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燒烤
回到營地, 校醫應該是早就收到了消息, 已經提著醫藥箱在阮糖所住的房車裡等著了。
徐子瞳也在, 看見鐘停背著阮糖進來, 連忙迎上前擔憂地問道:「怎麼樣啊阮糖,傷得嚴重嗎?」
阮糖搖了搖頭。
【都是輕傷,沒有事】
徐子瞳道:「沒事就好。」
她又偷偷地看了鐘停一眼,見鐘停抿著唇不知道在想什麼,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嚴肅神情,徐子瞳愣了愣, 然後迅速將視線移開。
她有些局促地招呼著校醫:「醫生你快幫我室友看看吧, 免得感染就不好了。」
等該包紮的包紮,該敷藥的敷藥, 校醫又囑咐了些近期要注意的事, 就提著醫藥箱匆匆離開。
而鐘停因為他倆都還沒吃晚飯的緣故, 把她送回房車就準備吃的去了, 校醫一走, 現在房車裡只有阮糖和徐子瞳兩個人。
阮糖向徐子瞳道。
【外面燒烤party正熱鬧著, 我沒事的, 你去和你的朋友們玩吧,別耽擱到你了】
徐子瞳怔愣片刻,暗自咬了咬牙,臉上卻扯出笑。
她怕被懷疑, 答應下來。
「這樣也好, 免得打擾你休息, 我們待會兒見。」
她剛準備轉身,卻又見阮糖向她舉起手機。
【子瞳】
阮糖沖她笑了笑。
【你是班長吧?】
徐子瞳只覺得一身的寒毛都要豎起來了,她腦中亂作一團,強撐著自己冷靜下來。
不可能……
阮糖不可能會注意到的……
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
對,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
徐子瞳看著阮糖,勉強打著哈哈:「是的呀,開學都一個多月了,你不會才知道我是班長吧哈哈哈。」
阮糖還是笑。
【現在我知道了】
【你去玩吧】
【一會兒見】
徐子瞳剛走沒一會兒,鐘停就提著一大把燒烤回來了,大概都是他自己去烤的,全部是她喜歡吃的菜,而且知道她不怎麼吃辣的緣故,看上去辣椒放得很少,不過聞著特別特別香。
阮糖累了一下午,確實是餓了。
她迫不及待地接過那袋子燒烤,從裡面隨便拿了一串,就往嘴裡塞。
鐘停給她倒了杯水,她看過去,問他。
【你怎麼不吃?不是沒吃晚飯嗎?】
鐘停不屑道:「就你這不放辣椒的燒烤,我才不吃呢,待會兒我自己去烤些吃,你就甭管了。」
阮糖黑線。
這算什麼喜好吃辣的奇怪自尊……
她也不再讓他一起吃,獨自吃得起勁。
不過即使用鐘停的話來說,這燒烤他就只撒了指甲蓋那麼點兒辣椒面,可她也被辣得眼睛紅紅的,咧著嘴直吸氣。
鐘停坐她旁邊給她剝石榴,他不知道從哪兒找了個一次性小碗,將剝好的石榴籽放進去,看她這副模樣,嘲笑道:「沒用。」
然後將小碗推倒她面前,又說:「吃點這個緩一下……你的水怎麼又喝完了啊,等下,我先給你倒水去。」
終於等阮糖吃完,鐘停也給她接了四五次水了。最後將吃完的竹籤一扔,兩個人坐在沙發上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磕石榴籽。
鐘停突然問她:「你剛才傷心啥啊?」
阮糖一愣,否認。
【我沒傷心啊】
鐘停道:「還說沒有,眼淚都流到我頸子里了,可把我癢壞了。」
阮糖垂著頭不說話了。
鐘停哼了一聲:「你不給我說,我也知道為什麼。」
阮糖吸了吸鼻子,打字。
【那你說說,是為什麼】
鐘停篤定道:「我聽說那洞穴里有蛇,你肯定是看到蛇,被嚇到了!」
阮糖噗地笑了出來。
【對,嚇死我了】
鐘停得意:「我就知道,你們女生,就害怕這些。」他頓了頓,突然又說:「不過看在你今天受了刺激的份上,我勉為其難給你說個事,也算是安慰安慰你。」
阮糖好奇。
【什麼事】
鐘停道:「我現在同你講的是我最大的秘密,你可不能告訴別人。」
阮糖打字
【我發誓……】
她剛打下這三個字,鐘停已經從屏幕上看到了,他又說道:「你不用發誓,你說不會,我就信你。」
阮糖抬頭看他,突然有那麼一瞬間的感動。
她便只打了兩個字。
【不會】
鐘停沉默半晌,開了口:「我五歲那年就去了美國,一個人,父母都沒去,在美國待了九年,十四歲才回了國。」
阮糖怔了怔,轉而又覺得有些巧,問他。
【唉?我五歲的時候也在美國,不過次年就回來了,你在哪個城市?】
