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寧安穎大晚上去寧家鬧了一場, 可是寧家蔣家好像這件事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 過後連提都不再提起, 該怎麽樣對她還是怎麽樣對她。除了蔣沁到蔣家來的時候, 拐彎抹角的跟她說了幾句寧老夫人隻是犯了癔症, 說的那些話不要放在心上, 直到她內心確定寧安穎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才罷休。接著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批評寧安穎那天晚上太過分了, 就算生氣,也不該這樣大呼小叫,可以找她, 她是媽媽不是嗎?

  ??寧安穎苦笑了一下,事情真是越來越複雜了,沈叔叔還可以辭職走人, 她離成年還有好長一段距離, 現在想來,她前世果然過得渾渾噩噩, 窺見的不過是冰山一角。她曾經以為自己在寧家和蔣家的聯係在蔣沁身上, 蔣沁喜歡她, 她就會過得安穩, 蔣沁厭惡她, 她在兩家寸步難行。現在才發現,兩家隻有蔣沁最好懂。


  ??她的性格像是淺碟子裏麵的水一樣, 愛憎分明的讓人一目了然,心中藏不了多少事, 直來直去的讓人不知道說些什麽好。她喜歡聰明的、有天分的孩子, 上輩子收養的寧安穎達不到她的要求被放棄了;這輩子寧安穎達到要求了,又不用她親自教養,雖然疏遠但一直沒有過什麽衝突,沒有蔣沁衝在前頭,背後更多的事情就顯露出來。


  ??這幾天寧安穎像吃了硝石一樣,差點把自己做成了火藥桶,她怕控製不住情緒,一直不敢去看莊凝,蔣安傻傻的觸了好幾次黴頭,心裏委屈萬分。不過寧安穎其他什麽聰明、懂事都是虛的,能忍倒是真的,在他們開學的時候,情緒已經調節的差不多了。


  ??蔣睿重新給他們安排了一個新司機,這次寧安穎也不去找話題了,隻是知道對方姓王,喊一句王叔。


  ??而這時候蔣家二樓蔣睿和莊凝的臥室剛剛改造完成,除了空調,裏麵的電視機,電腦一類能夠影響到莊凝心髒起搏器的東西統統搬了出去。寧老夫人說的話是刺激她這次發病的原因之一,最主要的,還是莊凝本身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但即使寧老夫人說的話隻是原因之一,蔣睿和寧安穎也不準備再忍下去了,隻不過寧安穎先一步行動了而已。


  ??整個臥室的地上鋪了地毯,桌子椅子全部去了棱角改成圓弧,蔣睿把莊凝當做了玻璃人,又恨不得她永遠待在自己看得見的地方。他的控製欲越來越嚴重,可是莊凝也什麽都由著他,讓她做什麽都說好,她也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活久一點,她的頭發還沒有變白,怎麽能這麽容易就死了?

  ??而蔣家這個改造二樓的事情還是柳素琴事先提出來的,她在五年前蔣沁生產、莊凝病發搶救回來沒多久後,便因為兒子對兒媳婦過於重視的態度非常不滿。你們是恩愛夫妻沒錯,可是妻子對丈夫的影響也太大了,連唯一的兒子都不在意了,更不用提有了兒子忘了娘的樣子。家裏又多了那麽多醫生護士,要知道,這是家裏,不是醫院!柳素琴話裏話外指責了很多次,最後態度鮮明的連蔣安都聽的出來了,莊凝差點得鬱抑症,於是蔣睿便帶著妻子搬出了蔣家大宅,隻是每個月帶著妻子兒子還有寧安穎回去看他們。


  ??他們在的時候,柳素琴嫌家裏亂哄哄,他們搬走後又覺得家裏空蕩蕩的嚇人,一整天都不知道幹什麽好,於是在大半年後,還是提了讓他們搬回來。當時蔣睿明確的拒絕,但莊凝先帶著兩個孩子回了蔣家,於是他也無法。而且也不知道她和蔣睿說了些什麽,蔣睿就此事再也沒有發表過任何意見。搬回來還不算,家裏也隻留一個醫生,皆大歡喜,莊凝這樣為人著想,柳素琴反而愧疚了起來,以前那些不滿都化成了真心實意。


  ??這次柳素琴和蔣振外出旅遊知道莊凝發病的消息,馬上就趕了回來,看了莊凝後又先提出把二樓改造改造,請的護士們都不要走了,留下好好照顧莊凝。


  ??柳素琴並不知道莊凝身體的實際情況,醫生護士的嘴像是鋸了嘴的葫蘆一樣一絲都不透露,可是正是這樣,讓她知道恐怕真的很嚴重。她知道兒媳婦是個好孩子,隻是那樣破敗的身體拖累了她,便經常在孩子們上學的時候找她說話,兩人倒是處的非常和諧,蔣沁都開玩笑說嫉妒了。她最近跑蔣家比以前還要勤,她不能讓哥哥對寧老夫人的不滿遷怒到龍鳳胎身上,不過她在看到哥還是一如既往的對待寧安穎和蔣安後放下了心。


  ??以前蔣沁挑寧安穎毛病,現在寧安穎則是對她無語了,你的想法沒有錯,人之常情,可是你能不能不要表現的那麽明顯!


