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最終章

  天界, 雕樑畫棟, 仙霧繚繞。


  馥郁芬芳的奇花異草中,偶有幾隻白鶴悠哉哉地穿梭其間。


  當梵音途經時, 仙鶴們聞到了她身上那股強烈的妖氣,像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紛紛撲騰著翅膀慌張離去。


  梵音被這滑稽的景象逗得「撲哧」一笑,心情莫名地好了幾分。


  她覺得自己等一會兒或許可以講點所謂的慈悲, 有仇報仇, 不必徹底趕盡殺絕。


  瓊華殿門口,站著四個正在當值的仙姑, 見到梵音之後,她們心中皆是很驚詫。


  這幾個仙姑有了幾百年的修為, 能夠看出梵音其實是蛇妖所幻化。


  正因如此,她們才更加的不解,這蛇妖怎的會和善玲娘娘長得如此相似?


  梵音站在門口,對她們輕輕一笑,「煩請幾位小仙姑去給妙音通報一聲,就說她三千年未見的姐姐來找她敘舊了。」


  仙姑困惑地看著她,一副沒聽懂的模樣,「敢問妙音是哪位仙子?」


  「啊,我想起了了。早在三千年前前妙音就褪去一身蛇皮, 改了名號, 得道成仙了。」梵音恍然大悟, 又是一笑。


  「現在, 我該叫她善玲了,你進去幫我向善玲通報一聲吧。」


  四位仙姑很是警惕地看著她,怒斥道:「區區蛇妖,也敢直呼我們娘娘大名!善玲娘娘哪裡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說罷,她們擺好了陣法,從袖中掏出了自己的仙器,作勢就要向梵音出手。


  梵音漫不經心地看她們一眼,覺得十分的好笑。


  等她們四個騰空一躍,齊刷刷把利劍朝她刺來時,她才慢悠悠地伸出一隻纖細的手,憑空變出一把風火流雲扇。


  不到三招,梵音就輕易將她們幾個手中的劍打落在地。


  她將流雲扇抵在一個仙姑的喉間,淡淡笑了一聲,「你們幾個的修為加在一起都不及我一半高。和我動手,不是自尋死路嗎?」


  那位仙姑嚇得臉色慘白,牙齒都忍不住打顫,但非但沒有求饒,還很有骨氣地道:「蛇妖,你休想在這胡作非為!」


  「當真是死不悔改。」梵音失望地嘆了口氣。


  「我最討厭嘴硬的了,若是以前,我肯定順手就把你解決了。但我現在年紀大了,不大喜歡打打殺殺的那一套,暫且饒過你一命好了。」


  再開口時,她語氣不似先前那般溫和,「趕快去把善玲給我叫出來。你若不叫,我也能一路殺進去,不過就是麻煩費事了點。」


  這幾位仙姑見識到了她的實力,知道她所言非假,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進去通報了。


  不多時,另一個品階更高的仙姑走出來,客客氣氣地把梵音迎了進去,「請進,娘娘已經等在裡面了。」


  仙姑替她拂開眼前的珠簾秀幕,便自覺地止住了腳步。


  梵音剛一走進去,妙音便急急地起身相迎。


  她握住梵音的手,眼淚閃出了瑩瑩的淚花,情真意切地叫了一聲,「姐姐,三千年不見,你還是這般絕色。」


  梵音輕輕勾唇,回了她一句,「洗去這一身的妖氣,妹妹倒是如脫胎換骨一般,光彩也更勝從前了。」


  妙音神色一僵,但臉上還是保持著微笑,牽著梵音的手把她帶到一方軟榻前。


  落座后,妙音將寬大的袖子一撩,執起酒盞,倒了兩杯瓊漿玉釀,遞一杯與梵音,「姐姐,請。」


  梵音接過,卻沒有喝,反而將盛滿酒的琥珀杯拿到鼻尖,輕輕一嗅后,戲謔道:「當年我信任你,喝了你遞過的一杯酒,結果一覺醒來我的心都被你剜了去。」


  「好妹妹,你說我再敢喝你這杯酒,不是不要命了嗎?」


  妙音花容失色,當即跪在她身前,泫然欲泣,聲音顫顫的,語氣甚是哀傷,「姐姐,我錯了,當年是我背叛了姐姐,我千刀萬剮難逃其罪!」


  「好歹,我們也有那麼多年一起修鍊的情分在,動不動朝我下跪是怎麼一回事?」梵音柔和地一笑,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妙音心裡鬆了一口氣,感動地叫了聲姐姐后,就看見她用餘光掃了自己一下,眼神忽然間變得凌冽,一字字道——


