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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情不知所

  “摘月樓”後麵,是一大片汪洋般的花海,紅紅白白的花朵,紛紛揚揚綻放,層層疊疊,嬌色豔麗。輕風撫過,花影搖曳,好似海上波濤一般翻湧。


  風和,日麗,花美,人更美。


  瑟瑟著一襲淡青色素衫襦裙,凝立在花海之中。她清雅如秋日雛菊,冰肌玉骨,腰肢嫋倩。白皙的玉臉在日光籠罩下,暈紅淡麗得如透明一般,襯著她嬌柔的身形,好似一顆明珠隱放光芒。


  空氣裏飄浮著馥鬱的花香,衣袂上落滿了飄零的花瓣,這一切都是多麽美麗和迷人。


  一陣動聽的簫聲從摘月樓的窗子裏悠悠飄來,瑟瑟回首,看到四樓的窗子微敞,一道白衣翩然的身影在窗畔飄然凝立。手執洞簫,一串串悠揚的樂音便從他唇邊玉簫中逸出。


  瑟瑟唇角輕勾,一個淡淡的微笑噙上嘴角,逆光望去,如同三月梨花燦然開放,清媚迷人。


  她忽然足尖一點,飄逸的身影輕輕躍起,踏在一朵綻開的嬌花上。花朵因她這一踏,輕輕搖曳著,卻並不零落。瑟瑟衣袖輕揚,裙袂飄飛,玉足就在一朵朵怒放的花朵上,曼步翩舞著。


  簫音悠悠,清調潺潺,有一種不染塵世的輕靈和浪漫,在花海上方靜靜流淌。


  瑟瑟伴隨著簫音,在花海上舞動著。她完全是隨著明春水的簫音在舞動,簫音高亢,她便舞得激昂,簫音低鳴,她便舞得舒緩。絢爛的花海,翩躚如飛天一般的舞姿,馥鬱的香氣,動聽的簫音,一切都是那麽醉人。


  一曲而終,瑟瑟停止了翩舞,單足點在花枝上,嬌軀隨著花枝上下搖曳著。明春水從窗子裏飄然飛出,在花海上掠過,直直向瑟瑟躍來。


  瑟瑟望著他翩然而止的身影,淡淡一笑,忽然縱身一躍,迎了上去。不過她沒有撲到他的懷抱裏,而是玉足輕點在明春水的手掌心上,水袖輕揚,腰肢微擰,疾速旋轉著。


  明春水伸掌托著瑟瑟,看她在他手掌上翩然旋轉,翩飛的裙角在眼前肆意狂飛著,蕩起一股冷香,沁入鼻端。仰視著她醉人的舞姿,他心神一蕩。


  瑟瑟的輕功一向很好,舞技也很高,她可以在人的手掌上翩舞,以前她一直沒找到這雙手掌,而今日,她終於找到了,找到了可以托著她翩舞的這雙手掌。


  這是一個金秋的晌午,陽光淡淡流瀉,點點金光在花海上空跳躍,在瑟瑟的裙角上跳躍。


  偶爾從花海經過的侍女看到眼前這一幕,都呆住了,以為是人間仙姿。這一刻的花海,格外美麗。這一刻的浪漫,深深鐫刻在她們腦中。


  一舞而終,明春水攜著瑟瑟來到花海中的芬芳亭中小坐。


  亭中擺著一個石案,案上早有侍女擺好了酒盞菜肴,明春水和瑟瑟分坐在兩側,在花海中的小亭裏,靜靜用著午膳。


  “瑟瑟,你可會做菜?”明春水輕笑道。


  瑟瑟飲了一口酒,搖搖頭道:“怕是要你失望了,我廚藝不佳。”


  明春水聞言很是高興,“這樣正好,我終有一技在夫人麵前炫耀了。”


  瑟瑟眯眼笑道:“你廚藝很好嗎?”