  ??寧安穎和蔣安上了初中,多了好幾門課,有幾門寧安穎也是零基礎,不過她一向認真鍛煉自己的記憶力和學習能力,課程也預習到前頭,學校裏重視素質教育多遠應試教育,學起來也算遊刃有餘。六年級下半個學期的時候,他們新增了馬術課,第一堂課開始,丁璿就死活不願意學,她一臉奔潰的看著都在教練的幫助下騎上了馬的小夥伴們:“你們都不覺得它們身上有異味嗎?”


  ??坐在馬背上的蔣安俯身像教練教的那樣拍了拍馬的脖子,聽到它發出一陣嘶鳴,緊了緊馬肚子,便由教練牽著韁繩慢慢的往前走去,那姿態看的丁璿有些羨慕。


  ??寧安穎安慰她說道:“丁璿別怕,這些馬每天都要刷洗的,其實是很幹淨的。”


  ??而已經爬上馬背的葉佳不屑的看著她:“膽小就膽小,裝模作樣的說馬身上有異味,哼。”丁璿氣的跳腳,可是葉佳也已經走遠了,頓時對麵前溫順的馬摩拳擦掌道:“我就不信,我還征服不了你。”


  ??陳加韓對著傅哲低聲道:“你有沒有發現,我們說多少遍都沒用的事情,但是葉佳一刺激丁璿,她馬上就上當了。”


  ??“早就發現了,她自己偏偏還不覺得,這丫頭智商可真感人。”


  ??智商感人的丁璿僵硬的坐在馬背上大呼小叫,漸漸的和前麵的同學們拉開了好長一段距離,不過好歹能騎上去了。學校裏的馬真的是非常溫順,第二個學期,所有的人都不用教練拉著韁繩可以自己騎在馬上慢慢的走,包括丁璿。


  ??七年級的時候,馬術課上,蔣安和寧安穎騎在馬上順著馬場慢慢的繞圈子,漸漸和其他人拉開了距離:“哥,你最近怎麽了。”


  ??蔣安焦躁的抬頭看了看天空,說道:“爸爸這一直在家,白天也沒有上班。”


  ??“舅舅在家不好嗎?他可以每天多陪陪我們,還有舅媽。”寧安穎看著他的側臉。


  ??“我……我不知道,他以前經常出差的,”蔣安像是有一口氣噎梗在胸口一樣,突然說起另外一個話題:“都一年多了,不知道有沒有找到適合媽媽的心源,我上周去問醫生,他什麽都不告訴我。”


  ??寧安穎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她的眼睛有些酸澀,不會有心源了。她突然感到馬停了下來,才發現兩人已經到了路口,教練牽住了僵繩。


  ??“怎麽了?”寧安穎問道,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並沒有下課。


  ??教練指了指站在馬場外麵的兩個保鏢,對著他們說:“有人來接你們了。”兩人對視一眼,被抱下馬的時候還有些疑惑,要知道他們這所學校校規是非常嚴格的,平時沒有大事的話很難請假出去。蔣安問:“發生了什麽事?”


  ??教練同情的看了兩人一眼,沒有回答什麽:“隻是道,你們先回去吧。”這一眼看的寧安穎心生不詳。


  ??兩個保鏢將他們送到醫院,不是蔣家,不是寧家,也不是其他的任何地方,而是醫院,曾經寧安穎上輩子生命消逝的地方。


  ??寧安穎呆呆的站在重症病房門口不肯進去,為什麽要送她來這裏,為什麽要讓她看到這些,為什麽要開這種玩笑,明明上周見到的時候,還是好好的。


  ??病房門口的護士看的心生不忍,對著蔣安和寧安穎說道:“進去吧,別讓你們媽媽等太久了。”


  ??他們一步一步的挪進去,看到病床上躺著的莊凝臉色蒼白但是還算平靜,蔣安抹了一把臉,才快步上前,咕囔道:“什麽啊,媽媽老是喜歡嚇人。”


  ??蔣安走過去,把頭虛靠在莊凝的胳膊上,他並不敢用力:“媽媽,我們什麽時候能夠回家。”


  ??莊凝一下一下摸著他的頭,虛弱道:“對不起啊安安,媽媽實在堅持不下去了,原諒媽媽好不好。”


  ??蔣安眼淚不斷的流下來,他狠狠的抽了一下鼻子:“才不。”


  ??“還有安穎,”莊凝看向寧安穎,寧安穎半跪在她床邊,她把頭扣在被子上抽著氣嗚聲道:“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遇見您,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一點愛,求求你,求求你再堅持一下。”


  ??“我們都這麽愛你,你怎麽忍心,你怎麽忍心留下我們,你要我們怎麽辦?你要舅舅怎麽辦?”寧安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聽著寧安穎的話,一直沉默著的蔣睿猛然站起來,椅子後移發出刺耳的聲音,他想要走出病房,莊凝猛然喊住了他:“蔣睿,讓我最後看著你吧!”


  ??這短短的一句話喊得她呼吸困難,醫生連忙給她重新戴上氧氣罩,莊凝抗拒的左右搖頭,枯瘦的手撥開氧氣罩。


  ??“莊凝!”蔣睿眼睛幾乎都要瞪出血來了:“你說過要陪著我一輩子的。”莊凝還是微笑著的,可是眼淚卻無聲的不斷流下來,她對著蔣安和寧安穎說道:“以後,我就要留下……他一個人了,你們,替我多愛一點他好不好。”


  ??寧安穎和蔣安都哭著不說話。


  ??沒有人,沒有人能比得上你。


  ??莊凝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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