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蘇醒
夏山的體質和別人不同, 他並不畏懼陰寒,畢竟他的體質如此,但是外界的冰冷卻依舊能輕而易舉地侵蝕他, 畢竟他剛剛修行不久,總的來說, 除了會些術法外, 和普通人的差距並不大。
梁泉和彘不緊不慢地跟在顧小道士和夏山後面,很快就來到了一家醫館。
這裡的醫館帶著種腐朽的味道,像是許久未開張一般,然而排隊等候的人卻是不少。顧小道士雖然著急, 但還是背著夏山靠在後面。
夏山本來是半昏迷了,可是在接近了醫館后, 整個人似是有些回神, 虛弱無力的手按在顧小道士的肩頭, 「走。」
顧清源聽不清楚,側過頭問道,「你說了什麼?」
夏山本來就是強撐了一口氣,也沒說出來什麼,虛弱無力地又念叨了一句,「離開這兒……」話還沒有說話,他立刻又昏厥過去。
顧小道士疑惑地顛了顛他, 就聽到梁泉輕聲的話語, 「無礙。」他和彘正好在其他人靠過來前走到顧清源身後, 伸手摸了摸夏山的額頭。
「沒事, 他能撐得住。」
顧小道士背著個把人也沒什麼壓力,開始關注起周圍的情況,待他注意到這醫館的沉重味道后,他抬頭看著梁泉,「這裡……」
「這裡的大夫醫術很好,正好也對症下藥。」梁泉無意在外面這人多口雜的地方說話,只點了點門檻后,顧小道士就意會地不說話了。
等到前面的人都離開后,這才排到他們進去,坐堂的大夫是個看起來七八十歲的老頭,他捋著鬍子看梁泉,又看著彘,就是不看在他前面的兩個人。
顧小道士焦急地說道,「大夫,我知道我後面這兩位相貌堂堂,但還是請你先看看他的情況如何。」
大夫嗤笑了聲,怒道:「你這小子沒見識!」他的手指甚至沒搭在夏山的脈象上,伸手摸了摸夏山的脖子,又翻了一下他的眼皮,「去隔壁取葯吧。」
顧小道士:「???」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到這大夫匆匆在桌面上寫了什麼,那張紙突然又折成了一張紙鶴的模樣,揮了揮翅膀就往隔間去了。
梁泉在顧小道士的肩膀上拍了拍,「去吧。」
顧小道士信服點頭,這才把夏山安置好后,才離開去隔間。
這老大夫擺了擺手,這大門就立刻闔上。
這醫館本來就是在街道末尾,外表只有個小門,從外面看著也很是破落,內里也是瀰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但是不管是其他的人還是梁泉,對這位老大夫倒是很信任。
「外面候著的人還不少。」梁泉輕聲道,可也聽不出他是在為外面的人打抱不平,還是僅僅是一句普通的問候。
老大夫隨手把鬍子給扯下來,然後兩腳撐在椅子上,偏著頭笑道,「你這小子難道看不出來外面幾成是人,幾成是鬼呀。」
「大夫說笑了。」梁泉欠身道。
「你師傅可還好?」老大夫的聲音忽大忽小,似男似女,連身影看起來也頗為忽悠,要不是彘能確定這人就在眼前,或許會以為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幻影。