  明春水執著酒杯,眼神忽然變得幽深:“我自小所處的環境極是複雜,經常自己做飯吃,練就了一手好廚藝,日後正好為夫人服務。”


  瑟瑟絲毫不因明春水的話欣喜,而是心頭微微一沉,她自然知曉昆侖奴所處的環境。不知他兒時受過何等苦難,不僅練就了絕世武藝,還有琴棋書畫皆通的技藝,就連廚藝也是不錯的,當真是不易。


  飲下最後一杯酒,明春水道:“一會兒我們去拜黑山神,天色尚早,我還有件事要處理一下,你先在這裏等一等。”


  “到哪裏去拜山神,不如我和小釵、墜子先過去,慢慢溜達著看看一路的風景。”瑟瑟眯眼笑道,她對春水樓還不熟悉,對這綿綿大山極有興致。


  明春水不滿地撇唇道:“我怎麽感覺你對這大山比對我這個夫君還要感興趣呢。”伸指勾了一下她的瓊鼻道,“也好,你先去也行,我申時趕到那裏。”言罷,明春水不舍地起身向小樓中而去。


  瑟瑟隨著小釵和墜子沿著山路,一路向拜山神的山峰而去。據小釵和墜子說,綿雲山深處,有座挺秀的山峰,被他們昆侖奴稱為黑山。據說黑山是天神居所,昆侖奴死後,靈魂必定歸於此處,受黑山之神管轄。是以昆侖奴視黑山為聖地,隻要有大事,都要向黑山神稟告一番,才會生效。昆侖奴結為夫婦後,都是要去拜黑山神的。

  從春水樓到黑山,走了大約一個時辰,便到了黑山峰頂。


  瑟瑟沒想到這般險峻的黑山,峰頂竟然平坦如鏡,大約有方圓五裏。峰上雲煙淡淡,綠草萋萋,冶豔的秋花錦一般鋪開。峰頂中央,有一汪天池,周圍豔麗花光與碧色水光相互輝映著,如夢如幻。


  峰頂上無人,瑟瑟站在峰頂遠眺,但見群山茫茫,雲霧繚繞,景色動人。她從峰頂的東麵向下望去,竟看到湍急的河流嘩嘩向東流去,乃群山積雪融化後匯成的河流。


  “墜子,此河流往何處?”瑟瑟問道。


  “此河流到山腳,與各山峰淌下的雪水匯成‘恨水河’,一路向東,流往東海。”墜子答道。


  原來這就是恨水河,瑟瑟倒是聽說過此河,隻是未曾料到,這恨水河是流往東海的,看來,從此處沿水路到東海,倒是一條捷徑。


  “從此處乘船,到東海海域,大約需要多長時日?”瑟瑟淡淡問道,她想著有空回東海一趟,不知青梅和紫迷在飛龍島過得可好?

  “半月有餘吧!”小釵笑道,“夫人想回東海去?恐怕樓主不允呢。”


  瑟瑟挑眉笑道:“隻是回去看看。”


  三人正在峰頂閑聊,就見得一行男男女女大約有十六個人,結伴來到了峰頂。他們都衣著鮮麗,顯然是精心妝扮過的。看到瑟瑟,都恭敬地施禮道:“見過樓主夫人。”


  瑟瑟淡笑著道:“不必客氣。”


  這八對男女也是那夜篝火宴上成就的佳緣,今日也是過來拜山神的。


  等了一會兒,申時已到,明春水還未曾來到。瑟瑟便微笑著道:“你們先拜吧,別錯過了吉時。”


  眾人聞言,麵麵相覷。


  瑟瑟笑道:“你們拜吧,我和樓主明日再拜也無妨!”


  幾人聞言,向瑟瑟深深施禮,然後走到天池一側,八對男主雙雙跪倒,向著西天拜了三拜,然後又雙雙對拜。男子手中皆拿著一隻白雁,對拜完後,他們便起身將白雁放飛,代表著向黑山神靈稟告這一對良緣結成。


  白雁放飛,撲閃著純白的翅膀,向雲霧縹緲的西天盤旋飛去。儀式拜完,一眾人笑鬧著陪著瑟瑟,在黑山峰頂等著明春水。


  峰頂的風很涼,將瑟瑟的衣衫揚起,翩躚飛舞。


  瑟瑟心中著實有些不舒服,早知曉這樣,還不如隨了明春水一道來,這樣在這裏等,他又不來,倒真是沒麵子。瑟瑟知曉,他們昆侖奴都是信奉黑山神的,明春水既然說了申時要來,就應當是說到做到的,難不成還有什麽事比拜黑山更重要嗎?


