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蠢事

  半日後, 徐三娘不滿地停下來,「勞逸結合你懂嗎?真以為探龍點穴的功夫不需要消耗精神?!老娘已經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動了。」


  徐三娘的爆發在薩滿的意料之中,他因為徐三娘找了好幾個地方而變得高興起來, 面對徐三娘的怒火也顯得溫和,「那就休息一下。」


  兩人都是能人, 也不會虧待自己, 暫時卸下責任后,他們迅速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稍作停頓。


  徐三娘懶散地靠在背後的石壁上,大紅色的衣裳染紅了她的眼眸,她的一舉一動都顯得撩人, 哪怕只是輕輕勾起她的頭髮。


  矮小的薩滿看了兩眼,又忍不住移開視線, 他現在和徐三娘是合作關係, 不能鬧出什麼大問題來。觀主對徐三娘探龍點穴的功夫很是看重, 不然也不會把這樣的事情交給徐三娘。


  徐三娘勾唇輕笑,「你這人當真無趣,瞧一瞧又不會少塊肉,怎麼就不敢看了?」她的笑容帶著莫名勾人的意味,讓薩滿渾身都不對勁。


  他粗聲粗氣地說道,「甭以為觀主看重你又如何,上次你是不是偷偷泄密了?」


  徐三娘臉色微僵, 「你說些什麼?」


  薩滿哼了一聲, 「你知道梁泉是觀主最看重的一個環節, 切記, 一個字都不要多說。」


  徐三娘冷笑起來,柳眉倒豎,「你們設計再多又有什麼用,只要梁泉不願,誰都不能逼他說出半個字眼。你們不是體會過那種感覺了嗎?」


  「你!」


  「我什麼我,有膽子就殺了老娘,有膽子放屁沒膽子上,老娘還瞧不上你連二兩肉都沒的小不點呢!」


  徐三娘可不是什麼面薄皮嫩的小姑娘,一張口就把薩滿羞得沒處下嘴。


  薩滿勃然大怒,幾步逼近徐三娘,雙目圓睜布滿紅絲的模樣非常嚇人,呼哧喘著粗氣,如果不是最後一絲理智拉住了他的腳步,他現在已經和徐三娘動手了。


  徐三娘意猶未盡地看著薩滿一腳踹在石壁上,憤而出去的身影,僅僅只是聳聳肩,在心裡卻是暗嘆了聲。


  要是剛才那薩滿真的靠過來,徐三娘能把他眼珠子給扣下來。


  這麼扣扣搜搜的人,她真的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了!


  ……


  梁泉跟丟了徐三娘他們后,倒也沒著急,靠著那若有若無的氣味,他還是在落後許久的情況下找到了其他幾個地方。


  感謝徐三娘身上的香味,她停留下來的地方當真是一處無形的線索。


  梁泉連續挖出了五個小石像,這些小石像有著不同的面相,喜怒哀樂各色,但身子都是一樣的,看著應該是出自一人之手。


  梁泉蹙眉,從這五個石像上感覺到不太好的東西。


  而自從爬上昆崙山后,梁泉就丟失了那種虛無縹緲的預警,一切只能靠自己推測。


  梁泉對這樣子反倒更熟悉一些,外力終究是外力,梁泉不會把所有的籌碼都壓在這個上面。


  這些石像面相奇異,流動的血絲詭異邪惡,總感覺不像是什麼好東西,挖出來總比埋著好。


  梁泉分別用布料包住它們,為此毀掉了一件道袍,同時在布料上包裹了黃符,為了謹慎,他並沒有讓黃符接觸到石像,免得引發某些不好的反應。


  他從未踏入昆崙山這部分的地界,這裡其實已經很靠近山峰,但距離天柱的位置尚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


  徐三娘留下的味道再清晰,在昆崙山這樣偶發的狂風下並不能保持多久,最後那若隱若現的味道也消失了。


  梁泉對這意料之外的收穫已經足夠,雖然剩下的地點他或許無法破壞,但是從最開始他聽到的消息再結合徐三娘的動靜,她應該是在用探龍點穴的手法在尋地點。


  探龍點穴是風水的手法,常言道三年點穴十年探龍,這不是很容易就能學會的手法。沒有天賦的人哪怕用盡百年也不能成。


  這也是這所謂觀主看重徐三娘的原因。


  剛才挖出這些石像的地點,梁泉都一一探過,無一不是靈氣磅礴的地方。


  注意,是磅礴。


  除開崑崙,梁泉再沒在別處感受到如此的氣息。


  梁泉心中隱約閃過一個猜測,或許他需要和阿摩商量一下弘農的事情了。


  「轟——」


  梁泉猛地抬頭,一股莫名的預警讓他猛地往後暴退熟步,飛劍不受梁泉控制猛地出現在他腳下,帶著主人往山上飛奔。


  雪崩了!

  不過是一剎那的光陰,整個視野都被滾滾白雪覆蓋!從遠處看來,那雪浪如同鋪天蓋地一般從山頂崩落,接連席捲著往下滾落,如同乍然炸開的浪花!