鐘停一頓,不動聲色移開視線,緩緩道:「舊金山。」
阮糖嘆了口氣。
【不在一塊兒啊,我當時在芝加哥】
【所以你回來剛好初二?和栗子在一個班?】
鐘停點頭:「對。」
他手上的石榴籽吃完了,又從碗里抓了把捏在手裡,望著顆顆艷麗的果粒,他想起那些糟心的事,這抹艷麗便也跟著黯淡了。
「我在美國的時候認了個廚師做師傅,他教會了我膳食烹飪,我沒回國之前,一直以來都是以他為目標,想成為他那樣厲害的廚師。」
「但回國后,除了上一次……我已經三年沒碰過廚房了。」
阮糖見他微微低著頭,額前的頭髮掃下些許陰影,像是那一天到晚都齜牙咧嘴到處凶人的獅子突然耷拉下腦袋,她看著,無端一陣心酸。
她想起自己曾經的夢想。
現在也實現不了了。
阮糖小心翼翼地問道。
【是發生什麼了嗎?】
鐘停垂著頭默了半晌,這才又緩緩道:「到也沒發生什麼大事。我在美國的時候還幻想著,父母一定是有什麼顧慮才會把我放在美國九年都不聞不問,可等回國才發現根本不是這樣。」
他自嘲地笑了笑。
「他們只是不喜歡我,只是單純的不喜歡我,僅僅是這樣,就可以讓我一個人在舊金山待上九年。」
「我原本還以為他們是單純地討厭孩子,可直到大哥大學放假回來,我才知道原來他們是會和大哥有說有笑,會和大哥親昵靠近。偏偏對我,卻總像待不熟的陌生人。甚至有時候我一出現,他們和大哥的談笑還會因此一下沉默下來,就好似我是那個尷尬的源頭,讓他們的生活亂成一團。」
「他們是一家人。」
「我不是。」
「我是離開這個家足足九年的人。」
「而這九年裡我學了一身廚房裡的本事,卻也失去了家人,也許是遷怒吧,我開始討厭廚房,一進廚房一看到廚具我就會想起這些事,於是乾脆眼不見為凈,我也不一定非要當名廚師,路多的是,我可以挑一條更輕鬆的,也挺好。」
阮糖看向他,肯定道。
【但你還是想當廚師的】
鐘停一怔,本來還能算平靜的表情一下塌掉,他嘴角重重地砸了下去,看上去難過極了。
「你說得對,那天拿上菜刀的感覺可真他媽爽,看著一條又腥又臭的魚在我手裡變成一道還算不錯的菜,比拿上菜刀還要爽一千倍。」
【嗯】
【那天的魚很好吃】
鐘停又是自嘲地笑了起來:「再好吃又怎樣,他們也不會願意看到家裡的二兒子去當區區一個廚師……」
他話還沒完,阮糖突然抬起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鐘停看過去,她對著他笑。
【我想吃】
【你做給我吃吧】
那雙鹿眼明亮又坦然,眼中依舊濕漉漉的,藏在水裡的瞳孔就好像雨後的太陽,她眼裡裝有晴天。
他嗓子像是被什麼給堵住了,梗了半天,也沒能說出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了口,但跑出來的聲音卻有些啞了。他緩緩道:「既然是你想吃,那就沒辦法了。」
阮糖笑得開心。
【嗯!】
鐘停撇過頭,又說:「誰讓你這麼挑食,換個廚師,誰都養不活你。」
阮糖給他台階下。
【是是是,都養不活都養不活】
鐘停突然發覺有哪裡不對:「等等,不是我在安慰你嗎?怎麼反倒像是被你安慰了?」
阮糖直犯樂。
【你這算哪門子的安慰,哪有靠比慘來安慰人的啊】
鐘停瞪她,瞬間炸了毛:「我是個球的賣慘,老子是要告訴你……要告訴你……」
他重複了兩遍,臉色一下子緩了下來,他望向她,慢慢地說:「我沒有家人,對我來說,你就是唯一的家人,所以你怕什麼,不是還有我嗎。」
他一字一頓道。
「路家會拋下你,我不會。」
「所以下一次遇到這種事,不要再哭了。」
「你在哪兒我都會來接你。」
「你只管等我就行了。」
他說完,見阮糖怔在沙發那端,像是在游神似得,於是齜著嘴假裝凶她:「你聽到沒有!」
阮糖怔怔地看向他,視線逐漸聚了焦,最後定格在他身上,像是鎖住了一般,再也移不開。
鐘停又瞪她:「傻笑什麼啊。」
阮糖傻笑道。
【不對不對】
【我今天受了刺激,你居然還這麼凶?】
鐘停哼了聲:「反正你又不是真被蛇嚇到了,蛇都不怕,還會怕我?」
他會不知道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在哭?
他一到那裡看見路難和路以安都先走了,她回頭看見他的時候,那副要哭不哭強忍住眼淚的樣子。
看得他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