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告白

  按常理來講, 在暗戀被發現后這種事, 大家應該點到為止, 以後能不提就盡量別去提了。


  可以薑茶的思維, 解題應該解到底,生活上的事業也該有了開頭就得有結尾。


  於是她說道:「既然被你發現了。」


  她一頓, 臉上依舊沒點表情, 可眼裡的光彩卻閃了閃。


  「那我明天就去表白。」


  這腦迴路。


  即使前後完全沒有一點因果關係, 偏偏她能說得那麼理所當然, 連是跑來吵架的蘇慄慄都愣住了,一是沒想到這被學校里半數男生奉為女神的校花居然已經暗許芳心,二是為薑茶這完全摸不著頭腦的前言后語。


  蘇慄慄糾結片刻,終還是忍不住八卦道:「你喜歡……誰啊?」


  薑茶不答, 只是看向她們, 接著又說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明天你們能陪我一起去嗎?」


  WTF???


  實在不是一般反應能跟上的。


  蘇慄慄下意識回以反駁:「憑什麼啊!」


  薑茶依舊是那樣沒什麼起伏的語氣,淡淡說了幾個字。


  「我需要……壯膽。」


  蘇慄慄:「……」


  阮糖:「……」


  壯膽可還行。


  ……明明以這樣一副面無表情、從容至極的姿態說著話,根本看不出來有一點需要壯膽的必要。


  可若是面對真心喜歡的人。


  在這種事上

  又能有幾個女孩不膽怯。


  似乎優秀了十幾年, 從小都是家長口中那個別人家孩子的薑茶, 也不是個例外。


  ……


  第二天中午剛吃過飯, 薑茶就找到她們。幾個女生竊竊私語一陣, 然後準備去進行這件偉大的事。


  那邊鐘停對此自然是不能理解:「嘛呢嘛呢, 偷偷摸摸的要去哪兒?」


  蘇慄慄道:「女生的事,你別管。」


  鐘停聽后很是不屑, 拿起籃球在手裡掂了掂, 然後轉身找強大去了。


  薑茶:「走吧。」


  蘇慄慄反而有些緊張, 開口也比平常要遲疑,她囁嚅道:「沒……沒問題吧?」


  薑茶仍是沒什麼所謂的模樣,一雙眼睛如同古潭一般,浮不起絲毫波瀾。


  她反問蘇慄慄:「什麼才叫沒問題?」


  蘇慄慄回答不上來。


  就是覺得一切順利,那或許才算得上沒問題。


  薑茶又道:「走吧。」


  淡定得完全不像是要去告白的人。


  也完全不像是需要壯膽的人。


  阮糖心想。


  鐘停常說自己獃獃的沒有表情,他真該看看薑茶,什麼才是真正一點表情也沒。


  無欲無求,無貪無念。


  像得了道的高人。


  可這位高人,此時正走在通往紅塵的路上,也不知道是哪位驚才絕艷的少年,把這高人給拉下了凡間。


  本事之大,實在難以想象。


  蘇慄慄一路都在猜測,每見到一個身高優身材好氣質出眾的男生,她都會忍不住想。


  該不會就是他了吧?


  想了一路,一個沒中。


  卻見薑茶終於在校園西邊的言文園停了腳步,這是學校中比較偏僻的一座庭院,修得古香古色,內部別緻且靜謐,裡面的裝飾造景大多帶了典故,就連每塊人工石上都刻了詩句。


  總之,來這裡的人,不是真心喜歡,就是佯裝了解、裝逼用的。


  不過由於位置偏僻,離三個年級的區域都算遠,倒是很少有人會跑起來。


  蘇慄慄大概心裡有個數了。


  來這裡的人,估計也是個學霸吧,再不濟,語文是很好的。


  她開始在心裡過了遍人。


  學校里出名的詩詞才子?已經在出書的天才學長?聽說高一的語文第一長得眉清目秀,那位作文經常在廣播中作范讀的小王子似乎也不錯?