  好看,但滲人。


  梁泉被小劍的瞬間反應護住,遠離地面沒多久后,他原本停留的地方立刻被雪崩所捲入。他反過來控住飛劍,驅使著它繼續往上。


  遇到山洪雪崩的時候,驚慌失措之下很多人都選擇往下跑,實際上這是個錯誤的選擇。人的速度永遠比不過大自然的速度,儘可能往上爬並且尋求個高處的位置才是最為合適的。


  梁泉有著飛劍在身,逡巡著往上,險險地避開最開始的一波雪。


  在地面顫動的時候,身處洞穴內的徐三娘和在外面站著的薩滿幾乎是同時反應過來,顧不上對方就往下跑。


  太史監能不能有一次推算是對的?!地動個大頭鬼,這是雪崩他娘啊!

  薩滿在心裡罵娘,腳下功夫倒是不慢。原本要是給他更多的時間,他能立刻請神上身,不論是請來鷹神還是黃皮子都至少身輕如燕,比現在快得多。


  徐三娘見勢不妙,從髮髻上解下那鈴鐺丟在身後,一道無形的屏障穩穩噹噹地擋住那撲面而來的雪浪,但不過幾下,那無形的屏障就有些搖搖欲墜。


  這一點點空隙的時間足以讓他們腳下飛快,又和身後追趕而來的雪潮隔開了些。


  徐三娘和薩滿各顯神通,各有招數,但是他們的位置太高了些,這層層遞進的雪浪幾乎無止境,不斷地往下拍擊著,距離他們也不過數里的距離。


  而數里對大自然來說,不過滄海一粟。


  徐三娘漸漸體虛,看著前面撒丫子飛奔的薩滿,美目微動,忽而慘叫了一聲,不過落後數步,就猛地被滔天雪浪給席捲進去!


  薩滿聽著身後女子的慘叫,目眥盡裂,恨不得把渾身所有的法寶都丟後頭去,完全顧不得去看徐三娘一把,眨眼間消失乾淨。


  這場雪塌方不僅帶動了山體滑坡,在這之後還引發了一場泥石流,徹底改變了部分地方的地貌。


  那薩滿僥倖逃生,不敢在這上面逗留,領著完成一半的任務匆匆離去。


  「呸呸呸——」


  數日後,一處乾淨平白的雪地上,猛地從下往上扎出來個人頭,徐三娘哆哆嗦嗦地從自己從雪地拔出來,跪倒在地面上。


  她的保命武器就是那鈴鐺,雖擋不住那席捲而來的雪浪,但在感應到她后,也立刻追蹤她而來。徐三娘在察覺到身後的雪浪及鈴鐺的回歸后,看著前面那自顧不暇的薩滿決定賭一把。


  賭對能活,賭輸死了也沒什麼所謂。


  這種為人所制的生活,徐三娘可活夠了!


  她靠著鈴鐺製造出來的屏障深深地埋入雪地中,沒有直接抵抗大自然的力量,鈴鐺的屏障很是妥當,徐三娘硬是撐到外頭平靜了才出來。


  徐三娘再如何也還是個人,在冰天雪地中撐了幾天,現在情況可不太好。隨身帶著的包袱早就丟了,她全身上下就剩下鈴鐺和一些小物件,而這些可不能禦寒。


  她哆嗦著抱住濕透的棉衣,恨不得爆錘薩滿的狗頭。


  「颯颯——」


  那是鞋底踩在雪上的聲音,徐三娘敏銳地抬頭看著不遠處的樹下。


  昆崙山的天碧綠如洗,溫暖的陽光在那人的眉宇間躍動,彷彿也染上了清淺安和的神色,「徐夫人,別來無恙。」


  梁泉如是道。


  ……


  梁泉確實沒想到會在這裡再次見到徐三娘,端看她的模樣有些狼狽,他取出被顧清源特意塞進包袱的棉衣遞給徐三娘。


  徐三娘也不管站在這裡的人究竟是真是假,坦蕩蕩地在梁泉的面前換下了那件早就濕透的棉衣。


  梁泉主動背過身去,「徐夫人,裡面最好也換下。」


  他的聲音淺淺淡淡,不含半分情緒,徐三娘僅是一愣,也坦然而動。


  貼身的濕冷衣裳被脫下后,徐三娘摟住棉衣,系好帶子后感覺她總算是活過來了。她挑眉看著梁泉一身薄薄的衣裳,「你怎麼在這?」


  梁泉聽出徐三娘的輕鬆口吻,這才回過身來,「貧道是跟著徐夫人而來的。」


  徐三娘一愣,若有所思地看著梁泉,「這麼說來,我們所做的事情,你也都看在眼底了?」


  梁泉應是。


  徐三娘似笑非笑,美艷的臉上滿是得意,「哈,這倒是一件大好事。」她真是迫不及待想知道之後究竟是如何發展了。


  這麼笑過後,徐三娘有些興意闌珊,「你也別問我發生了什麼,雖然我借著雪崩逃了出來,但是不能說的東西我還是不能說。」


  梁泉頷首,這麼說來,她和那個弓弩中年人倒是同樣備受禁制。


  梁泉無意為難徐三娘,畢竟她那日告誡梁泉,不論是出於什麼原因,他都認這個人情。


  他站在遠處遙遙望著高峰,溫聲道,「貧道把你們埋下的東西都挖出來了。」


  徐三娘爽快地搖頭,「這點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我只負責……你懂的。」她朝著梁泉拋了個媚眼,她全程就是個負責找地方的人。


