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清洗
梁泉把女鬼告訴他的事情娓娓道來, 「這鎮壓石原本是用來鎮壓神獸,數十年前神獸掙脫而出,鎮壓石碎裂, 這只是其中的一小塊,重達千斤。」
這塊鎮壓石因為長年累月一直和贔屓共存, 沾染上了贔屓的祥氣, 同時也沾染上了邪氣。
古往今來,在大江大河投下鎮壓之物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有些地方是真的有水怪作亂,有些地方卻是因為那稀奇古怪的地勢導致。為了能夠讓百姓們安詳過水, 各種方法都曾經施展過。
大江大河的確是最容易出事的地方,出事的人多了, 這水面下也容易沾染上水鬼等物, 亦或者是久久不能散去的晦氣。
這等晦氣長年累月地積壓著, 也不知道存在了多久,鎮壓石在鎮壓著贔屓時,久而久之也開始沾染上了這些邪物。
「這鎮壓石染上了贔屓的氣息,看似能夠給人帶來好運,實際上底下的晦氣更深,接觸久了,容易造成神志不清, 甚至把內心深處的壞心思放大。」梁泉最後的話語, 讓江婉婷猛然抬起頭來。
梁泉對著江婉婷點了點頭, 「沒錯, 李木的確是個心思狡詐的人,但是這等錯事他哪怕想過,按著他這些年在縣城內的動作,是不該出現的。」
而所有的變化,都是從半年前突然出現。
江婉婷似喜似悲,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楊廣聽著梁泉在給江婉婷等人解釋,等到他說完后,這才不耐煩地扯了扯梁泉的衣袖,然後說道,「你們既然知道了這事,那就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言下之意便是不要再纏著梁泉了。
江婉婷抿唇,唇色發白,想了許久后才欠身道,「梁道長,小女有個不情之請,還請梁道長能答應。」
楊廣渾身的冷冽氣息幾乎能夠凍結屋內的空氣流動。
江婉婷臉色有些發僵,強撐著不動。
梁泉彷彿是完全沒有感受到這股子氣息,對著江婉婷溫和地說道,「江姑娘請說。」
江婉婷鬆了口氣,硬著頭皮說道,「梁道長,小女的父母已經逝世,小女不想他們還為此一直停留在這世上,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這是小女該做的事情,請道長送他們走吧。」
說到最後,江婉婷的眼角發紅,聲音忍不住抽泣起來。
梁泉欠身,「既是江姑娘的請求,貧道應下便是。」
江婉婷大喜,連聲道謝后,也不敢再留在黑衣青年面前添堵,拉著阿梅就出來了。
她早就知道,那黑衣青年在梁道長面前,從來不曾真的發怒過,但是要是讓江婉婷自己去對上他,江婉婷是萬萬不敢的。
楊廣之所以一直沒動作,是因為梁泉在後面按住他的手腕。
這個動作彷彿成為了他們兩人之間的一個暗示,梁泉按住楊廣手腕時,便隱約代表著一個請求。
楊廣總是沒有拒絕。
他揮手讓梁泉的手腕離開,面無表情地說道,「小道長既然應下了,還擔心我作甚?」
梁泉做事從來都是隨心所欲,莫說是報酬,要是剛才江婉婷的請求是別個,哪怕是在梁泉面前跪著,他許是不會答應的。
梁泉會應下,是因為他想做。
此前不去做,是因他不想做,現在他答應了,也是因為他想做罷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楊廣並沒有去替梁泉拒絕的理由。
楊廣似乎並沒有生氣,梁泉也沒有繼續糾結這件事,而是收回了手,在懷裡取出了一枚玉佩。
那是女鬼臨走前的心愿。
梁泉微微閉眼,伸手掐算起來,女鬼離開前太過匆忙,只來得及告知她的姓名,其他的消息過少。
張家……就在兩條街道外。
深夜裡,街頭一片冷清,唯有更夫還在走著。
出了江家的事情后,這每夜輪值的更夫比尋常的時候更加認真了些,生怕又一不小心出了其他的事情。
他咬著根酸澀的草根,單手拎著銅鑼,還沒走著兩步,就看到一點點白色在他面前飄忽而過,一眨眼就消失不見了。
更夫在原地站定,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鬼啊——————」
撕心裂肺的響聲在街道上響起,震起了無數深夜棲息的鳥雀。
一閃而過的小白點——小紙人完全沒有把這個聲音放在心上,一心只想著回去,掄著小胳膊就是一陣狂奔。
它剛剛完成了它的任務,把一枚玉佩送回到她主人生前的父母手中。
明日那戶人家會是如何欣喜如何悲傷,那是芸芸眾生都逃脫不了的事情,小紙人感受不了這麼複雜的情緒。
小紙人順著屋檐跑了兩步,輕飄飄地身子有點飄忽,一股腦撞在了毛絨絨的腿上。
它完全不感覺痛,軟乎乎的小胳膊抓住了那毛絨絨的毛,好奇地往上看。
哇——好一張大餅臉哦!