  但轉而她又仔細想了想。


  將這些人一個接一個拿出來和薑茶站在一塊兒……她內心掙扎許久,最後還是不得不承認……


  淡了。


  無論是誰,和薑茶站在一塊兒。


  還是太淡了。


  被人能壓得住這抹濃墨重彩。


  她正想得起勁,卻見最後薑茶手一指,落在不遠處亭子中一個清瘦的背影上,道:「是他。」


  蘇慄慄看過去,大約能看出那人埋著頭是在看書,但她也認不出來這是誰,於是問道:「誰啊?」


  薑茶輕聲念著:「張恕。」


  蘇慄慄徹底愣了。


  好一會兒,她才吞吞吐吐問道:「十……十二班的張恕?」


  薑茶:「對。」


  她偏過頭,看蘇慄慄:「你認識他?」


  蘇慄慄當然認識。


  一個班的,怎麼不認識。


  可這個人,要不是薑茶提起來,她都快要忘了班上還有這樣一個人。


  甚至將他的名字和人對上號,都廢了好會兒時間。


  張恕。


  不會再有比他更不起眼的人存在了。


  家世普通,成績一般,個子偏矮,不知道到底長得怎麼樣,但這種不受關注的人,也不會是什麼多出彩的長相。


  戴著副沒什麼特點的眼鏡,沉默寡言,平日里似乎總是在埋頭學習,卻也沒見得名次有什麼變化。


  蘇慄慄不肯信,跺跺腳:「你是在……」


  那句「你是在逗我們玩呢?」在她回過頭氣憤地看向薑茶時,戛然而止。


  那樣一個與出色扯不上絲毫關係的人,卻讓薑茶在看向他的時候,那雙一向毫無生氣的眼中終是起了波瀾,那種藏不住往外傾瀉的歡喜,哪能是假的啊。


  不會再有比這更真的喜歡了。


  薑茶自言自語般:「也只能是他了。」


  她說完,神色一定,徑直朝張恕走了過去。


  然後在他面前,停了腳步。


  張恕聽到動靜,從書里抬起頭,認出是大名鼎鼎的薑茶,怔了怔,不過很快恢復鎮定。


  可又見薑茶遲遲不說話,只是站在面前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張恕不明所以,便問:「請問,是有什麼事嗎?」


  薑茶這才開口道:「我是來向你告白的。」


  張恕愣住,懷疑自己是聽岔了


  「什麼?」


  薑茶直直地看著他:「我喜歡你。」


  張恕卻沉默下來,將攤開放在膝上的那本書拿起來,他站起身,鄭重向薑茶說了兩個字。


  「抱歉。」


  他沒有半分拖拉,更沒有模稜兩可。


  「我有喜歡的人了。」


  薑茶道:「你不用道歉。」


  她想了想,又說:「謝謝你。」


  張恕依然是那副鄭重的樣子。


  「你會遇到更好的人的。」


  薑茶還是說:「謝謝。」


  說完,她最後看了張恕一眼,這個少年沐浴在陽光下,淋了一身的光,舉止投足間都是斯文的書生氣息,藏在眼鏡後面的眼睛裝了滿目溫柔。


  一如初見。


  只是那終究不是屬於她的溫柔。


  她捨去所有不舍。


  轉身離開。


  薑茶走回站在亭子外的蘇慄慄和阮糖身邊,蘇慄慄已經完全呆住了,實在是從來沒見過這麼快速的告白,相互之間有來有回,從頭到尾都是極理性的對話。


  即使是落了拒絕,似乎也沒一點尷尬,像是打了個招呼而已,過了就過了。


  阮糖卻看見,薑茶在轉身的那一瞬間,剛才還光彩四溢的眼中,一下就暗了。


  她不禁問薑茶:「沒事吧。」


  薑茶望向阮糖,喃喃道:「他說我會遇到更好的人。」


  她又搖了搖頭:「不會了。」


  薑茶那張美到極致的臉上依然沒任何錶情,她無論是開心或是難過,都是這樣的表情。


  但也正是這樣。


  沒人知道她到底開不開心,也沒人知道她到底難不難過。


  就好比現在,如果她沒有說著說著,倏地掉了眼淚。


  也不會發現此時的她到底有多難過。


  她卻反倒像是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在哭,連眉心都沒動一下,提到這個問題,不知為何,這樣一個從臉部線條到神情都是冷淡的人,突然有了那麼一瞬間的柔和。


  她緩緩道:「不會再遇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蘇慄慄鼻子一酸,也不知道是不是引起共鳴,差點就跟著哭了。


  阮糖不懂這到底是種怎樣的感情,卻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心酸苦澀。可作為旁觀者來用來安慰人的那些話,她一句也說不出來。


  這一天,對很多人來說都再平常不過的一天。


  但有個姑娘,她卻失戀了。


  ……


  這事之後,蘇慄慄倒也不像以前那樣排斥薑茶,雖然嘴上總是嫌棄極了,但也願意同薑茶講講話磕磕嘮什麼的——雖然基本都是話癆的她一個人在講。


  而薑茶也正式加入了他們社團,端茶送水這事肯定是不會讓她做的,但寫定期彙報的重任依然落到了薑茶手上。


  剛開始薑茶只會在社團活動的時間裡過來,可她越是接觸就越不習慣以前那種獨來獨往的生活。


  她一直以為自己好靜。


  可每當進了社團聽到他們的吵鬧聲,又會覺得,這樣真是好啊。


  向陽的教室,從玻璃窗中落進來大把的光,幾個搬來搬去的座位。


  真是好啊。


  這種被陪伴的感覺。


  特別好。


  後來,薑茶便也來得多了,基本也開始和他們一塊兒行動,連晚上再操場里進行的跑步,本來這個時間點已經在寢室里學習的她,也會跟著他們跑兩圈。


  而薑茶作為一個不是個通透的人,人其實很直白簡單,並且來了教室就是在一旁看書,很少說話,鐘停和強大也很快習慣了她的存在。


  特別是強大,看到自家社團又來了個學習霸中霸,而且還是最高級別的霸中霸,開心極了,他自來熟又樂天積極,沒多久也和薑茶成為了題友,當然……他只是單方面被輸出的題友。


  這事自然也逃不過在學校里引起一時轟動,連高傲冷漠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薑茶都被這個社團拉進去了,那剩下的那一位,還會遠嗎!


