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暴起
梁泉平和看了一眼白水, 溫柔地說道,「你剛剛說了什麼?」
白水打了個寒噤,頓時不說話了, 本能在尖叫,但與此同時, 他對那個消失的人也愈發好奇起來了, 「他是誰?」
「貧道的友人。」梁泉接過猝不及防掉下來的小紙人,漫步往城門口走去。
白水甩著尾巴跟在他身後,「人類的友情便是這樣的?」他偏著腦袋想到,「豈曰無衣, 與子同袍?」
「不,那更傾向於對戰爭情感的描繪。」梁泉輕聲嘆了口氣。
「不論何種, 都不可能親嘴兒啊!」彘憤憤不平, 就算他不懂人類情感, 梁泉也不能這麼隨意糊弄他。
梁泉:「……」
「我們沒有親……」梁泉含糊過去那個詞,「阿摩與貧道從小相識,那僅是個……晚安吻。」他說話時聲音有些輕飄,從彘這個角度看去,梁泉的耳尖微紅。
他默默地抓住了蠢蠢欲動的尾巴,求生欲讓他現在不是很想去招惹梁泉。但是白水心中充滿了疑惑,「他很可怕。」
兩個人言語間已經走入了平安鎮, 來往的行人都興奮交談著, 偶爾飄來的一兩句對話中也帶著些許緊張。
紅燈籠一事, 給平安鎮染上了不小的陰霾, 家裡但凡有未出閣姑娘的,都把紅燈籠丟棄了,街道上還能看到幾個孩童踢著破爛的燈籠耍。
「他不過是……」梁泉似是想起了什麼,露出個淺淺的笑容,清俊面容瞬間鮮活起來。
「你笑比不笑好看。」彘歪了歪頭,試圖從梁泉手裡搶走小紙人。
小紙人猛地從梁泉的掌心噠噠跑起來,然後順著梁泉的胳膊跑到肩膀上,探頭探腦抱著梁泉的脖子看他。
彘失落地看著小紙人消失的地方,「它為什麼不喜歡我?」
梁泉瞥了眼白水,徑直往前走,「你別有居心。」
打算偷走小紙人的彘:……這樣也可以?
梁泉帶著彘回到客棧時,蘇問道正一臉怒意站在門外,原本一個老好人的他把經過他的人都嚇得遠遠離開,根本不敢靠近客棧門口,為客棧趕走了不少客人。
客棧的小二敢言不敢怒地站在門檻內看著蘇問道,正在猶豫著是不是要上前勸說一二,但是還是被蘇問道的臉色陰沉給嚇回來。
蘇問道在梁泉和彘從街道口走來,冷聲道,「在這裡這段時間,貧道要盯著他的情況再做決定。」
「蘇道友請便。」梁泉道。
客棧的小二就聽著一個中年道人和本店的客人你道友來我道友去,終於忍不住插話道,「客人到底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啊?」
要是沒進來的話,就趕緊走啊!生意不用做啊?
蘇問道硬邦邦轉過身來看著店小二,「貧道住店。」
客棧小二揚眉吐氣地說道,「沒有房間了,客人還真是不好意思。」伸手不打笑臉人,小二樂呵呵的樣子,讓蘇問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梁泉欠身道,「白水可以跟著我一起,餘下的房間可以給道友。」在蘇問道想推拒前,梁泉就把牌子給了他,而後抬眸看著白水。
彘實力想演繹一個拒絕,但是奈何小紙人怯生生從梁泉的髮髻裡面探出一個小腦袋來……拒、拒絕不了。
梁泉把自己的東西轉移到了彘的房間內,然後便坐在窗邊打開了隨身攜帶的包袱,「你此前可不是這般抗拒的。」
彘遠遠趴在看小紙人玩鬧,隨口道,「我現在有點後悔,跟著你似乎不是一個好決定。」
從之前的道人到剛才突然消失的男人,不管哪一個對白水而言都是大麻煩。彘靠著本能行事,看現在本能在狠狠地踩著他,然後破口大罵他是白痴。
梁泉提筆畫符,輕聲道,「你體內靈氣尚未消失殆盡,不論去你往何處,貧道都會知道你的蹤跡。」
彘瞬間出現在梁泉面前,尺余長的鋒利指甲抵上了他的脖頸,聲音冷漠,「你做了何事?」他壓低嗓音時,隱約帶著咆哮之感,宛若凶獸。
梁泉白皙的脖頸被割出一道傷痕,小紙人頓時不滿,梁泉抬手按住了它的動作,平靜看著彘,「有失必有得,你可以吐出來。」
彘欲收緊手指,卻猛然往後暴退,跳躍到床榻上看他。就在他退開前,幾道黃符正環繞在他的背後,他有任何異動,這些黃符都會瞬間禁錮起彘。
梁泉看似溫和如水,一旦暴起,彘也不敢靠近分毫。
「你什麼意思?」
彘撕開那層懵懂無知的面紗,面無表情看著梁泉。
筆尖沾染上硃砂的紅,一筆一劃落在黃紙上,書寫著上古的回韻,梁泉一筆勾勒,便又是一張完整的符咒。
「貧道護你,容你,確是因為你的行為。倘若你當真為禍,貧道必殺你。」梁泉聲音在面對阿摩,面對小紙人總是帶著一絲抹煞不去的溫柔,可當他徹底冷徹下來時,便如高山冰雪,徹骨冰涼。
春暖花開到寒冬凜冽,也不過是一瞬間的碎影。
