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妹妹
周一早上回學校,司機老李偷偷從後視鏡瞄坐在後排的兩個人, 他瞄了好幾次, 這兩個人還是像往常那樣坐得遠遠的, 沒有任何他想象中的互動。
司機老李失望透頂。
周管家不是說少爺和小姐關係變好了嗎……說他們周末都能一同出去玩了。司機老李還尋思著再也不用感受接送他們時的低氣壓, 可瞧著現在這副模樣, 哪像是關係多好啊……?
低氣壓還是熟悉的低氣壓。
關係差還是熟悉的關係差。
今天的少爺和小姐, 依然是陌生人。
然而司機老李不知道, 之前路以安不說話是因為滿心的不耐煩, 而此時此刻, 他純屬就是如坐針氈, 連動一下都小心翼翼,更別說是說話了。
他甚至這周末兩晚都沒怎麼睡著, 一閉眼就是之前對阮糖的種種惡行,每當想到至此, 他就恨不得起來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
然後一邊抽一邊罵。
操,路以安, 你可真不是個東西。
等到了學校, 下車,往常這時候路以安都是等不及二話不說直接往外走,可今天他卻像是被強力膠粘在了座位上, 連抬起手開車門的動作都沒有。
司機老李忍不住再次從後視鏡偷偷往後瞄。
怪了。
這又是怎麼了?
倒是阮糖先開了車門, 她對司機老李禮貌道:「辛苦李叔了, 周五見。」
自從那日從墓園回來, 她也慢慢開始在路家說話了, 司機老李有所耳聞,立馬道:「好的好的,小姐您慢走,周五見。」
阮糖下了車,回頭見路以安還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她嘆了口氣,知道路以安其實是在愧疚,可她告訴他那些事不是想讓他愧疚,只是不想讓他再誤會下去。
她對路以安道:「我先走了啊。」
路以安猛地側頭看過去,動作極大,吞吞吐吐道:「好……好……」
阮糖便背著書包進校門了。
路以安還愣愣地坐在車上,司機老李最後都問他:「少爺,有什麼事嗎?」
路以安垂著頭,好一會兒才開了口:「李叔。」
「怎麼了少爺?」
路以安咬牙道:「我可真不是個東西。」
司機老李一臉驚恐且難以置信地看過去,卻見自家少爺已經快速下了車,他挎著那個值自己一年工資的單肩包,連走路姿勢也不像平日里那樣弔兒郎當、懶散隨意,反而步子又寬又穩,前行像是帶了風。
司機老李想。
自家少爺怎麼突然就變了呢?
可到底是哪裡變了,要他說,他也不大能說得上來。
只是感覺,這個一直以來都特別特別不靠譜的少爺似乎開始變得可靠了。
……
而路以安進到教室坐下,他那群臭味相投的朋友立馬湊了過來,其中和他關係最好的胡小胖問道:「路哥這周是咋了,想叫你出來嗨皮嗨皮你怎麼一直都沒空啊。」
另外有人說:「你傻啊,這還用問?路哥不是上周才答應了那個小學妹嗎,周末時間當然是用來……和我們這群男的有什麼可嗨皮的?」
周圍的人心照不宣,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哦——」
路以安沒說話,在單肩包里翻著什麼。
胡小胖又問:「路哥出去抽支煙不?反正今早也是收作業,和我們沒啥關係。」
路以安終於找到那摞卷子,只見他那一向只裝個遊戲機和幾包煙的包里今天裝得滿滿的,仔細一看,居然全是書。
路以安淡淡道:「不去。」
胡小胖訝異:「怎麼了啊路哥,你心情不好?」
要知道之前每個周一這個時候,他們都是會去學校里的老地方抽支煙的。
路以安將那摞寫好的卷子理好,這是這周的作業,他擺在旁邊隨時方便交作業。接著又翻開本嶄新的英語單詞集,一字一頓慢慢道:「我要背單詞。」
靜默。
周圍人全體靜默。
還是之前說小學妹的那個人最先反應過來,他自作聰明道:「安哥你一定是不想讓那姓阮的太得意對吧?看她考了個第五名鼻子就要翹到天上去一樣,她一個鄉下來的野種哪懂那麼多,誰知道是不是背地裡動了手腳……」
結果話還沒說完,剛才還翻著書看上去像要立地成佛的路以安一下子站起身,手一伸,就將那人的領子提了起來。
他一改平時的散漫,眼裡像是燃起了火,要將那人整個焚成灰似得。
路以安怒了:「你說你媽呢?」
胡小胖趕緊勸:「這又是怎麼了啊路哥,別發火別發火,大早上的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啊……」
路以安卻不理,看著那個不過被他這樣輕輕一提就嚇得說不出話來的人,突然鬆了手,不屑地笑笑:「下次別讓我再聽到你說這些話,聽到一次,我就打你一次。」
他頓了頓,又繼續道。
「還有,她不是什麼狗屁野種,你們記清楚了。」
「她是我妹妹。」
「要是讓我知道有誰再說一個字說她的不好,就是和我路以安過不去,懂嗎?」
這件事很快又在學校論壇引起軒然大波。
【阮糖到底是路家私生女還是路家遺落在外的小女兒?路以安這周回到學校后親口承認是妹妹,這是他的妥協,還是他終於得知了真相?】
該帖子在首頁熱帖中居高不下,裡面不少人都在對阮糖的身份進行猜測,私生女和親妹妹各佔一方,兩方辯得有來有回,大有上課時瘋狂玩手機的架勢。
而作為主角的阮糖並不清楚,她從來不玩學校論壇,安安靜靜的上完上午的課,等到中午的時候到社團繼續練習即將考試的繪畫。
還是蘇慄慄過來后震驚地問她:「糖糖姐,原來……原來你……」
她開了口,又覺得這個話不怎麼好說,扭捏了半天才心一橫,感嘆出來。
「原來你不是路家的私生女啊!」
彼時鐘停正在旁邊打遊戲,一聽這話,立馬抬起頭冷笑:「她什麼時候有說過她是嗎?」
蘇慄慄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髮:「謠言害人啊,那路以安那個廢物之前怎麼老逮著我們糖糖姐咬啊,他沒打狂犬疫苗?」
鐘停還是冷笑:「瘋狗不咬人還能叫瘋狗嗎?」
蘇慄慄少有的和鐘停站在一條線上,點頭:「是這個理。」
沒一會兒強大也來了,新的一周他又帶著新的傷回到學校,幾人雖然有心想問,但每次一涉及這個問題強大都是迴避,到最後他們也不再過問。
誰還沒有不想被別人知道的秘密呢?