……
小紙人一直沒有回來,梁泉沒有感覺到危險,因此並不是多麼擔心,只是回頭看著身後正躺著看書的楊廣,又開始畫符。
梁泉並不憂愁過自身的安危,但是阿摩一直要跟著他四處遊歷,堂堂天子完全沒有人跟著,反倒是容易出事情。
但是阿摩也不允許那些侍衛跟著太緊,往往總是隔著一兩個城鎮,這樣子的距離太過遙遠。梁泉為了阿摩的安全,便在他身上藏了不少黃符。
梁泉這些年來畫符已經成為了習慣,靈力順著筆尖沁入了黃符中,他的動作不緊不慢,眨眼間就畫完一張。
數次后,梁泉停下動作,偏頭想了想,反倒是放下了毛筆,開始打坐起來。上次他在贔屓那裡打算沖關,可心思動搖,在臨門一腳的時候又給收回來了。
今日不知不覺中,梁泉又有了那種蠢蠢欲動的感覺。
瞬息后,梁泉的氣息便沉靜下來,他身後的楊廣似乎有所感知地看了他一眼,半晌后又開始低頭看書,並沒有做些什麼。
……
梁泉又做夢了。
他還沒有睜眼,就感覺到那熟悉的感覺,那是他很久以前就一直不曾忘記的氣息。
「木木——你在哪裡!」
一個大孩子從隔壁的房間裡面出來,雖然只是穿著樸素的衣裳,但是那行走間的氣派以及那眉宇間的傲氣顯露了他的身份。
房間的門被吱呀地打開,一個小人乖乖地站在門口,「阿摩,怎麼啦?」小人說話的聲音很慢很慢,看起來就像是剛剛學會說話一樣,實際上他前兩天著涼了,嗓子眼不舒服。
大孩子握住小孩子的手,牽著他往外走,「你不是說你想看麻雀嗎?」
「麻雀呀?」小童慢吞吞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卻抵不住眼眸亮亮的。
「你看。」大孩子帶著他來到後面,兩個人並排著抬頭看著樹上的鳥巢,「裡面就有。」
小人用著憧憬的眼神看了好幾下,這才失落地低頭,「呀,看不著……」
大孩子擼起袖子,豪氣地道,「我這就爬上去給你抓下來。」
「阿摩,我怕。」小人扯住阿摩的衣裳。
阿摩卻是不在乎,兩三下就爬上了樹,順著樹榦往上爬,很快就爬到了樹頂往鳥巢裡面看,「都是蛋。」
阿摩有點失望,他知道下面的小人是多麼渴望看到麻雀。
「阿摩,下來。」小梁泉鼓著臉喊。
阿摩半心半意地說道,「下了下了——」他一邊轉著別的念頭一邊往下,這一心二用的效果就是沒踩穩,直接從樹上掉下來。
梁泉斂眉,他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
阿摩的胳膊骨折了,而小梁泉會哭成個小花臉,趴在阿摩身上不肯走,然後……那是梁泉第一次知道,原來他還有言靈這般能耐。
小梁泉哭戚戚地希望阿摩恢復,然後在那一瞬間后,阿摩恢復了。
然後小梁泉病倒了大半個月,壓根兒不能從床榻上起來,再然後,他腦中浮現了穿越前的記憶,徹底從小孩變成偽小孩。
梁泉知道他睡著了,也唯有他睡著的時候,他才會回憶起以前的事情來。
他應該是在打坐,可這種明知在做夢,但又不僅僅是做夢的感覺,太舒服了。梁泉以著一種愉悅的態度享受著眼前的場景。
楊廣闔上書,凝眉看著梁泉一動不動的態度。
楊廣一直都不知道梁泉睡著的時候是在想些什麼,大多數的時候,他所能看到的梁泉都是清醒的,唯有少有的幾次梁泉是睡著的。