白水眼中結著一層厚厚的寒冰,抓著床邊的力道使得木板凹陷進去,氣氛頓時冷凝下來。
……
顧小道士和夏山帶著人回到客棧,其中夏山是光明正大走門進去的,然後去了後院接應偷偷摸摸爬牆回來的顧清源。
顧清源把人給扶了過來,讓夏山接手后,自個兒也爬牆過來了。
兩個人合力把昏倒的那個人搬到房間內后,夏山抓了把頭髮,「這個人怎麼還沒醒?」
顧清源搖頭,「大概要到明日吧。」
顧小道士和夏山原本是打算去尋那紅燈籠店,沒想到誤打誤撞救下了一個昏迷的人,等送到醫館后才知道,原來這個昏迷的人就是平安鎮中賣燈籠的手藝人柳園。
柳園扎出來的燈籠永遠是最好看,也是最漂亮的。這平安鎮的大戶人家都愛從他那裡訂燈籠,這一次的河岸集會上所有畫舫的紅燈籠都是柳園做的。
而柳園會渾身是傷的原因也很清楚了,哪怕那紅燈籠自燃和這些姑娘突然出事看起來沒有關係,可這巧合的時間怎麼都看得出不對勁來,自然有人上門泄憤。
這平安鎮醫館的大夫大多數都被出事的人家請去了,這間醫館也只剩下個小學徒,勉強給柳園包紮了傷口,他們這才又帶著他回來。
「得有個人看著他,免得他又給跑了。」顧小道士若有所思地說道。
夏山看他,「你又打算做什麼?」
「你也知道兵貴神速,最要緊的是世間,那個小學徒告訴了我們柳園他家店鋪的地址,難道我們不該過去看一眼?」顧小道士道,他總覺得有些問題。
夏山正想說些什麼,就被顧小道士所阻止,「我先去柳園他家探探路,其他幾家我也查查,你去看看集會的情況,然後我們再在這裡匯合。」
柳園昏迷的模樣,大概也得到明日才醒,他們還有足夠的時間。
「你不先去師父那裡嗎?」夏山伸手阻掉他的去路,疑惑說道。
顧清源聳肩,「我們現在什麼線索都沒有,尚未定論,怎麼去見師兄。對了,你記得帶著那蠟塊給師兄看看,我先走了。」
他著急地跳窗離開,留下個有點懵逼的夏山。
夏山回頭看著昏迷的柳園,不得不出門先去梁泉的房間,也不知道師父回來了嗎?
「叩叩——」
夏山徑直走到梁泉的門口,輕輕敲了兩下,「師父?」
屋門打開了,出來的卻是個他意想不到的人,夏山驚喜地看著蘇問道,「蘇道長,你怎麼在這裡?」
蘇問道下意識一笑,然後才繃緊臉色,「梁道友沒告訴你們?」
「沒呢,這裡出事了,我和小師叔正在查,剛剛才回來。」夏山和他說了兩句后,這才回過神來,「這裡不是師父的房間嗎?」
蘇問道臉色有點臭臭,指著隔壁道,「他把房間讓給我,去了隔壁。」
夏山先是點了點頭,這才僵住……隔壁?
他猛地回頭看了眼隔壁,心道,小師叔的努力還是白費了,最終師父還是和白水住在了一起。
「蘇道長,那我先過去了。」夏山和蘇問道打著哈哈,竄到隔壁門口,試探著敲了敲門。
「進來。」那正是梁泉溫和的聲音。
夏山鬆了口氣,推開門進去,就看到梁泉正坐在窗邊畫符,殘留碎光灑落在窗台上,正是一幅淡墨畫卷。
而左側則是一臉陰鬱的白水死死地盯著梁泉的……髮髻上的小紙人,看著那模樣,也不知道有著怎樣的深仇大恨。
夏山挪挪挪到了梁泉面前來,小聲問道,「師父,白水是怎麼了?」
梁泉停下筆,抬眸一笑,熠熠生輝,「怕是消化不良。」
夏山有些不解他的意思,但也大概知道是什麼含義,內心笑了兩聲,這才從懷裡掏出了手帕,把裡面的蠟塊掏出來,「師父,那紅燈籠自燃后,我們也查不出有什麼問題。小師叔去這店鋪查探情況,這是餘下的蠟塊。」
梁泉接過夏山遞過來的手帕,夏山正打算聽聽梁泉的解釋,就聽到白水冷哼了一聲,「不過是作亂的女鬼,值當你們跑斷腿?」
夏山詫異看了他一眼,又回頭看著梁泉,梁泉頷首,把蠟塊放在桌面上,「他說得不錯。」
「但是,我分明一點感覺也沒……」
「因為沒有惡意,也沒有殺意。」梁泉指尖點了點桌面,道,「你的情況和旁人不同,自從上次被誘發后,的確能感應到一些東西,但是這要看是什麼情況。」
「等小師弟回來了,大概你們就知道得差不多。」梁泉不欲多講,給出方向是一回事,手把手教著又是另外一回事。
夏山把蠟塊收回來,聽著師父話里的意思,他們救回來的柳園或許是重中之重了。
白水重重冷哼了一聲,又打算說話,小紙人嘿咻嘿咻,不遠「萬里」在他還沒說幾個字的時候又狠狠糊在他的嘴巴上。
彘安靜下來,身後不斷甩著的細尾巴也悄然消失了。
夏山感覺到,白水的怒火在慢慢下降,這才鬆了口氣。彘不論看起來再和善,發怒的時候總讓他們有些腳軟。
「對了,師父,蘇道長怎麼來了?」夏山突然想起隔壁還有一位道長。
梁泉斂眉,溫聲道,「他迷路了。」
夏山:「……他原本是打算去哪兒?」
「長安城。」
夏山:???
真南轅北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