  「可是你的好夫君,天界的太子殿下這三千年來一直受用著我的心,現在也到了物歸原主,還回來的時候了吧?」


  妙音大驚,失聲叫道:「若虛在那場仙魔大戰中受了重傷,要是沒了姐姐的心,他會死的!」


  梵音淡淡一笑,眉目流轉間風姿無限,「三千年前就該是他的死期,多活了這麼些年日,按理說是他賺了。」
-

  三千年前,仙魔妖還處於三足鼎立的局勢。


  而這之中,仙族和魔族的勢力又更大一些,這兩族間常年硝煙不斷,都試圖用武力征服對方,卻始終不能如願。


  梵音執管妖界,熱衷於在洞內修鍊和駐容,鮮少在外人前露面,但她的美艷之姿依舊冠絕於仙魔妖三界。


  在三界美人譜上,梵音位列第一,她的妹妹妙音姿色稍遜於她,排名比她次了一位。


  她沒有一統三界的野心,也不太愛參與魔族和仙族之間的鬥爭。


  但一日,魔族的領袖川澤差了個小青蛇把求婚的帖子送到她的蛇洞。


  那個帖子很長,看完之後,梵音總結出大概意思就兩點:


  一是他已經傾慕了她一千多年。二是他十分希望能與她聯姻,一起壯大妖魔兩界,共同抵抗仙族的進犯。


  梵音其實對這個叫川澤的魔族領袖沒什麼了解。


  但她當時已經兩千多歲,差不多也到了要尋一個夫婿的年紀了。


  再加上她一貫秉持著「不嫁則已,要嫁就要嫁一個最好」的想法,稍加考慮了一番,梵音就答應了川澤的婚事。


  魔妖聯姻,這場婚禮空前絕世,場面盛大非凡。


  大婚的前一晚,梵音的妹妹妙音過來陪她。


  她給梵音斟了一杯酒,「恭賀姐姐覓得如意郎君。」


  梵音對妙音毫無戒心,仰起頭,將這杯酒一飲而盡。


  她笑著握住了妙音的手,似乎想要和她最後說點什麼,但旋即天旋地轉,頭疼欲裂。


  昏迷閉眼前,她有些悲哀地意識到,她那個幾千年來一直乖巧,甚至有些膽小的妹妹,居然也會對自己使出這種卑劣的手段。


  這一覺梵音睡了七天七夜,等醒來時,已是滄海桑田,天地易主。


  她這時才知道,原來妙音不知何時遇見了天界的太子若虛,並與他情意相投,私定了終身。


  但仙妖殊途,天族的那些上神始終是瞧不上她們妖界的。


  妙音若是要和若虛太子在一起,必得先捨去自己一身妖氣,再去成仙台接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如此方能從妖變成仙。


  而在此之前,那些上神要她展現出她投誠的決心。


  於是,在梵音與魔族領袖川澤成親的前一晚,妙音用太上老君交給她的迷藥迷暈了梵音,然後換上一身嫁衣,偽裝成她的樣子,去與川澤行成親之禮。


  她與梵音長得很像,再加上面容前覆了一層紅紗,幾乎沒人識破。


  紅霞漫天,百鳥引道,小妖扶著妙音的手走到川澤面前。


  川澤含笑將她的面紗掀起,正這時,妙音掏出那把一直藏於袖中的斬妖劍,直刺於川澤的心臟上。


  斬妖劍由千年玄·冰所制,極寒極冷,這一劍下去,川澤如冰雕一般被凍在了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群龍失首,魔妖兩界一片混亂。