  在峰頂等了約有半個時辰,眼看著西天夕陽開始墜落,天邊晚霞絢爛燃燒。


  夕陽落山,倦鳥歸巢。而明春水,卻還是沒有來。


  圍著瑟瑟的幾個男女見暮色降臨,樓主卻還沒有到,他們心中也有些惶惶的,想要安慰瑟瑟兩句,卻不知說什麽才好。


  在他們昆侖奴看來,拜黑山神,這就如同漢人的拜堂儀式。拜堂時,夫君卻沒有到,這對一個女子而言,著實是有些羞辱的。


  瑟瑟雖然心中極是不快,但是,她還是覺得明春水一定是遇到了什麽急事,否則他不會不來的。眼看著夕陽終於落在山的後麵,瑟瑟淡淡說道:“走吧,我們回去。”


  她起身,率先向崖下走去。


  回到了摘月樓,也沒看到明春水的身影,瑟瑟覺得有些詭異,按理說,明春水有事,不可能不交代一下就出去的。而且,樓裏他的幾個隨身侍衛似乎都不在,看樣子是傾巢而出了。瑟瑟尋了一圈,就連雲輕狂也不在,這到底是去哪裏了?


  倒是有一個侍女說道:“明樓主本來正要去黑山的,可是有侍衛傳來了一道消息,奴婢也不知是什麽事,樓主聞言似乎極是震驚,召了雲公子,鐵公子,還有貼身十二衛急匆匆就走了!”


  “沒聽他們說是什麽事,也沒見他給我留話?”瑟瑟凝眉問道。


  侍女輕輕搖頭。


  瑟瑟低歎一聲,道:“罷了,你下去吧。”


  她靜靜坐在室內,抬眸向窗外望去,一大片花海在暮色中,依舊是燦然綻放。隻是,瑟瑟再也沒了賞花的心情。聽方才那侍女是說,看樣子是出了大事,不然明春水不會那般倉促外出。可是,她卻不知是什麽事,隻能在樓裏空擔憂。

  原以為第二日明春水就會回來,可是等了一日、兩日、三日、四日……一直過了八日,明春水還是沒有回來。


  而瑟瑟卻感覺到春水樓裏的氣氛變得越來越怪異,她總覺得人們看她的眼光帶著一絲同情,行事都有些小心翼翼,說話亦是吞吞吐吐的。這種樣子,令瑟瑟有一種感覺,好似自己正坐在柴堆上,被蒙著眼睛,惴惴不安地等著火從什麽地方冒出來一般。


  這一日,瑟瑟坐在窗畔的臥榻上,披散著一頭墨發,玉手執著一本書,不過,她怎有心情看書?低歎一聲,丟下書籍,在窗前淡淡凝立。


  窗外已是落日熔金,晚霞漫天,又一日即將過去了。算上今日,明春水已經出去十二日了。十二日了,她不是不擔心的。


  扉窗半敞,幽幽輕風從窗子裏灌入,帶來些許涼意。


  瑟瑟的目光從煙波湖畔掠過,碧色湖光在夕陽照耀下,閃耀著粼粼波光,瀲灩動人。幾隻大鳥從湖上掠過,在湖麵上投下一片輕巧的鴻影。那座坐落在煙波湖畔的院落此時沐在夕陽餘暉下,越發精致典雅。


  瑟瑟的眸光,從那處院落掠過,忽然凝住了。


  夕陽餘暉中,數十道人影正緩步向煙波湖走來,皆是一副風塵仆仆之狀。為首之人,白衫飄揚,麵具覆臉,正是消失了十多天的明春水。瑟瑟的心,因為他的乍然而歸,浮起濃濃的欣喜,可是這欣喜來得快去得更快。因為瑟瑟發現,明春水並非空著手,他的懷裏抱著一個人。


