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純陽觀
三元觀。
負責做飯的師兄剛整理好早上的飯食, 一轉身就看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他驚訝地說道,「梁泉?」
那青年道士溫溫一笑, 「師兄。」
方和剛入屋就聽到這話,眼睛都亮起來, 幾步走到這突然出現的年輕道士身邊, 大笑著說道,「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梁泉道,「經過這裡,便想回來看看, 順便拜訪一下沉觀主。」他其實已經把三元觀後面繞了一圈,沒發現沉靜白后, 這才來到前頭。
方和遺憾地搖頭, 「師傅昨日剛走, 你卻是見不到了。」
梁泉偏頭,溫和地說道,「沉觀主又去尋友了?」
方和道,「師傅走的時候並沒有說去哪裡,只是約莫半個月才會回來。」
梁泉當然可以堵在這裡半個月的時間,但是沉靜白的離開許不是偶然,要是如此, 他堵在這裡地老天荒都沒用。
梁泉道, 「既如此, 我……」
「你給我停住, 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難道還想就這麼走?不和師兄弟們見一面怎麼能行?」方和笑嘻嘻地摟住梁泉的肩膀拉著往外走,身後的師兄托著早飯出來,直接把梁泉給帶到了吃飯的地方。
梁泉和三元觀內的師兄弟都相處得不錯,發現他回來后,眾多師兄弟都起鬨著讓梁泉多住兩日,梁泉不得不用顧小道士做理由拒絕了。
方和看著大家鬧得差不多了,在最後才出來主持大局,讓梁泉得以脫身。
庭院處種著枇杷,青玉般的色彩搖曳,散發著淡淡的香氣。方和帶著梁泉到外面,和他聊著這段時日的事情。
梁泉眼鋒一掃身後的動靜,一揮袖子,身後的門啪嗒就關上了,裡面傳來幾個師弟驚訝嬉笑的聲音。
方和看著梁泉習以為常的動作,略帶羨慕地說道,「梁師弟越發厲害了,當真是人中龍鳳。」
梁泉斂眉,道,「大師兄切不可妄自菲薄。」
方和笑著搖頭,「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雖是個武痴,可不是白痴。我有幾斤幾兩我也清楚,以後最多就這樣了。但是你不同。」
海闊天空,天高任鳥飛。
梁泉道,「大師兄若是想,也可在外走走,不需困於一室。」
方和神色有些落寞,「師傅膝下只有我這個徒兒,我曾經勸他多收幾個,但是他也不肯,一心一意地教導我。可惜的是我天資愚鈍,也沒能給他爭氣。」
「師傅這些年雖沒說,但我大抵也是知道他憋著口氣,要是梁師弟是師傅的弟子,大概他會更高興些。」
梁泉按住方和的肩膀,方和胳膊微動,堪堪才忍住揮手的欲.望。果真是武痴,和人纏鬥已經成為了習慣,剛剛差點就揮手了。
「大師兄,沉觀主必定關心你,才不願多收徒弟。既是如此,其他的又有什麼干係?人生而不同,沒什麼值得比較的。」
梁泉的語氣平和,緩緩道來,讓方和也笑了,「好了,這也沒什麼。小師弟怎麼樣了?」
說到顧小道士,梁泉面色稍顯溫和,「他交了個好友,過得倒也舒適。」
方和道,「他膽兒小,以前師傅讓他跟著他修行,小師弟慫得不敢出門,後來還是師傅親自去了,他才出來的。沒想到……都長大了。」
他有些感慨。
沉靜白在梁泉面前一直是個沉穩年長的性格,雖梁泉和他並不親近,但是因為老道的關係,也頗為尊重沉靜白。
梁泉因為自身的能力,當初在見到沉靜白的時候,並沒有發覺有什麼不對,如果當真是沉靜白的話,他又是怎麼避開梁泉的注意?
