常年在草藥熏染中蒸出來的眼睛。


  是巫覡。


  梁泉曾在西北處遇到過巫覡,那種沉鬱的感覺他至今還記得。


  巫覡擅醫擅術,也不全是瘋狂的人,就像普通人一般有好有壞,只是似乎他遇到的壞人比較多。梁泉默默地摸出了一把黃符,之前有一半給了顧清源,這事後得尋個地方好生練練符了。


  那巫覡一見梁泉,嘎嘎笑道,「我這煉魂化龍大陣正缺少陣眼,倒是來了這麼一個精純苗子,真是天助我也!」


  梁泉天生言靈,甚合靈氣,自幼在老道身邊修行,清透輕靈,正是壓陣的極佳人選。那巫覡大手一揮,身後猛然撲出來十幾個動作僵硬但速度靈活的殭屍。


  梁泉暴退幾步,揮手一撒,巫覡什麼時候又和趕屍道士混在一處了!


  他撒開的黃符似有靈智,一張張漂浮在半空中,圍繞著梁泉形成一個小小的陣法,那些殭屍雖然圍著梁泉形狀各異張牙舞爪,可一個都不能近身。


  巫覡皺眉,看著跪坐在身後驅使著殭屍的道人,「怎麼回事?」


  那道人搖頭,「他那黃符沾染著地府冥幽之氣,他們近身不得。」他們趕屍道人弄的是屍體,帶的是鬼氣,他都怕再靠近,他這十幾個千辛萬苦煉出來的殭屍反倒是被梁泉所控。


  從這趕屍道士身後,尚有密密麻麻的黑影,也不知道到底害了多少人命。


  巫覡厲聲道,「那就讓他們頂住!」他雙手掐訣,開始嘰里呱啦起來,那語速過快,連他身後的趕屍道人都聽不清楚,但是他熟悉這個語調。


  巫覡請神!


  趕屍道人看過巫覡請來的陰靈驅走強敵,那輕鬆的姿態著實讓人羨慕。


  梁泉聽著那嘰里呱啦的語速立刻就知道那巫覡想要作甚,他顧不得他身邊那些殭屍,摸出一張較為沉重的黃符,光是這重量就比尋常的黃符要重些。梁泉逼出指尖血滴落在黃符上,青光一閃,那黃符飄然而起。


  「去!」


  青光閃過,那黃符以肉眼不能及的速度出現在巫覡面前,趁著他詫異的瞬間緊緊裹住他的嘴巴,那還未說完的咒語被悶悶地困在嗓子眼裡。


  三官大帝在上,梁泉那道黃符帶著一絲地官氣息,有著正神威懾,猝不及防打斷了儀式,使得陰靈不敢近身。


  巫覡大怒,他已能感受到陰靈,卻因為這該死的黃符而不能附身,可不管怎麼撕扯這黃符都紋絲未動。


  梁泉臉色微沉,這巫覡身上的濃郁陰氣被這裡龍爭虎鬥的戰場所掩蓋,直到這時他才感覺到。


  請陰神並不是只能請一位,有時是就近請來,有時是請不到,不是想請就能請的。可眼前這位巫覡更像是和那位陰神綁定了一般。


  梁泉若有所思地看著頭頂的戰場,或許這才是原因……助陰神吞噬龍脈?


  他縱身一躍從這包圍圈離開,就在剎那,圍著的黃符咒圈乍然往外一擴,又猛地收縮,把十幾個殭屍往內收攏。


  殭屍雖無神智,可是會趨利避害,很快就被這黃符陣可憐兮兮地包裹起來。


  梁泉抬腳往左邊走去,剛剛走了幾步又停頓下來。


  他前方一步之遙的地方,下面也埋著陣法。


  梁泉抬頭看著阿摩,他神色輕鬆地看著他,和梁泉的視線對上,還留有餘力地勾唇,「我都懷疑你這小道長是不是存著別的心思了。」


  梁泉淡淡瞥了他一眼,「都比不上你故意引貧道過去。」這陣法兇險,護著陣眼中人,只防外敵,威力甚大。


  梁泉一腳進去,怕是要丟了半條命。


  「以小道長的能耐,自然不會如此。」阿摩輕鬆地笑起來,而後斂神看著對面平地上正神色猙獰的巫覡,語氣極冷,「還愣著作甚!」


  梁泉對阿摩的反差習以為常,耳邊微風吹拂,他身後樹林子里的道士列陣,衝天殺意頓起,乳白色的巨劍在半空中驟現,凌厲地沖著青白霧氣揮下一劍!