  當初他是如何抱著她,現在他便是怎樣抱著那個人。


  那人亦是一襲白衣,很顯然是一個女子。她的頭窩在明春水的臂彎之中,瑟瑟沒看到她的臉,隻看到她一頭黑亮的墨發披瀉而下,隨著明春水的走動,不斷飄搖著。


  瑟瑟感到胸口好似被什麽東西絞住了一般,一瞬間有些透不過氣來。風從窗子裏吹入,長發隨風舞起,遮住了她的雙眸,迷亂了她的心神。


  其實,憑著女子的敏感,瑟瑟已然猜到明春水的離去和他一直在等的那個女子有關,可是當親眼看到曾經抱著她的懷抱此刻又抱著另一個女子,她心中,還是有如刀絞一般疼痛。


  她眼睜睜瞧著明春水抱著那個女子走進煙波湖畔那座精致典雅的小院,她回身,靜靜坐在臥榻上,低頭看著自己青裙邊上的墨蓮,慘然一笑。


  原來,幸福是如此短暫,短暫得她還不及細細品味,便已經成了過往。


  難不成他對她的深情,竟都是騙她的?難不成他心中,始終有的隻是那個女子?難不成一切的一切,又都是幻夢一場?

  怪不得,春水樓的人們都用同情的眸光看她,原來,是有人都已經猜到,他的出行,是和那個女子有關的。或許,大家都清楚,隻有那個女子才會令他如此緊張,緊張到急匆匆離去,就連向她留句話的工夫都沒有。


  原以為他和那個女子已然了斷,再無瓜葛,可是如今看來,是她想錯了。之前,他們或許了斷,但是,他心中,始終戀慕的還是那個女子。而她,江瑟瑟,不過是一個笑話,是他得不到那個女子時的替補。


  多麽可悲,一向自詡驕傲的她,竟然可笑地成了別人的替身,而她猶不自知,竟然還以為屬於她的真情到來了。


  心中劇痛,有淚湧了上來,瑟瑟咬住牙,她絕不會允許自己哭的。


  她恍恍惚惚地站起身來,好似靈魂出竅般在屋內走來走去,她走到衣櫥前,輕輕打開,看到裏麵深深淺淺、色澤不一的青裙。這都是前幾日他命人為她備下的,他知道她喜歡青衫,所以為她備的大多都是青色衣裙。


  難道說,這份貼心的寵溺竟是假的嗎?如若那樣的纏綿悱惻都是假的,那麽這世上還有什麽是真的?還有什麽是可以相信的?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純白色輕紗被窗子裏灌入的夜風揚起,搖曳翩舞,令整個寢居好似雲端仙宮。可是,此刻的瑟瑟,卻感覺到自己身心俱已墜入地府。


  時光一點一點流逝,轉眼,夜已深。


  那些侍女或許都知曉了什麽事,都識趣得沒有一個進來打擾。瑟瑟也不知自己在黑暗中坐了多久,隻覺得夜風從半開的窗子裏襲來,吹得她玉體生寒。她站起身來,起身關窗,眸光忍不住再次向那座小院瞟去,見院內一片燈火輝煌,人來人往,很顯然,他還留在那裏。

  瑟瑟關住窗子不再看,回身走到床榻旁,上床歇下。


  她怎麽睡得著?不知過了多久,腦中依舊是一片清明,當明春水進來時,瑟瑟聽到了他那沉穩又輕緩的腳步聲,她眉梢挑了挑,並沒有睜眼。有火折子擦過的聲音,她聽到窸窸窣窣的脫衣聲,然後,身側的床榻一沉,一條有力的臂膀環住了她的纖腰。


  身子好似雷擊般一僵,瑟瑟幾乎要嘔了出來,他剛才還抱著那個女子,此時,卻來環抱她。瑟瑟緩緩睜開眼睛,美麗的丹鳳眼中一片清冷。木案上的蠟燭已經燃亮,室內不再是一片黑暗。


  明春水感覺到瑟瑟的僵硬,手一頓,輕柔的聲音低低傳來,“還沒睡?我說呢,怎連外裙也不脫。”他伸手,便要為瑟瑟寬衣。


  瑟瑟的身子輕輕戰栗,她起身向外逃離,卻被他伸臂攬回,高大俊美的身軀即刻翻身而上,將瑟瑟牢牢鉗製在他身下。


  瑟瑟心中惱怒,他竟是連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嗎?抬眸,在昏黃的燭火下,清冷的眸光第一次凝注在他的臉上。這一望,她心頭忍不住一滯,竟忘了掙紮。