  埋伏在周圍的天兵天將由若虛領著,伺機進攻,一舉將他們攻下。


  自此,仙族稱霸,號令三界,莫敢不從。


  梵音醒過來之後,從了解整件事情的經過到接受這個事實,用了一天不到的時間。


  第二日,她脫下艷紅的嫁衣,換上一身素白的喪服,上到了九重天宮。


  遇神殺神,遇佛斬佛,所經之處,鮮血漫流了一地,等那柄風火流雲扇飲夠了血,梵音才來到瓊華殿。


  像是知道她一定會來這一樣,那幾位梵音知道,並且叫得上名號的上神早已拿著各自看家的武器等在那兒了。


  若虛太子與妙音亦在其中。


  見到她以後,妙音站出來,跪倒在地,哭啼啼地勸道:「姐姐,自開天闢地起,仙魔妖三族就殺戮不停,如今仙族能夠一統三界,換天下一個安生太平,這難道不好嗎?」


  「好,很好。」梵音笑了幾聲,走近她身前,用扇子挑起她低垂著的下顎,讓她與自己對視。


  「我竟不知,我的好妹妹何時變得如此深明大義,心念蒼生了。」


  「姐姐!」妙音凝眸垂淚,凄凄愴愴地喊了她一聲,「求你收手吧。順應天族之後,你依舊是妖族之尊,受萬妖敬仰供奉,什麼都不會變的。」


  梵音唇角綻開一抹譏諷的笑,「什麼都不會變?婚禮當日喪命的幾千條妖魔鬼怪,還有被妹妹你一劍穿心的川澤,算什麼?」


  「雖然我和他沒什麼男女情分,但他因我而死,這仇我不能不替他報。那群小妖喚我一聲尊上,卻又因為我無辜喪命,這仇我也不能輕鬆的算了。」


  她抬眸,輕掃了妙音一眼,那張極盛的容顏顯出幾分冷艷,「恩恩怨怨,就在今日了結乾淨吧。」


  說完,她持著風火流雲扇向若虛刺去。


  這一架打得天地震顫,星辰為之驟變。


  梵音能被萬萬條窮凶極惡的妖怪封為尊上,心甘情願地俯首稱臣,靠的自然不是一張美艷如花的臉,而是強大得令上神都心存畏懼的修為。


  幾個上神都身負重傷,梵音也受了傷。


  但較之他們幾個而言,她傷得還是輕的。


  梵音將風火流雲扇「嘩」的一收,那柄扇子立刻化作一把利刃。


  只是,在她往若虛那刺過去的時候,妙音突然擋在了若虛面前。


  梵音顧念著她,伸手將她一推,而就在這一剎那,若虛以掌風擊中了她。


  幾個上神趁機合力用鎖仙鏈捆住梵音,把她壓送到了暗無天日的冥界。


  她的心被剜去煉了葯,給那次在仙魔大戰中元氣大損的若虛療傷。


  三千年,無數個日日夜夜,梵音被困在那個看不見天日的冥界,生不得,死不了。


  直到有一天,一個渾身是血,氣息將絕的小和尚闖了進來,把一個據說能讓她功力恢復的系統送到了她的面前。


  說他是小和尚,其實不大對。他只是比梵音小一千多歲而已,天上很多小仙都要恭恭敬敬地稱呼他一聲師兄。


  梵音對他沒什麼印象,不解地朝他望去,「你是誰,為何要幫我?」


  小和尚氣息奄奄,目不轉睛地看向她,簡單的六個字,含著說不盡的深情,「為姑娘,我願意。」


  只因千年前匆匆的一瞥,便甘願為她背叛師門,與眾生為敵。


  佛法教他要心念蒼生,可他心裡有了她以後,便滿得裝不下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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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過境遷。


  這一次,沒了幾位上神的協助,若虛根本不是梵音的對手。


  不過百招,他就被她打倒在地。天界養尊處優的太子,怎麼能和她這位踩著累累枯骨上位的女妖相比。


  梵音攥著手中的利刃朝若虛走去,眉眼陰冷無比,如同地獄中走出來複仇的惡鬼羅剎。


  危急關頭,妙音還是如三千年前那般,以身體護著若虛,「求姐姐放他一命!」


  只不過,這一次梵音毫不猶豫,將利刃用力地往前一扔。


  那削鐵如泥的利刃從妙音的身體中穿過,在她痛苦萬分的慘叫聲中,又分毫不差地刺到了若虛的心上。


  梵音彎下腰,握起利刃,將他的心臟剜出,放在手中捏碎。


  隨手撒了出去后,她又用衣袖使勁擦了擦手上的血。


  「嘖,沾了一手的腥臭味,難聞死了。」她語氣嫌棄無比。


  妙音還剩最後一口氣未斷盡,臉上既有痛苦,又有震驚,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的姐姐會真的忍心殺死自己。


  她流下兩行清淚,聲音虛弱無比,「姐姐,你真的不念我們的姐妹之情了……」


  梵音低下頭,悠悠地笑了幾下,「我的好妹妹啊,你和我生活了幾千年,難道不知我最恨的就是背叛了嗎?」


  「自你與天族為伍的那一刻起,我們的姐妹緣分就盡了,自我的心被剜去那一時起,你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了。」


  她眼中帶著嘲諷,「所以,妹妹你怎麼會覺得這次我還會因為你,手下留情,饒過他一命。你和若虛,都是我要報仇泄恨的對象啊。」


  妙音傷心至極地叫了聲姐姐,就元神俱滅,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大仇得報,梵音拂袖而去。


  下了九重天,她回到自己原來住過的蛇洞,曾經熱鬧繁華的景象已不再,物是人非,什麼都不一樣了。


  梵音不是愛悲春傷秋的妖,只感嘆了一小會兒,就果斷地轉身離開。


  只是沒走幾步,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她停住腳步,就見那個叫阿生的小道僧急匆匆地跑到自己面前。


  他問,「宿主,你已經把天界攪得一團亂了,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梵音斜眼一飛,挑眉笑道:「去為禍人間,當一個比狐狸精妲己還名垂千古的妖妃。」


  阿生被她騙了太多次,現在已經不會輕易上當了。


  他嘿嘿一笑,「宿主,你又再開玩笑逗我了。你要去哪裡,把我也帶上吧。」


  梵音眉一皺,拒絕的話還沒說出,他就又道:「師傅發現了我在最後一個世界替你作弊,他已經把我逐出師門了。宿主你在冥界說過的,我以後遇到困難可以找你。」


  「行吧。」梵音想了想,覺得自己現在心情不錯,就點頭答應了。


  「那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小跟班了,替我斟茶遞水。跟著我,沒人能欺負到你頭上。」


  「多謝宿主!」阿生喜不自勝,忙跟上她的腳步,又道:「宿主我修為不高,你走慢點,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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