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一封信

  次日清晨,梁泉在和掌柜退房時,恰好聽到他在嘟囔昨天那隊鏢師居然打起來了,還弄得屋子混亂,連牆上都有划痕。


  梁泉的動作停了一瞬,默默地多數了一串銅錢。


  楊廣撲哧了一聲,待梁泉回頭的時候又是一派風輕雲淡的模樣,看著頗能唬人。


  在外數日,楊廣和之前有下屬跟隨時很是不同,更像是當初梁泉和他在寺廟中偶然撞見那般,行事不按常理,但也更平靜些,沒那麼多戾氣。


  這小鎮距離巴陵也不算遠,等他們到巴陵時,也不過是半天的時間。


  巴陵出名的湖泊眾多,有不少文人騷客慕名而來,就是為了能夠在這裡親眼觀賞到這巴陵究竟是如何模樣。


  這也導致這巴陵人來人往,倒是和江都一般熱鬧。


  梁泉入城后,還沒有尋客棧,楊廣就輕車熟路地帶著他往巷子裡頭走,最終到了一處宅院。


  這宅子很是乾淨,只有一個看門的老伯,也沒什麼別的人,怕是楊廣早就布置好的。梁泉在這裡安頓下來后,便又開始看地圖。


  楊廣看著梁泉全神貫注的模樣挑眉,「這是你師傅留給你的東西?」梁泉說話坦然,言語間對自身出處從沒有隱瞞,楊廣也知道了不少事情。


  梁泉的指尖在巴陵的小圓點上面點了點,而後言道,「家師在去世前曾留有兩事,一則是送東西給故友,一則便是讓貧道遊歷各地。」


  「這是你第一次出山?」


  「已有三年。」


  梁泉把地圖給收起來,耳邊盪著楊廣輕柔的問句,「你總不會是隨意挑選了個地點。」


  他斂眉,身後這人越想知道什麼,這語氣反倒是越發溫柔,似是低聲私語。


  梁泉回身把越發靠近的楊廣定在原處,手心裡是無辜被拍的小紙人,「阿摩想做的事情,貧道並不知道內情,不必再在這點上費功夫。」


  楊廣從梁泉手下解救出了小紙人,「你這可是污衊我,想想還真有些痛心。」


  梁泉權當聽不見,帶走小紙人,早早擦肩走過,帶著東西去了隔壁安頓。


  當日楊廣一身狼狽出現在洛陽城附近,后又在太白山遇到梁泉,經過江都一事後又隨著他一同到這巴陵來。


  一次遇見是巧合,兩次遇見是巧合,總不能每一次都是巧合。雖看著每一次都沒發生什麼大事,梁泉清楚楊廣疑惑幾何。


  要他是楊廣,也該懷疑起梁泉是不是有什麼目的。


  楊廣不信巧合。真好,因為梁泉也不信。


  梁泉的地圖被他放在包袱里,而地圖下面還壓著一封書信。


  那是沉靜白的信,雖然可憐的顧小道士當初並沒有在長安城內找到梁泉,但沉觀主實際上和他見過一面。


  這封信,也是他給梁泉的。


  信是老道寫的。


  梁泉看了一眼便知道這的確是他師傅的信,師傅尤其喜歡在署名下面圈個小圓圈,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破習慣。


  據說以前還有著好幾個行走天下的馬甲,每一個馬甲下的字跡都不一樣,可惜後來也因為圓圈習慣掉馬甲,最後被師娘給扒光馬甲。


  那封信的內容梁泉只看了一遍,已經倒背如流,不過並不能看出什麼來。


  乖乖吾徒:


  長話短說,你日後的道侶為師不甚滿意,打個商量換一個?(塗抹數句)綜上,還是換人最佳。


  對了,三十年後的七月前,到巴陵走走,風光還是不錯的。


  為師留o

  老道的信可謂是是非常通俗易懂,沒有任何文縐縐的東西。


  梁泉今年二十有二,據沉觀主所說,這信是他師傅三十年前交給他的。那個時候梁泉尚未投胎轉世。


  不過梁泉知道老道的厲害,早早算出命中有個徒弟不是難事,不過再詳細應該也是不能了。畢竟算人不算己,師徒關係也是人生中極為親密的情誼。


  被塗黑的字該是師娘動手的,梁泉不用細想都知道他那個師傅會說什麼,絕不會只像那最終留下來的幾句那麼乾淨利索。


  最後一句話看著像是隨隨便便加上的,但唯有這一句才是老道想要梁泉知道的。


  梁泉直接忽略掉了老道前面亂七八糟的道侶發言,他現在都不知道他的道侶在哪兒呢。


  次日清晨,楊廣把梁泉從宅子里拖出來,帶著他上了畫舫,說是要好好欣賞這巴陵的風景。


  這畫舫或許是楊廣的人從一開始就安排好了的,他們到了之後,畫舫上的侍女立刻就準備了宴席。


  梁泉站在船頭看著漸漸遠去的岸上,又抬頭看著晴朗乾淨的天空,「阿摩打算做誘餌?」


  楊廣站在他身後哼笑了聲,「小道長這次可就猜錯了,總是我做引,豈不是很過分?」他漫不經心地勾著個酒樽,眼眸含著肆意的輕佻,「請他們送上門來不是更好?」


  楊廣看起來是真的想要散心而已,懶散地在船艙內待著,手裡還拎著壺酒。


  湖面波光粼粼,他們到巴陵已是六月份,天氣很是炎熱,船板上很快就燙熱起來。畫舫上來往走動的侍女舵手也都靠著陰影走路,免得被這過熱的溫度灼傷。


  待到下午時,小劍突然嗡嗡警示起來,一眨眼化為流光長劍,環繞在梁泉身側預警。


  梁泉對面的楊廣揚眉,起身看著外面的景緻。


  原本平靜湖面泛著白沫,浪花不斷拍打著畫舫,原本還能望見的江岸消失不見,連湖心島也迷失在水面上不落痕迹。


  莫說前後,或許連回頭的方向都不知。


  「小道長,我覺得同你一起,運氣一直不怎麼好。」楊廣輕笑的模樣完全沒把外面的異樣放在心上。


  船夫也開始發覺不對勁,正在外面喊著什麼,來往走動的侍女有些緊張。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數十個黑衣侍衛把楊廣和梁泉團團圍住,握著劍柄的模樣虎視眈眈。


  梁泉淡淡地掀開又一頁書,「貧道自打隨著阿摩一起走動后,遇到牛鬼蛇神的次數也比以往多了許多呢。」


  楊廣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可惜的是對他的形象倒是沒有任何損毀。


  湖面……不,這看起來更像是海面了。廣闊無垠的海面上忽而迷霧,開始遮蓋住他們的視線,除了畫舫,往外的景色也看不清楚。


  楊廣看著那些驚慌失措的船夫侍女,狠厲之色一閃而過,「是誰負責挑選這一次的人?」


  那些圍著楊廣的黑衣侍衛中立刻有一人單膝跪下。


  「自……」裁字還沒有說出來,楊廣就被梁泉按住了手腕。


  梁泉並沒有在看他,他剛抬眸在仔細觀察著外面變幻莫測的霧氣,但他按著楊廣的力道不輕不重,始終沒有移開。


  「回去領三十棍。」楊廣最終道。


  「是!」


  這個小插曲剛結束,似遠似近的迷霧中有道鬼魅難辨的聲音傳來,「嘎嘎——你還想著回去?」


  楊廣捂了捂耳朵,「這笑聲是我聽過最難聽的沒有之一。」


  「閉嘴!」那聲音的主人似乎被楊廣的話激怒,連帶著這迷霧也越發詭譎起來,隱約能看著霧氣中有各種三頭六臂的怪物成形。


  「你來打我呀。」楊廣閑閑地丟了這麼一句話,其威力從波動越來越大的霧氣中可見一斑。


  「你給我等著!」濃霧撲朔迷離起來,翻滾捲起的雲霧撲朔迷離,看不清楚內里的情況,但船上已有人因為那撲之欲出的怪物瑟瑟發抖,軟倒在甲板上。


  「我身邊這位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你倒是過來啊!」楊廣在梁泉身邊非常嫑臉的引怪。


  他見著梁泉的目光,笑眯眯地說道,「最近吃得有點多,臉大了些,這一兩張臉不要也無謂。」


  梁泉:「……」這絕對剛才阻止他下令的報復。


  梁泉站起身來,扯著楊廣的袖子往外走,徑直離開了這群黑衣侍衛的包圍圈,來到了船板上。在楊廣示意下,那群黑衣侍衛只是握劍跟隨。


  船板上留有餘溫,踏上去還有些暖意。


  蠢蠢欲動的霧氣見人出來,猛地化為一隻巨掌狠狠拍下,梁泉左手按住衣裳內錚錚作響的小劍,右手指尖微亮,一點靈光隨著他的動作成符,漫天大水從下自席捲,化為水龍一口吞下巨掌!

  天空飄揚起了點點雨絲。


  梁泉低頭哄著,「乖,他太渣了,不用你出手。」


  這語氣徹底激怒了霧中人,畫舫前後左右浮現出四隻相貌各異的巨獸,沖著畫舫咆哮幾聲后便踏風而來。


  梁泉連畫數道符咒,合著水面波光,乃三官大帝中水官的主場,一時間藍光大盛,畫舫周圍衝天而起數條水龍同巨獸撕斗,紛紛洒洒的水珠鋪天蓋地,澆人一頭一臉。


  猝不及防被糊了一臉水的楊廣默然擦了擦臉,戳了戳梁泉的腰,「你在報復?」


  「沒有。」


  楊廣瞭然地點頭,「你在報復。」


  他按住腰間的錦囊,感嘆地說道,「好在我這錦囊倒是防水的,免得小紙人又斷了腳,這主人不親不疼的,真是可憐兮兮的。」


  梁泉:???

  不打招呼擄走它的人是誰來著?

  臉大有理,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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