  青白霧氣被乳白長劍斬斷,一時間就算有道德金光也無法凝聚,趁此時機,紫金龍氣一口咬斷霧氣尾巴,吸溜兒地抽取著青白霧氣,那凝實的身形又更加清晰了些。


  梁泉一看便知這是劍門的陣法,劍門道士深入簡出,底蘊深厚,原來那日在洞穴中的道士出屬劍門。


  「你看到了什麼?」


  阿摩突然問道,梁泉低頭看著坐在陣心中的阿摩,對著那些衝殺聲側耳不聞,也不知道這裡到底埋伏了多少人?


  「一條紫金龍在吸麵條。」梁泉語氣平靜地說道。


  阿摩:「……」


  青白霧氣本就是勉強被抽取出太白山,被劍氣一砍,紫金龍又吸走了成形的靈氣根基,不多時便潰散在這天地間,猛然往下墜落。


  紫金龍氣猶然不滿,執意往下追趕。


  梁泉一見,抬手緩緩做了個手勢,原本消失了的飛劍又一次凌空出現,猛地飛到紫金龍氣面前來,以渺小撼動那降臨勢頭,「你不能盡數吸走龍脈。」


  阿摩臉上冷意未散,抬頭看著梁泉的漆黑眼睛還含著冰涼,「這可不是我能控制的。」他姿態慵懶地抬手,像極了一隻在松活筋骨的巨獸,一舉一動地帶著流暢的美感。


  梁泉席地而坐,雙手掐訣,那飛劍急速地往上攀升,稍稍觸及那紫金龍氣的領域后,就開始不斷地……繞著龍氣跳舞。


  不對,那不是跳舞。


  仔細看來,還能清楚地分辨出那是在畫著什麼奇特的符號,但是總體從下面來看,那劇烈的扭動……還是像在跳舞!

  那一群道士擺陣砍斷了青白霧氣的來源,正是鬆了口氣,力道強悍者正上前和那趕屍道人以及巫覡搏鬥,其中一個安然坐在後面的年輕道士正抬頭看了一眼,頓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師伯。」他伸手扯了扯坐在他旁邊歇息的師伯,「師侄看到了一柄劍在龍氣周邊盤旋,是您送上去的?」


  那老道士抬頭看了看,發現師侄的「盤旋」都算是說得好聽的了,實際上應該是在瘋狂地勾引!

  不對,他是怎麼從一柄劍上面看出來勾引這個詞??

  這群道士裡頭,唯有這老道士和這年輕道士天賦最佳,也只有他們能夠看清楚上面的戰場,其他人莫說是看到,甚至都不知道上方發生的爭鬥。


  剛才那巨劍陣法就是由老道士和道士所控制,助以數十人靈力加持,這才讓這兩人脫力,無法上前應戰。現在坐在下方看著那小小的飛劍和上頭的紫金龍氣盤旋,年輕道士忍不住笑意,「這是以小撼大?」


  老道士伸手狠狠敲了他的腦門,「什麼叫以小撼大,那龍氣可是陛下!」瞎說什麼胡話。


  年輕道士和老道士倒是看到了梁泉的動作,可是他們都沒把梁泉放在心上,稍稍一看便不以為意地移開視線,只是商量著這到底是誰出手。


  那紫金龍氣對這小小的飛劍不屑一顧,可隨著小劍動作,它前進不得,那青白霧氣倒是以飛快的速度回歸太白山本身,不過瞬息便安然入地,山中的人都能感覺到那輕微的搖晃。


  塵埃落定。


  紫金龍氣仰天咆哮了聲,原本沒有絲毫情感的龍眼看著那小劍很是惱怒,不情不願將要回歸到本身。只是它似乎當真生氣,在離開前一甩龍尾,狠狠地把小劍給拍飛,小劍一眨眼消失在九霄雲外,它這才心滿意足地消散開來。


  年輕道士眼睜睜地看著那紫金龍氣人性化的動作……他好想要那把和龍氣接觸過的小劍啊!

  好半晌,梁泉伸出手來,一柄小小的飛劍可憐兮兮地出現在他的掌心裡,不滿地蹦了蹦,像是受到巨大的打擊。


  梁泉耐心地哄道,「不怕,是它變笨了,以後會想起你的。」


  小小飛劍打了個滾消失在梁泉手心,他這才抬頭看著那從陣眼裡站起身來的阿摩。


  身披鹿蜀披風的華裳青年挑眉而笑,恰似暖冬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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