梁泉道,「家師已經去世。」
老大夫一口水噴出來,屋內頓時又散發著一股惡臭,彘敏銳地抽了抽鼻子,這味道聞起來臭,卻隱約有種觸動他食慾的感覺。
能讓彘生起吞噬的慾望,自然得是大補之物。
「不可能。」他愁眉苦臉看著地板上的污漬,懶得收拾,揮手一擺,也不知道把這亂七八糟的東西送到什麼地方去了,老大夫晃晃腦袋,然後看著梁泉道,「你今年幾歲?」
梁泉輕道,「二十三。」
老大夫掐指一算,「我當初給他算過命,他至少能活到你二十幾歲才是。」
「家師在四年前便去世了,老神仙或許是記錯了。」梁泉又欠身道。
這位老神仙實則也是異獸出身,和老道的關係甚好,小時候也常在梁泉眼前晃悠,雖然梁泉並不知道當年老道為了解決一些問題到底尋了多少人,但是至少這老神仙是肯定在其中的。
老神仙尤其會看病,無論什麼病情,在他眼中就是如同虛設,這能耐就跟白澤能勘破天意一般,乃是天生伴隨。梁泉雖不知道他的真身是什麼,大概也有了些猜想。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蹤跡的?」老神仙沒有絲毫形象地靠在椅背上,腳背搓了搓胳膊,然後繼續半蹲著。
「您當初曾經說過要往南邊去,貧道只是想碰碰運氣。」梁泉溫聲笑道,看起來眉宇溫和,倒也沒有什麼尖銳。
老神仙笑得前俯後仰,他是個看著挺嚴肅的老頭兒,但笑起來卻變得很是和藹,「你小子就是會胡言亂語,要是真的碰碰運氣,你也不會直接就進來了。」
「我看啊,你是特意挑著這裡過來的。」
梁泉挑眉,並沒有回答,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我說你這小子,性格和你師傅倒是有些相似,眼裡不是容不下沙子,反倒是什麼事情都得依著你們的底線來。你收的那徒弟和你身邊那隻小豬,你就默默忍下了,偏生就看不慣這座城。」老神仙分明沒什麼動作,可是他靠著的這張椅子卻是開始搖晃了起來。
彘眉頭一皺,喝道,「你說的什麼渾話!」
他雖名為彘,可不是那些只會吃吃吃的懶貨!
老神仙嘿嘿一笑,「這有什麼不好的?要我說,老頭子我可是非常喜歡豬,投胎轉生后,只需要一個勁兒地吃,其他的一概不管,臨到頭了安安分分去死。你說,這樣悠哉的日子,有什麼不好的?」
彘往前踏了一步,還未動作就看到老神仙閑閑抬起了眼皮,一瞬間他宛如看到了史前巨獸,壓制不住口中的咆哮,他清秀的臉上開始浮現出獸形,還未徹底轉變,就突然感覺到肩頭一重。
梁泉重重地在彘的肩頭拍了一記。
「老神仙就不要逗弄這些小輩了。」梁泉無奈道,看著老神仙哈哈大笑,緩過勁兒來的彘一臉沉默,夾著尾巴做人……呸,做異獸。
異獸的世界向來是你死我活,他扛不住老神仙,自然沒有說話的餘地。
「行了,你要做什麼我不管,但是醫館這兒你可別給我胡亂砸咯,老頭子我可是還要有個落腳的地方。」老神仙悠悠地說道,話音剛落,顧小道士就捧著一碗混雜著各種酸湯苦辣的湯藥過來。
顧小道士被這味道熏得差點沒昏厥過去,但是還是不得不說道,「師兄,真的要把這葯給夏山灌下去?」他的本意是想說這葯沒問題吧?
