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歌聲
校慶當天, 一向開闊寬敞的學校少有的熙來攘往, 隨處都能見到三五成群的學生或家長在聊著天, 不僅如此, 還來了不少受邀請的媒體,這也是一年之中他們唯一能踏入這所學校的機會。
阮糖前幾天還不曾有過什麼感覺,可不知為何,今天一起床,她就開始緊張了。
在經過了用筷子吃粥, 往社團樓相反的方向走, 以及差點走進男廁所過後, 一直在阻止她犯蠢的鐘停終於忍不住了。
「至於嗎?」他將離男廁所一步之遙的阮糖扯過來,又小聲嘟囔了句,「坐死亡過山車看鬼片的時候怎麼不見這個樣子……」
而阮糖晃神好會兒,木木地轉過頭看他:「我有點緊張。」
鐘停沒好氣道:「看出來了,自個兒魂兒都不在身上了。」
他以為她是怯場,於是又說:「怕什麼, 你就當下面坐得不是花椰菜就是竹筍, 像往常排練時一樣唱不就得了。」
阮糖搖搖腦袋:「我不是緊張這個。」
「那還能是緊張啥?」
「就是……」她想了想,又搖搖腦袋,笑笑說道,「算了, 也不是什麼值得緊張的事。」
就是一想到這大概是自己最後一次在舞台上唱歌, 她心裡就空落落的, 心一空, 便也莫名緊張起來。
鐘停撇撇嘴:「什麼嘛,還遮遮掩掩的……」他突然抬起手,溫熱的掌心一下壓在了阮糖的劉海上,她最近的劉海正好還沒剪短,被他這樣一壓,細細密密的髮絲全都擋在眼前,像只長毛的小狗。
阮糖:「喂!」
就連這聲「喂」也聽起來像「汪」一樣。
鐘停實在覺得好笑,聲音在喉嚨里滾了滾,低低笑了一聲。
阮糖垂著手無奈極了,心想這人又不知道在想些奇奇怪怪的什麼東西,但她沒阻止他,也沒有動,只是無奈道:「有什麼好笑啊……」
鐘停又在她頭上輕輕拍了拍,見那劉海在手下一會兒伸一會兒縮,於是便好玩地一直重複著這個動作,他邊拍邊說道:「你也別瞎緊張了,再怎樣不都有我們在,而且之前也排練了那麼多次,這一次你就只管在台上盡情玩就好了。」
他再次強調了遍:「管它五六七八九十,反正我們怎麼開心怎麼來!」
說完終於捨得將她劉海上的那隻手放下去了,阮糖也得以重見光明,她看著面前的少年,忍不住直嘆氣。
哪有這麼任性的人啊。
可即便是這樣想,她還是忍不住嘴角彎一彎,輕輕「嗯」了聲。
面對這麼任性的人,百般無奈,一腔溫柔,實在是連緊張都不大能做到了。
……
下午換好服裝化好妝后就得去舞台現場報道,該做的安排和準備昨天就已經做完了,今天過來倒顯得無所事事。
服裝和妝容都是蘇慄慄聯繫的,他們這次選歌偏傷感懷舊的英文歌,於是整體色彩都是冷色系,女生是灰藍色的洋裝,男生是藍白交疊的騎士服,打扮起來,倒真像那麼回事。
他們幾個一出現在舞台的後台,少不了又是一群人背後感嘆——這個社團,單單從外貌上來講,實在是太讓人賞心悅目了!
當然……如果強大不那麼嚇人眼神不那麼凶……那就更好了。
同時他們作為晚上整場表演中最有話題度的,在人群中的議論聲顯然也連綿不絕。
再知道是阮糖獨唱后,議論聲更加猛烈了。
有人說,隨便社既然有個聲樂很好的薑茶,為什麼要讓阮糖獨唱……看樣子薑茶在那社團里似乎沒什麼說話權啊,阮糖想做啥就做啥,根本就是一社之霸。
有人想起了上學期期中考試的聲樂組,當時因為阮糖唱得不錯還有人發帖子誇她,想知道那次到底是水軍還是事實,今晚就能見分曉了。
有人說這個社團的顏值實在高的過分,無論誰和誰站在一起都很般配,特別是薑茶,簡直就是各CP百搭神器……嗯,確認過眼神,今晚也是CP摳糖瞎幾把吃的一晚。
而後台里的話題主人公們自然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他們正在給緊張得不行的強大做心理疏導,如果不是真實發生在他們面前,他們怎麼也不肯信一向最大咧的強大在這種時候居然會慫。
不過畢竟是強大第一次登上舞台表演。
他緊張,也能理解。
「你就把那些人想成垃圾桶和馬桶,」鐘停再一次用了上午安慰阮糖的那一套來給強大洗腦,「垃圾桶和馬桶有什麼可怕的,它們是從小陪伴在我們身邊的好夥伴啊!」
蘇慄慄對鐘停道:「滾滾滾,惡不噁心啊你這個馬桶怪!」
鐘停見自己一片好心還要遭到如此侮辱,自然忍不了,咬牙切齒道:「瞧不起馬桶是吧,行啊,有種你以後只用蹲廁!」
眼見他倆居然要為了毫不相關的事吵起來,阮糖按了按太陽穴,剛要阻止,卻看到一直垂著頭緊張的強大一下抬起了頭,大概是已經養成了勸架的習慣,幾乎本能的說道:「栗子停哥別吵啦,馬桶和蹲廁各有各的好,我都覺得方便。」