此刻,梁泉那模樣很是熟悉,看起來就像是坐著入睡一般。
按著往常楊廣的習慣,他必定是要上前去看看的,但是這一次楊廣卻沒有說些什麼。把手上的書本隨意丟開,阿摩躺下來,看著床帳好一會,悠悠地打了個哈欠。
再順手把探出頭的木之精華給塞進去。
「乖乖睡覺,小道長可忙乎著呢。」
……
李木發現事情不對勁,是第二天回到府衙的時候。
他照著慣例回到了書房,卻在打開的時候就發現不對勁的地方。李木一臉震驚地看著空白的桌面,怒不可遏!
「是誰闖入了這裡?!」
李木怒氣沖沖地把所有的人都拉出來詢問,卻沒有任何人看見有人靠近這裡。
李木的臉色微變,他瞬間就想到了什麼,讓老捕頭看著這府衙的人,轉身就進去了書房。
他打開了密道。
李木對自己的東西都是非常的謹慎,哪怕是只有他一人知道的密道,都暗地裡做了處置。眼下他沉著臉色看著這密道內其他的腳印……
真的有人進來了!
李木多年來養成的警惕心理讓他立刻站起身來,轉身就出了密道。
「老徐!」李木把老捕頭給叫了進來。
「外頭怎麼樣?」
老捕頭一臉難色地說道,「大人,這裡面沒有人承認到底是怎麼回事?當真是沒有人進來啊。」
李木冷哼了聲,他已經知道實際情況是怎麼樣,不管是誰進來了,那塊石頭的丟失和密道內的腳印都無疑表明了這一點。
「你現在去安撫外面那些人的情況,然後過半個時辰再來尋我。」李木陰沉著臉色說道,老捕頭不敢怠慢,立刻就轉身出去了。
在老捕頭離開后,李木立刻關緊門窗,然後轉身入了內里,打開了放在床邊的一個大箱子。
這箱子看起來就像是放置陳年衣物的地方,但是掀開兩層夾板后,最底層卻是各種珍貴的軟細。李木看都不看那些沉重難以攜帶的大件,攤開一塊布,把那些精緻漂亮的小物什都隨手給收起來,然後迅速地包紮成一個包袱。
李木把官服換下,站在衣櫃前迅速換好了衣裳,然後在自個兒臉上貼上了兩撇鬍子,又迅速地塗抹了些東西,立刻給自個兒換了張臉。
不管進來府衙的人到底是誰,但是他發現了密道內的情況,又帶走了那塊石頭,李木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當機立斷就準備離開。
就在李木收拾妥當的時候,他勾起那個包袱,然後單手推開床邊那個沉重的大箱子,後面赫然又是一條密道。
李木不過是個小小縣令,卻已經是如此的謹慎小心,狡兔三窟,他也是不逞多讓了。
「果真是妙極了。」
本該封閉寂靜的室內,驟然響起了一把輕佻隨意的嗓音,漫不經心的意味讓李木連回頭都無,立身就往前面的密道撲去。
「滋啦——」一聲響起,李木還沒來得及滾進去密道,衣裳便被人狠狠拉住,一把給甩到了牆壁上。
哪怕李木的身體素質早已經不比常人,突然這麼一下撞擊,整個人臉色都慘白起來。
李木掙扎著捂住胸口,看著那兩個突然出現在這室內的人。
那個襲擊他的人一身黑色勁裝,手裡握著半出鞘的劍,渾身氣息近無,那雙眼珠子看他的神采宛如在看著死物。
而靠在窗檯的那人……
李木臉上殘留的血色一點點褪去,彷彿看到了什麼驚恐的事情。
那人微挑眉峰,笑意漸濃,拉長著聲音說道,「你倒是認得朕。」
李木變趴為跪,狠狠一個磕頭磕倒在地面,「臣罪該萬死!」