  找什麼地方,為什麼找地方,找完后埋的是什麼,她一概不知,也不打算知道。


  徐三娘以為,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梁泉在這一點上和徐三娘保持著同樣的態度,但見徐三娘眉間的疲倦,他帶著徐三娘到了一處安靜的場所,躲在山洞裡歇息了半日,徐三娘就迫不及待地下山了。


  崑崙山脈的情況變幻莫測,徐三娘逃過了一次,身上能用的東西都丟了大半,再來一次她可不認為能活下來。


  在雪崩中出事,無論是誰都活不下來,徐三娘的保命法器又無人知道,悄然脫身這個迷局是最好的做法。


  梁泉在送走了徐三娘后,收拾了包袱,在山洞中稍作停留後又繼續上路。


  這一次,梁泉想知道他的極致是哪裡。


  他要繼續上山。


  梁泉在遇到徐三娘和薩滿后,才知道這預警是怎麼回事。越切合天道的意思,就越能體會到某些變化,徐三娘這事怎麼看都和梁泉有關,冥冥之中自有感應。


  這一次天災打斷了他們的後手,下一次再上山至少要隔著一段時間,梁泉心下稍安。


  只希望阿摩那裡的探訪不要出亂子。


  長安城,議事堂。


  隋帝連著打了幾個哈欠,懶散地靠在座椅上看著大臣們,「吐谷渾已滅,你們有何想法?」


  「陛下,吐谷渾一戰為我大隋朝打下數千里的江山,確是一大喜事。然這數千里地荒無人煙,偏僻荒蕪,難以管轄,臣以為,甚難管理。」有人出列道。


  「臣附議,陛下,您此前也派人前去,然路途險峻難以抵達,要是繼續加派人手,也是無益。」


  在朝臣們看來,打下吐谷渾是一件好事,畢竟這個小國雖依附,但總是蠢蠢欲動。但要是讓他們派人去看管那裡,又是一件難事。


  隋帝又打了個幾個哈欠,「既是這樣,那暫且如此吧。退下。」


  朝臣們互相看了一眼,這短短半個月內,隋帝一直提不起勁兒來,總讓他們覺得有些奇怪,尤其是這段時日的決策上……


  「嗯?」


  隋帝輕哼了聲,原本腳下生根的眾位大臣立刻行禮,飛速離開了大殿。


  楊廣又懶洋洋打了個哈欠,這半個多月小木人並沒有跟在他身側,反而是趴在宮殿頂上汲取日月精華。


  小道長也曾說過這對它來說很是重要,楊廣自小木人有這個需求后,就直接把它丟到屋頂上去了。


  只是沒想到這個階段長達半個月,似乎還沒有結束。


  楊廣黑著臉回到宮殿,心裡莫名覺得浮躁,隨手揮退了守著的宮人,打算小歇一會兒。


  貼身侍從看著楊廣的臉色,又想起蕭後去世后,陛下連著兩個月沒踏足後宮,一時之間以為猜中了隋帝的心思,當即就轉了個念頭。


  在隋帝身邊伺候的都是提著腦袋的活計,但誰不成為隋帝信重的人,這一個個無不是使勁渾身解數想讓隋帝知道貼心的好處。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他心一狠,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陛下,您數月未入後宮,不如往後宮走走?或是召幾位美人前來散心可好?」


  楊廣正是煩悶的頭上,聽著貼身侍從提出個新奇的事來,也隨意點頭,「去吧。」


  貼身侍從:???去吧?


  他心裡仰天長笑,這可是隋帝第一次回應,他立刻應下,腳底生風地前去安排了。


  楊廣隨手捏著酒樽,單膝靠在床榻上,眼眸幽暗,看不出什麼來。


  「啪嘰——」


  一個小小的動靜后,一隻小木人滾落在楊廣面前,傻不拉幾地抬頭看著楊廣,半晌后拉著他去摸頭頂。


  小木人長葉子啦!

  小小的兩片葉子沒有指甲蓋一半大,嫩綠可愛。


  楊廣渾身氣息鬆了些,眼眸也緩和下來。


  等等!


  他臉色微變,抄起小木人大步朝外走了幾步,「讓五省官員都滾回來!」楊廣氣勢乍然一放,大為光火。


  剛剛討論出來的是什麼蠢主意!


  回宮說的又是什麼蠢話!

  他腦子被驢踢了嗎?


  隋帝楊廣平生第一次這麼懷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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