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沉睡
顧小道士站在廊下看著黑沉的天空, 被夏山一把拉了回來, 幾步退回屋內。
「莫要出去。」夏山的臉色是陰沉的,顧小道士從未看過他有這樣的神情。
「怎麼了?」顧清源隨著他一同坐下,略顯擔心看著夏山,夏山對邪物的敏銳是他所比不上的, 眼下他如此模樣, 怕不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情。
梁師兄一去千里,他們二人跟隨不得,這心中也是萬分擔憂。
不過夏山濃眉大眼一人, 平時說話都很少帶著強烈的語氣, 剛才這麼一聽, 顧小道士就知道不對勁了。
夏山望著外面的天色,「不知道, 只感覺連張口都難受壓抑。」他不耐煩地在屋內走來走去, 隨即又把屋內的窗戶都給關了, 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顧小道士看著他煩躁不安的樣子, 便拉住他的胳膊讓他坐下,豈料夏山突然一把甩開了顧小道士的手, 厲聲喝道, 「你作甚!」
顧清源懵逼道, 「你怎麼了?」
「你怎的那麼多廢話?」夏山厲聲戾氣道, 青筋暴起, 看著就是滿臉火氣, 他看那架勢還想著動手, 顧小道士茫然四顧,默默拎著劍鞘把夏山一頓揍!
符咒都懶得拿,顧清源把夏山抽得上蹦下跳。不過他下手也有點重,把夏山揍了個滿頭包,整屋子亂竄,「行了行了我恢復了沒事了別揍我了——」
他立刻從混沌脫身,莫說惡意了,連念頭都不敢動。
啪嗒——
夏山一僵,竄到窗檯前,猛地抬頭看著外面。
下雨了。
雨滴啪嗒落在屋檐,敲打著瓦片的清脆聲響很是動聽,很快,雨勢漸漸大了,不再是輕風細雨潤無聲的模樣,反倒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然夾岸兩處皆相迎,淤塞雨打風吹去,又是一番雨後新生。
顧小道士推開窗,雨絲落入肩頭,深吸一口氣,他嘆,「忽然輕鬆了許多。」
剛剛莫名爆發了火氣的夏山只敢點頭,「對對對。」
他也不知道剛才那一瞬間怎麼了,滿心都是暴虐,要不是顧小道士完虐他,剛才怕是得鬧起來。
「嗷——你怎麼又打我!」
……
下雨了。
梁泉迷糊想到,也不知身後是爛泥亦或是黃泉,只想著沉沉入夢,他甚少有這麼放鬆的時候,倚靠著溫暖,就這麼安穩睡去。
楊廣摟著他,風聲呼嘯而過,雨夾雪拍打在兩側,徐徐避開了相擁的兩人。紫金龍氣盤旋在天上,迎著滂沱雨勢往長安而去。
身後被遙遙甩在身後的昆崙山,南宮明率領著一幹將士,死死堵住了那些奇門遁甲的人士,沉靜白望著朝廷的人馬低低嘆道,「到底還是輸了。」
方元站在沉靜白身後,他們本來也是其中的一員,但沒過多久,他就被沉靜白提溜著出來,遠遠避開了人群。
「師傅,怎麼了?」方元心繫沉靜白,看他這麼說,當即問道。
沉靜白緩緩搖頭,昆崙山常年白雪,這雨來得出奇,也來得微妙。他不必掐算,都恍然大悟,怕是終究有了個結局。
「走吧。」
他一揮手,裹著方元,眨眼間離開這裡,再不回頭。
傾盆雨勢中,長安城也沉寂在這宛如破天漏勺般的大雨中,隱隱綽綽的皇城中,侍衛肅穆,行走間的動靜被雨聲所遮蓋。
太史監中,太史令緩緩闔上雙眼,亮起的陣法漸漸消散而去,再無聲息。
「阿娘,這雨好甜呀——」
童聲稚嫩,在小巷深處傳來,婦人牽著小童的手細心避開水窪,小小蓑衣和帽檐擋住了雨水,「莫要亂吃東西。」
婦人溫柔說道,冷意夾著雨雪,被一隻大手悄然抹去。
高大的身影悄悄從後面探出頭來,然後坐在牆頭晃著長長的腿,蓑笠帽下面倒立著一個小紙人,它眼珠子圓圓看著巷神,又暗戳戳試探著外面的雨勢。
還未伸出手來,巷神就摘下帽子蓋住它,自個兒變成個小少年的模樣,「不要亂來。」這聲音竟也是和剛才的婦人一般溫柔。
「好大的雨。」
巷神舔了舔手指,微微眯起眼來。
「好甜的雨。」
他消失在巷子深處。
大雨傾盆下了整整十天十夜,就在各地擔憂著大雪紛飛的冬季,這突如其來的雨怕是要淹掉整個中原大地時,次日天晴,天光大亮,一絲一毫的陰霾皆無,晴朗的天色伴著碧藍天空,煞是好看。
五省官員有一日突然接到了上朝的旨意,這提心弔膽了十幾日的心總算是安了些。這接連十日各地大雨,連長安城都差點被雨水淹沒,陛下又屢屢見不到人,要不是皇城守衛森嚴,保不準有心人就要蠢蠢欲動了。
朝廷大臣們高高興興去上朝,如雨打芭蕉一般垂頭耷腦地回來。
無他,當然是因為隋帝。
這本來隋帝喜怒無常,就足以讓臣下戰戰兢兢,很是擔憂。再加上楊廣的風評其實不怎麼樣,有傳言他弒父上位,殺兄害弟,手裡染血無數,也從未見隋帝對這樣的傳言做些什麼,竟有了隱隱默認的態勢。
這朝中大臣倒也不是沒有因為這事而上折過,可惜泥牛入大海,根本沒有迴音,又沒誰敢真的在朝會上當著隋帝的面提出此事,自是忍下不談。
可不管再如何,隋帝的火氣總歸有個脈絡,可今個兒朝會中,隋帝一言不發,冷著張臉聽完了整個朝會的辯論,拍板了幾個不能再推的決議后,就徑直退朝了。
起初大臣們認為挺好,話少不遷怒,也不怕出事。
然隋帝連著一個月都是如此臉色后,有人撐不住了。隋帝性格多變,如此陰沉,怕不是出了大事?
宇文大人皺巴著臉尋到南宮明時,他剛剛從昆崙山回來沒兩日,鬧出的亂子被廢了大力氣遮掩住后,南宮明立刻風塵僕僕趕回來,被隋帝獎賞后丟出宮歇息幾日。
「大人。」南宮明大步出迎,讓宇文大人落座。
「南宮統領,咱明人不說暗話,你可知道,陛下這些時日是怎麼了?」宇文家和皇家關係匪淺,這話他擔憂得,其他人卻是說不得。
南宮明皺眉,這原因……他自然是知道了。
千算萬算,終究還是落在那位身上。
梁泉沉睡不醒,已一月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