強大這幾天也在同阮糖一塊兒練畫畫,音體美考試中,他體育是拔尖成績,音樂因為從小學著薩克斯的緣故也算過得去,唯有這畫畫,是實在沒什麼天賦,畫得和從沒學過的阮糖半斤八兩。
兩人的房子都是那種三角形頂正方形身子,再加一個田字窗一個長方形門就是完成的水平。
讓支援他們的蘇慄慄老師痛心疾首。
今天中午也依然沒什麼顯著的進步,倒是畫了沒一會兒,路以安找上門來了。
他站在門口,手裡拿著張紙,沒進來。
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道:「那啥……我可不可以來你們社團……申請表我填好帶來了……」
蘇慄慄問強大:「這誰啊?」
強大道:「路以安。」
蘇慄慄一下就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而鐘停將遊戲機「砰」地一聲砸在桌上,咬牙切齒:「你配嗎?」
蘇慄慄瞪著路以安,接話道:「他配個屁!」
鐘停又說:「關門,讓這瘋狗趕緊滾。」
一向主張和平的強大跑過去直接將門關了,關之前還對路以安說了句:「這不歡迎你。」
關了門后他們幾個的表情都像是剛吞了蒼蠅似得,阮糖摸了摸鼻子:「畫畫吧,周四就要考試了。」
她原以為像路以安這樣從小被捧上天的人吃了這樣一個直白的閉門羹,便對此不會再有任何想法。
結果接連兩天,他每天中午都準時在他們社團門口出現,還是拿著那張社團申請表說著那句話,不過也從沒走進來過。
而鐘停和蘇慄慄照常把他罵一頓,然後強大跑去關門,同樣對他說上一句「這不歡迎你」
就這樣,到了考試那天。
最先考的是繪畫,上午考完,阮糖和強大兩個人就徹底趴了。
兩人爭先恐後地搶著墊底。
阮糖:「我肯定是墊底了……」
強大:「不會的老大,你肯定會在我前邊,我才是墊底那個。」
蘇慄慄:「……」
蘇慄慄:「你們能別提墊底這事了嗎?上次我以為會有人陪著我?結果你們一個第三一個第五一個前一百。我有說啥嗎?」
鐘停:「作為800名,你應該只是沒臉發言吧。」
兩人這一吵就直接吵到了下午音樂考,由於那三人都是考樂器,只有阮糖一個聲樂組的,不得不分開去了不同的考點。
阮糖心裡還是沒多少底氣的,她有段時間沒唱過歌了,甚至期間好久都沒說過話,即使以前很擅長,現在說不定也不怎麼行了。
她搖了搖頭,甩走這些雜念。
她又想。
既然決定了要唱歌,就一定要唱好。
「阮糖。」
這時有人叫她的名字,阮糖抬起頭一看,雖然這個人她只見過寥寥無幾的次數,但卻一下認了出來。
是校花薑茶。
她疑惑地看向薑茶。
薑茶說話語氣很淡,臉上也沒什麼表情,是學校里出了名的冷麵美人,聽說她對所有人都是一樣的漠然態度,只一心撲在學習上,因此對她的評價也褒貶不一。
比如蘇慄慄就很討厭她,不止一次同阮糖提過,說薑茶裝。
阮糖不了解,但之前何雯雯來鬧她寢室的時候,薑茶算是幫過她,所以她對薑茶的印象還是不錯。
薑茶又道:「要到你了。」
阮糖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台上的那個同學已經在唱尾聲了,她也得趕緊去側幕好方便馬上上場。
阮糖站起身,對薑茶點點頭:「謝謝。」
她正要過去,卻聽薑茶在身後說了聲:「加油。」
阮糖又一愣,她沒想到薑茶會給她這個什麼交集的人加油,但一碼歸一碼,她回過頭再次道:「謝謝。」
而樂器組由於分了好幾個小組的緣故,比聲樂組這邊早結束,蘇慄慄強大和鐘停都跑到考聲樂的教學樓門口等,像是高考來接孩子的家長,特別是蘇慄慄,看上去還挺緊張的。
她問鐘停:「都沒看過你帶糖糖姐練習,真的沒問題?」
鐘停看著教學樓前的桂花樹,想起十幾年前,那小女孩穿著白色的公主裙,和他一左一右坐在鞦韆上,鞦韆盪得很高,她也笑得很開心,她一邊笑一邊問他:「我以後要當能去大舞台上唱歌的歌星,讓全世界都聽到我唱歌,你呢?你以後想做什麼?」
那時的他還沒什麼理想夢想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可言,只是說:「我想吃的飽睡的好,不用去上學。」
她又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蘇慄慄見鐘停愣神沒說話,喊了他一聲:「喂,問你呢?發個毛的呆。」
鐘停回過神,居然沒和蘇慄慄吵起來。
他道:「沒問題的,她的話,一定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