但是他在隔壁聽著那大夫樂哈哈的聲音,想來和梁師兄也是有些聯繫的,故而顧小道士才會有些遲疑。
「自然是灌下去。」老神仙吹鬍子瞪眼。
「哎,大夫,你的鬍子呢?」顧小道士撓撓頭,發現了老大夫光溜溜的下巴。
老神仙在混亂的桌面上摸索了一下,又把鬍子給隨意搭上,「別廢話,趁熱喝。」
顧小道士看著梁泉,又看著老大夫,剛在昏迷的夏山面前蹲下來,就看到彘一把扶住了夏山的腦袋,把他給嚇了一跳。
「灌。」彘在面對顧清源和夏山的時候,話總是很少,乾脆利落說完后,顧小道士回過神來,也立刻把滾燙的葯汁灌下去。
立竿見影的,這碗葯剛給夏山灌下去,他的臉色驟然轉紅,雙眼一睜就要吐出來,顧小道士趕緊給他捂住。
「嘿,你小子手腳也太麻利的吧,趕緊讓他吐出來呀。」老神仙話雖然是這麼說,卻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還沒等他說完前半句話,梁泉便在顧小道士的胳膊穴位上一按,微微的酸軟讓顧清源鬆開手,夏山「哇」地一口全部吐在了地上。
夏山吐出來的東西不僅是剛才顧小道士給他灌下去的,更有些污穢不堪,比他喝下的東西更發臭的棉絮狀物質,讓顧小道士忍不住捂住了口鼻,悶聲道,「這也太臭了。」
老神仙如獲至寶地衝過來,梁泉在他動作前就帶著顧小道士出來,要是再讓小師弟繼續看下去,他估計連內臟都要吐出來了。
顧清源在外面狠命咳嗽了很久,好半會才虛弱地說道,「師兄,這位老大夫到底是什麼人?」
梁泉仔細看了下顧小道士的神色,這才淡聲道,「他是家師的友人,是位神醫。他所在的地方向來是存著些問題的,而我每次遇到他,都會把那地方整理乾淨,因而他有些老頑童的性格,總是愛折騰一二。」
老神仙所在的地方,要麼是至陰至邪,要麼就是稀奇古怪,總是不會是什麼安詳的好地方。梁泉以前在老道的帶領下,連續挑了三次老神仙的地盤,氣得他和老道鬥氣許久,無奈一人一獸臭味相投,許久后倒還是有聯繫。
夏山的身體雖看著沒有問題,實則內有隱患。本來桃源的人不可能有子嗣,他們硬是借著邪門歪道生了夏山,逆了天意雖是有本事,可落在夏山身上,他的天賦雖好,身體可不怎麼樣。
老神仙那一碗葯湯下去,別的不說,至少不該存的東西都吐出來了。
顧小道士緩過勁兒來,蹲在門外開始看那些來去的行人,看著看著突然覺得不對,回頭看了按梁泉,又扭頭看著街角,「這些人看著怎麼……」他低頭想著怎麼形容,然後猛拍大腿說道,「當初第一次和師兄去的那座小城看到的人!」
那些活死人!
梁泉搖頭,「這些人不是活死人。」
他摸了摸顧小道士的髮髻,囑咐道,「在這裡,你不可以落單,要一直跟著我或者白水。」
顧清源的臉色登時嚴肅了起來,他知道梁泉不會無的放矢。
當夜,他們直接就在官城內住了下來,這整座官城的面積看起來甚大,可只唯獨有一家距離老神仙醫館不遠的客棧,走幾步就知道到了。
夜裡,梁泉面色不改地定了一間房,在老闆娘嫌棄的目光中帶著他們去了房間。
夏山被顧小道士攙扶著放在了床上,原本他看起來只是高熱,結果入了醫館后又出來,他看起來就像是去了半條命。
夏山哆嗦著埋在被褥里,顧小道士把以前給他買的暖爐給掏出來塞在被窩裡,這才道,「師兄,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旦注意到了奇怪的地方,這整座城都透露著詭異。
哪裡的城池會稱之為官城,這不是明擺著要被朝廷削一頓嗎?而且這街道上來往的人都是神色恍惚,雖然梁師兄說不是活死人,但是那蒼白的臉色看起來也不怎麼有生氣。
而城中所有的樹,都是槐樹。
「你等到子時后就知道了。」彘懶散打著哈欠說道,他被老神仙逼著把尾巴毛拔了一撮出來,現在猶絕得尾巴有點疼。
梁泉一身道服站在窗前,望著天空那半輪圓月,語氣微涼,「又是十五月亮圓啊。」
十五?
顧小道士皺了皺眉,眼下方才初三。
他順著梁泉的視線看過去,驚訝地看著,那掛著的彎月漸漸突起來……不,這描述不對。
月亮圓了,也紅了。
——紅月。
那微紅的光芒散落在地面上,帶著一種奇怪的重壓。
砰——砰——
有什麼東西從地下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