隋帝笑眯眯地看著他,俊美面容上沒有半分冷肅,「你這話倒是有些稀奇,你何罪之有呢?」
李木渾身顫抖,根本沒想到這位煞神當真出現在這裡。哪怕一直聽聞隋帝打算前來這裡,可他萬萬沒想到,真的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吞咽了兩下,沙啞著聲音說道,「臣……臣……」巨大的恐慌堆積在李木的胸口,完全沒來得及吐露出來。
隋帝從侍衛身邊走過,隨手扯出了他的佩劍,鋒利異常的劍刃閃著微光。隋帝手腕微動,亮了個劍花,偏頭看著他,眼中漆黑,「既然你說不出口,那朕便來告訴你。」
「借鎮壓石行事,你欲踏入修行之道。慾望動人心,你擄走了城中姑娘行虐。江家與你生異心,你便徹底毀了江家……」隋帝踱步走過去,那腳步聲一步步彷彿踩在了李木的心弦上。
「不過這些朕都可以當做不知,畢竟你的政績還算不錯,前兩年也一直是上等評價。」隋帝背著手,那長劍的劍刃剛好貼著他的脖子,這樣危險的動作被他做出來,卻輕描淡寫一般簡單。
李木突然一愣,心裡狂喜。
他一直知道隋帝是個隨性妄為的人,原本以為他是真的死定了,沒想到居然能夠網開一面!
李木立刻狠狠地磕了好幾個響頭,聲聲到肉。
隋帝勾唇,「你那個主意倒是不錯,人本來便是三六九等,如此劃分倒也沒什麼……」李木訕笑,聽著身前陛下的說話。
「可惜,那小道長可不喜歡這樣的行為。」隋帝可惜地搖了搖頭,話音剛落,局勢驟變!
他手起劍落,狠厲至極,眨眼間便把李木的腦袋給割下來!
此劍何其鋒利!
李木的腦袋滾落到地上時,嘴邊還猶帶著笑意,眼裡卻是顯露出驚恐的神色,那喜懼交加的神情讓這張臉變得如此奇怪。
隋帝的軟靴踩在一片血水中,漠然地接過了身後侍衛遞過來的帕子,而那剛剛染上血色的長劍已經被侍衛恭敬地接走。
楊廣隨手把手帕丟在李木的屍身上,神色冷漠,「外面處理乾淨了嗎?」
「已經全數處理乾淨了!」那侍衛單膝跪下,沉聲說道。
李木完全沒有注意過,在隋帝出現的時候,不僅裡面是安靜無聲,就連外面也是一片死寂。
「起來吧。」
那侍衛恭敬地站起身來,兩腳一併就在隋帝身後站定,耳邊只聽到陛下喃喃自語的聲音,「哎呀,好在早早就支走了那小道長,不然回來豈不是要挨一頓?」
……
梁泉的確是早早就離開了城內。
原因是因為小紙人。
清晨梁泉醒來的時候,小紙人依舊沒有回來,哪怕梁泉並沒有察覺到任何的危險,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也不可能把這件事情當做兒戲。
以梁泉的能耐,他要是真的想知道什麼,沒可能算不出來的。
彼時剛剛醒來的楊廣眯著眼睛說道,「它在哪兒?」
梁泉斂眉,開始收拾起包袱,「城外。」
楊廣的視線在梁泉身上一停,「你去吧。」
梁泉剛好綁緊包袱,聞言回頭看著楊廣,正好對上了楊廣一片平靜的神色,「我的人今日會過來,李木的事情就交給我處置。」
梁泉也沒有說些什麼,李木的情況,原本就應該給隋帝負責。
兩人很快就兵分兩路,楊廣繼續留在城內,梁泉出城。而江婉婷在得知了兩人的不同意圖,哪怕她心裡對楊廣非常懼怕,還是留了下來。
她要親眼看著李木的慘狀!