「梁師弟?」方和看著梁泉出神,輕聲喚了兩句。
梁泉回過神來,對著方和說道,「沉觀主不在,我也不好在這裡多留。待日後真正回來了,再來和師兄敘舊。」
方和雖是不舍,但是梁泉這麼說,他也沒有強留,便把梁泉給送走了。
梁泉沒有直接離開長安城,而是漫步來到皇宮外,把藏在他衣兜裡面的小紙人給抱出來,「幫我送封信,好嗎?」
小紙人乖乖點頭。
這皇城內的龍氣比之前更甚,更隱隱有成形的模樣,梁泉不想鬧出太大的動靜。
小紙人倏然溜入皇城外,然後頂著一封信啪嗒啪嗒開始爬牆。
嗖嗖爬過城牆,又一溜煙兒地小跑過屋檐,一座座精緻的宮殿在小紙人面前展露,它最想找到的地方還是沒有發現。
小紙人踮了踮腳,它這個小身影就算是這麼做了也沒有太大的作用,但是它好似真的因為這樣而看到了什麼,彎彎小腦袋就直接滑下去了。
不遠處的屋檐上,小木人平躺著曬太陽,整個嫩綠色的小身子都曬得暖暖,舒服極了。
它又啪嘰翻了個身,然後猛地抬頭看著不遠處的方向,就看著一小塊白色頂著一大塊白色飄來,然後輕飄飄地壓在它身上。
小紙人:開心。
小木人:開心。
開心的小木人拿著信回來的時候,隋帝楊廣大步流星地入了宮殿,身後跟著的侍從剛想跨進去,就被冷冷的一聲「關門」給嚇得縮回了腳。
隋帝的確心氣不順,吐谷渾的事情還沒有徹底解決,結果真的反殺回來了,若不是他之前連續兩次加派人手,早就被他們切斷了運糧的通道。
他狠狠皺眉,朝堂上的官員大多主和,當真愚蠢至極!
要有誰敢抄了他家后還反過來求和,楊廣反手肯定送他幾十刀,也不知這些人打哪兒來的腦子。
大業三年,楊廣就嘗試著不通過門蔭而是通過十科選舉舉人,並通過策論等考試選拔進士。但起初的效果並不是非常明顯,且朝廷反對者眾。
楊廣當然知道他們反對的緣由,此舉便是打破了豪門世家的封鎖,讓寒門子弟也能有向上的機會。坑就這麼多個,本來就不夠分,還要再往外掏出去,他們自然是不滿。
楊廣背著手在殿內踱步,眼眸幽深,這坑是他挖的,要誰來填,也只有他有資格說這般話,其餘的人……凶戾乍現,反對之所以有用,是上位者無能。
楊廣微眯著眼,若他是錯的,自有後來者告知。可他不以為會是如此,豪門世家腐朽至極,這些林立的士族秉持著自身傲氣,和皇權有著天然的隔閡。
他可不願再看到興起的世家了。
小木人嘿咻嘿咻從窗戶爬進來,可沒注意到楊廣在想些什麼,起跳,飛一般地撲過到楊廣身邊。楊廣伸手握住了飛來的小木人,身上氣息微凝。
「怎麼了?」
小木人高高地舉著白色的信封,小腦袋昂得高高的。
楊廣接過小木人手裡的東西,上面熟悉的字跡讓他恍惚了片刻,那是梁泉的字跡。
這小道長何時到長安來了?
他的視線默默地落在了小木人身上,小木人晃著小腦袋跑開了。
楊廣一頓,打算看完信里的內容后再來收拾它。
等楊廣發現這封信的時候,梁泉早就離開長安城往別處去,但他並沒有回到弘農,而是慢悠悠地朝著純陽觀而去。
純陽觀就在距離長安不遠處的太興山上,以梁泉的腳程,不快不慢,到下午也該到山腳下。
這太興山因為純陽觀在這,也常年信奉真武大帝,從上到下都蘊含著一絲正氣。梁泉曾經過這裡,但是後來因為純陽觀座下大弟子上門踢館的事情,而對純陽觀沒什麼太大的關注。
梁泉莫名覺得該來走這一趟,便順心而為,臨時改變了注意。
或許是因為山上有道觀的原因,太興山的路並不難走,山路漫漫,一步步踏上去,周遭環境靜謐,鳥雀聲起,婉轉清脆,交輝相應的暖光散落在地面,一腳踩過去,一道影子落下。
純陽觀並沒有落在山頂,反而是在山腰上,梁泉遠遠地就看到道觀的山門。
拾級而上,梁泉漫步到山門前,「吱呀」一聲,大門忽而洞開。
臨近暮色,昏暗的門內看不清楚,但是顯然沒有半點人聲。
梁泉偏了偏頭,仔細聆聽了片刻,跨步走入了門內。
通往前殿的小徑上布滿了落葉,蜘蛛網掛在樹丫上,梁泉的腳步聲驚起不少鳥兒。在梁泉離開前,方和還曾經說過他前些日子剛來過純陽觀……
梁泉平靜地掃了一圈,莫說是人跡,這裡怕是至少有半年沒有人了。
「咔嚓——」樹枝踩碎的動靜,梁泉猛地回頭看去,只聽到驚慌跑遠的聲音。空寂的空間內,這腳步聲的迴響異常清晰。
有人?
梁泉蹙眉,彈指間,一柄小劍猛地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