  不少人紛紛猜起來,阮糖需要多久,就能集齊最強世代這條神龍。


  論壇上還為這事壓了賭注。


  只不過他們都不知道,湊齊神龍的關鍵人物路以安已經跑了不知道多少次,但他除了挨罵,一事無成。


  大半個月一晃而過,立冬過後,天氣越發的冷,颳起的風也越來越凜冽,大有要把人削成片的氣勢,直接接觸空氣的皮膚每天都像是在接受上天的歷練。


  不過好在阮糖近一個月堅持跑步,明明今年身體受過還重創,但這個冬天卻比以往任何一個冬天都要耐寒,經此一事,她更加意識到跑步的好處,天冷了,她跑得卻更勤了。


  十二月一到,整個學校都開始盼著越來越近的聖誕晚會,蘇慄慄也津津有味地思考起當天的服飾著裝,整天和她們討論晚會該穿什麼才能驚艷四座。


  對此,阮糖和薑茶並不感興趣。


  畢竟一個穿什麼都能驚艷四座。


  而另一個穿什麼都不能。


  以及用薑茶的話來說,就是——


  「我只想學習。」


  隨著十二月一起來的,還有路以安的生日。


  他年滿18,成人日,路家在那天當然會隆重且正式的為他好好慶祝一番。


  鐘停聽了這事,極為鄙夷,對阮糖說道:「就路以安那樣子還想著成人?他不配,他就配做一輩子的狗!」


  可周末的時候阮糖讓他陪著自己給路以安選禮物,他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來了。


  然後已經不知道多少次抱怨道:「幹嘛給那崽種送禮物啊?」


  阮糖不厭其煩地解釋:「我名義上好歹也是路以安的妹妹,他生日不送禮物,會被別人笑話的。」


  為了安撫這小孩,在商場門口看到了手工冰淇淋的店鋪,阮糖進去給他買了個甜筒。


  鐘停叼著甜筒,果然安靜點了。


  不過好景不長,等一支甜筒吃完,他們在商場里剛好路過一家寵物店,鐘停仍然沒忘記對路以安進行攻擊,他從根本上就對要給路以安送生日禮物這事覺得生理不適,指著裡面的狗糧過嘴癮:「送他這個,合適!」


  阮糖:「……」


  幼稚不幼稚啊……


  鐘停自然不會放過這樣一個嘲諷路以安的舒適機會,繼續道:「怎麼?覺得貴了?」


  他又指著擺在旁邊的磨牙棒。


  「那這個,這個便宜!」


  可最後他也只能過過嘴癮而已,該買的東西還是一樣得買。阮糖其實並沒想好要送什麼,只得在商場裡面沒什麼頭緒的逛著,想到如果出現合適的就直接買了。


  好不容易,她看到條還不錯的領帶。


  正準備讓店員幫忙包起來。


  旁邊的鐘停涼涼道:「領帶一般是親密的異性才送的,你們都沒什麼交集,送他這個幹啥?」


  阮糖想想也是,棄之。


  轉而沒過久又看到顆還不錯的袖扣,剛轉頭想問店員,鐘停又涼涼道:「你知道送袖扣的含義嗎?不知道別亂送。」


  阮糖莫名其妙,但還是聽了鐘停的話,棄之。


  好不容易又逛了半天,終於在家品牌店裡看到條圍巾,心想這個肯定沒問題了吧,結果鐘停都沒說話,直接黑著臉把她拉走了。


  阮糖實在是沒辦法了:「這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該送什麼好?」


  鐘停居然認真地想了起來,他靈光一閃,得意洋洋說道:「他成績差這那副窮樣,就送他幾套卷子讓他好好學習吧!」


  他這話一出來,阮糖愣住,可仔細想想,又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她有些認同。


  確實。


  路家這樣的家庭也不需要送什麼多貴重的禮物。


  寓意好就行。


  對於路以安這樣長年倒數第一來說。


  她送他卷子,沒毛病啊!

  有了結果,阮糖頓時覺得輕鬆了,扯著鐘停就往書店去。


  一邊走她還一邊進行深刻的思考,補充道。


  「不過得給他挑簡單一點的,我們待會兒去書店仔細選一選,別花冤枉錢。」


  鐘停嗤笑:「就他那弱智程度,要不花冤枉錢,還是需要從小學試題做起走才保險。」


  而遠在家裡的路以安永遠都不會知道。


  在臨近他生日的這一天。


  被阮糖和鐘停這兩個學霸,一個是無意一個是有意的,深深嘲諷了一番。


  但即使是時隔很久以後,有人問他收過印象最深的生日禮物是什麼,路以安都會是同一個答案。


  「十八歲的生日,我收到了一大摞卷子。我稱了一下,足足三公斤。」


  這都是后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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