阮糖:「……」
這像是職業病一樣的本能是真的厲害啊……明明上一秒還僵硬地動都不曾動一下,這一秒就能馬上說出些勸慰的話來……
而強大又說了起來:「不過停哥的話倒是提醒了我。」
蘇慄慄不樂意了:「他那一堆屁話怎麼能提醒你了!」
強大看著她,還真不緊張了,甚至咧著嘴笑了笑:「我只要把下面的人全都當作是你不就行了嗎,別人盯著我會緊張,但要是你盯著我看,我就會覺得特別高興!」
蘇慄慄感覺一顆心都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她垂著腦袋,不讓自己看上去那樣手足無措,好一會兒才小聲道:「那你要把他們想得和我今天一樣漂亮才行。」
強大:「嗯!」
鐘停:「……」
阮糖:「……」
路以安:「……」
自從這兩人正式交往了開始,就時不時會有這樣無意間的一出,弄得他們在場所有人都在bulingbuling發亮。
而這種時候,只有薑茶才會冷不丁一句:「阿大不是近視嗎?對近視來說,下面是誰應該都不重要吧,反正也看不清。」
蘇慄慄便會如現在一樣拉著薑茶哭天喊地:「你閉嘴!你還我的少女心!」
不過也虧得這群人能鬧騰,在後台的時間過得很快,似乎沒過一會兒,就該他們上台了。
在主持人的報幕過後,帷幕緩緩拉開,乾冰加熱汽化,煙霧不斷上升,剛才暗下去的燈光突然大亮,LED大屏幕上流彩四溢,淺藍的光點在裡面斑駁一片。
像是置身雲海中的天空夢境。
而這時,大提琴的聲音緩緩響起,明明場景像是浮於天間,可這樂器卻總能讓人想到大海,緩時風平浪靜,急時洶湧澎湃。
是鐘停的大提琴開場。
緊跟著強大的薩克斯也合奏進來,也許是將下面的人全都想成蘇慄慄真的起了效果,這次甚至比平時吹得更好,平時要失誤的地方,這次也順利過去了。
前奏結束,這時台下還有人在小聲討論著,可等歌聲響起的那一刻,那些悉悉索索的聲音就像是被剪刀一把剪斷了似得,瞬間消失不見。
別說說話了,有的人甚至一時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瞠目結舌地坐在那兒,只覺得連呼吸都會污染這歌聲。
這樣的聲音,宛如從北極破冰而來,穿過了灑滿陽光的森林,和一身棕色絨毛的小鹿一起奔跑,在玫瑰花蕊間跳了一支華爾茲,最後降落在他們耳邊。
明明只是歌聲,卻似有通感一般,輕易帶動起他們所有感官,眼前的亮麗,鼻下的清香,他們也像是跟著走過了這聲音的一生,為它開心的事開心,為它難過的事難過。
這是有生命的聲音啊!
而蘇慄慄一邊拉著小提琴一邊感受台下觀眾的反應。
震驚吧?
她當時第一次聽到的時候,也是和這般無差的反應,嘴巴張得能塞進一顆雞蛋了。
這已經不是老天爺賞飯吃了,這根本就是老天爺在捏人的時候,用天間最乾淨的泉水清洗了糖糖姐的嗓子,然後讓她來人世做實驗能引起多大轟動啊。
呵。
一群凡人,以前瞧不起我糖糖姐,現在就讓你們知道什麼是天使之音,什麼是海妖歌聲!
最後是以路以安的口琴落幕。
直到幾個人紛紛走上前站成一排準備謝幕的時候,觀眾席才稀稀拉拉響起幾個巴掌聲,而台下怔愣的觀眾終於回過了神,一時之間,掌聲雷動,響了許久都沒有停下。
下了台,蘇慄慄一把摟過小巧的阮糖,嬉笑道:「糖糖姐,我賭今晚你就得在學校出名。」
阮糖:「……」
出名的話……自從和他們幾個扯上關係,她早就出名了好吧……
蘇慄慄也意識過來這個問題,擺了擺手,又道:「不是說單純的就被學校里的人知道,是那種大家提起你都是讚美和崇拜,就算是畢業了,之後每次校慶肯定都會有人提起——啊,你們聽說過沒有,以前有個叫阮糖的學姐校慶時唱了首歌,直到現在都沒人能超越她那場表演。」
阮糖嘴角抽了抽:「哪有那麼誇張。」
蘇慄慄道:「那是糖糖姐你自己不知道。」
她看著阮糖,笑得開心。
「你唱歌時多有魅力,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
蘇慄慄說的這個問題,阮糖第二天就了解了個徹徹底底……
她不僅走到哪兒都被很多不認識的人打了招呼,甚至桌上還出現了好幾封信,全是用純潔無瑕的白色信封工整的裝著,上面貼著紅色的愛心……
不用打開也知道,這是情書啊……
而跟在她身後進來的鐘停一見這幾封情書,臉瞬間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