梁泉順著清晨出城的人一路往南,很快就回到了他們之前的山坡。他不過在這裡停留幾瞬,很快便注意到這裡距離那片出事的林子並不是多麼的遙遠。
梁泉神色微動,小劍立刻便出現在他身邊,嗡嗡動靜昭示著危險。
「你是誰?」
一道柔美的身影在梁泉面前出現,若隱若現的模樣看著有些駭人。她面容姣好,本該是個美麗的女子,卻偏生因為臉上兩個紅窟窿而讓人畏懼。
她的眼睛一片血紅。
梁泉握住了小劍,溫聲說道,「姑娘有禮,貧道梁泉。」
漂浮在半空的女鬼往前挪動了一下,又停留了下來,「我記得你。」她偏著頭,聲音微冷,「你入了城。」
梁泉一頓,頓時知道這便是那原本在林子裡面的女鬼。
他心念微動,不管是這眼前的女鬼也好,還是那在密道中消失的魂魄也罷,再加上李木那冤魂怨鬼纏身的模樣……
這塊鎮壓石的威力太大,竟是影響到了這麼多人。
尋常地方,可不是所有怨恨而死的人都得以在死後擁有意識,甚至自由行動,或者選擇復仇。
當初藍田山那個小城也不過僅有那麼一個厲鬼。
這漂亮女鬼偏了偏頭,「是你發現了我入城的事情。」
梁泉頷首,並沒有在這件事情上做隱瞞,「沒錯。」
女鬼露出淡淡的笑容,「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阿大他們定要我出來。原來是害怕我被道長收了去。」
梁泉定定地看了眼女鬼的模樣,斂眉道,「姑娘身上並沒有殺意。」
此前她附身在江公子身上,且因為狌狌等偽裝成人在她身側,那些惡意蓋住了女鬼身上的鬼氣,讓梁泉誤以為她身上也含著惡意。
狌狌等異獸當然是把人當做異類,有惡意是正常的,但是這位女鬼……
梁泉像是想起了些什麼,欠身道,「夫人可是李木的妻子?」
女鬼面露詫異,緩緩落地,「道長是怎麼知道的?」
梁泉道,「貧道曾去過李木的書房,裡面有一幅畫,同夫人有些相似。」
女鬼的情緒有些波動,輕聲道,「是啊,當初可是他千求萬懇地把我給求娶來的,沒想到半年後就出了那樣的事,的確難以想象。」
梁泉凝眉,耳邊還迴響著女鬼的聲音,「我死後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便一直殘留著這幅姿態,雖然看不見,但也挺好的。後來遇到了阿大他們,跟著他們一起生活,也不是什麼壞事。」
她輕笑的時候,很是溫婉。
「過了半年,聽說城內開始出現命案,接連幾次后,我便知道是李木下的手。因此我便入了城,把李木給嚇掉了半條命。可惜後來他尋了個小道士在城內下了禁制,我難以再進去。」
這裡距離城內又不是多麼遠的距離,要想知道城內發生的事情,也不是多難。
梁泉一直安靜聽著女鬼的話,他看出來,她倒也不是想和梁泉交談,只是一些事情在心內堆積了太久,反倒不是什麼好事。
「李木性子陰險毒辣,那小道士估計也是凶多吉少,可惜了。」女鬼輕聲嘆息,「後來,便是這江家的人……江家除了那姑娘,其餘也沒有一個好東西!他們原本是山賊出身,後來遇到了李木,一拍即合,全都轉了勾當。最終死在了李木手上,也是……因果報應!」
梁泉沒想到其中還有這樣的曲折,也的確是難以預料。
他偏頭聽著這女鬼的話,眼波微動,像是想起了些什麼。
半晌后,梁泉從包袱裡面掏出了那塊鎮壓石。
這塊石頭看起來只有拳頭大小,卻有千斤重量,落在梁泉的掌心中,卻輕飄飄的。仔細看去,原是梁泉在這石頭下面貼了張黃符。
「夫人後來硬是借著江家人入城,是為了這物。」
梁泉語氣輕緩,篤定異常。
女鬼沒有半點拖泥帶水地點頭,「的確如此。」
「還請夫人把貧道的夥伴還來,這物便交於您手中。」梁泉並不貪戀,溫聲有禮地開口。
女鬼微微皺眉,那雙紅眼睛便轉向了旁邊,「我並沒有讓阿大去抓人,難道是……」她的話音還沒有說完,旁邊的林子里便滾出來一個身影。
一個人面猴身的異獸在地面上滾動,長而又粗的胳膊正在身上抓撓著什麼,時不時發出了嘶吼的聲音,聽著卻不像是在生氣,反倒是在玩鬧的喜悅。
梁泉斂眉,眼中滿是無奈,輕輕叫了一聲,「回來。」
狌狌的動作當即一頓,猛地抬頭看望這個方向。
而就在狌狌毛絨絨的頭顱上,一個小小的白點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小紙人在看到梁泉的那瞬間,整個紙片人都是僵硬的。它默默抬頭看著頂上明亮的天空,一溜煙兒地滑下了狌狌地頭,眼都不眨一下地往梁泉的方向跑。
梁泉伸出手來,小紙人怯生生地躺平在掌心中。
這一貫是它心虛的樣子。
梁泉隨手把那鎮壓石拋給對面的女鬼,收攏了掌心的動作,看著小紙人一臉無奈,「你可知道你惹出了什麼事情來。」
小紙人安靜乖巧躺平看他。
女鬼接住了這塊鎮壓石,看著梁泉正循循善誘告誡著小紙人的模樣,臉上露出溫婉的笑意,欠身行禮道,「妾身名喚桐鈴。」
「若道長願意,半月後,可來此一聚。」桐鈴溫柔地說道,「 道長似乎有些疑惑,或許妾身可以幫您。」
她的身影漸漸往後飄遠,那個滾落出來的狌狌也迅速地跑到她的身後,威懾地看著梁泉,同時又非常不舍地看著梁泉的掌心。
昨晚他和那個紙片人玩得可好了。
梁泉收攏了動作,欠身看著這一鬼一獸漸漸離去。
他知道這片山林的詭異定然不在這處,這裡如此地靠近城鎮,但是卻一直沒有鬧出來什麼動靜,哪怕縣城中也沒有異樣,足以說明這裡定然內有乾坤。
如果不是這一次鎮壓石的問題,或許也不會出這麼多事。
梁泉輕蹙眉,清俊面容上甚無表情,把小紙人給收回來衣兜內,回頭看著縣城的方向,也不知道阿摩如何了。
梁泉眉目如畫,神情淡淡,隨手拂過小紙人,引來它小小的握手。
小紙人疑惑地動動紙腦袋。
呀,好溫暖。
好多,好多的靈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