  這還是那個慵懶灑脫的明春水嗎?臉上雖然依舊戴著麵具,可是瑟瑟卻從明春水露在外麵的薄唇上的青色胡碴和深幽的眸看出了他的憔悴和疲累。


  憔悴!疲累!這兩個詞怎麽會和白衣飄然、陽光灑脫的明春水搭調?可是,他確實是憔悴而疲累。


  瑟瑟瞧著他,心中幾欲升起心疼,可是,她乍然知曉,他的憔悴不是為了她。可是,她又很奇怪,他明明懷抱佳人而歸,怎神色如此憔悴,不是應當春風得意嗎?

  想起那個女子,瑟瑟冷冷一笑,道:“放開我!”


  明春水眸光一深,低聲歎息一聲道:“乖,為夫累了,不要鬧。我知道這幾日委屈你了,有什麽事,明日再好好說。”


  明春水確實累極了,此時抱住瑟瑟嬌軟的身子,聞著她身上幽淡的冷香,心中頓覺極是踏實。心中那根弦乍然放鬆,睡意襲來,他就那樣抱著她,沉入到無邊的夢境裏。


  瑟瑟掙了幾次,都掙不開他的懷抱,回首看時,見他竟然睡著了,可是手臂卻始終舍不得放開她的纖腰。


  習武之人,一兩日不睡,不會疲累至此。他這樣子,好像是幾日幾夜未眠一般。


  方才看他抱著那個女人,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氣一般,怎到了她這裏,就疲累到如此地步?瑟瑟心底湧上來一股氣,可是竟然找不到發泄的地方。原本有許多話要問他,此時,竟然再也問不出來了。


  他睡得香甜,她卻了無睡意。


  伸指,一根一根將他環在她腰間的手指扳開,將錦枕塞到他懷裏。起身,披上衣衫,向屋外走去。


  屋外,是一片明月清光,夜色正好。


  瑟瑟穿過曲曲折折的遊廊,沿著台階下去,想要到花園裏靜一靜。甫走到遊廊盡頭,便聽得兩個女子的低語聲。原來走廊拐角處,兩個侍女正在賞月。聲音壓得很低,瑟瑟原本沒打算偷聽,不過卻恰好聽她們提到了她。


  “樓主將那個女子帶了回來,不知樓主夫人會多麽傷心呢?”一個侍女嬌軟的聲音低低傳來。


  “是啊,不過,那個女子也挺可憐的。聽說受了重傷差點兒沒命,要不是樓主帶了狂醫過去,恐怕此時早已香消玉殞了。”另一個侍女小心翼翼地說道。


  瑟瑟的心驀地一沉,那個女子竟是受了重傷麽?原來,明春水之所以那麽憔悴,是因為擔心她照顧她,不眠不休造成的吧?


  “你說,樓主會不會不要樓主夫人?我們昆侖奴是不能納妾的,隻能選一個。樓主和樓主夫人還沒有拜黑山神,會不會……”


  接下的話,瑟瑟沒有再聽下去,她回身沿著走廊向來路走去。清麗的容顏在月色映照下,雖然依舊波瀾不興,然,心底,卻已經開始翻騰著巨瀾。


  他為了照顧那個女子,幾日不眠不休,這樣的照料,怎能說沒有感情?不管是何種感情,明春水對那個女子,絕對是有情的。


  離去吧!有個聲音在心中深處不斷地叫囂著。


  二選一,明春水會選她嗎?她不能確定。就算他真的選了她,那另一個女子呢?那個女子已然身受重傷,且她曾是明春水傾慕的人,就因為她,要她黯然離去?

  這不是她要的結果,她江瑟瑟還沒有卑劣到要和別的女子搶男人。


  離去吧,她不想三個人在一起糾纏。她更不想留下來等著他二選一,那隻是自取其辱。說不定明春水也是希望她能夠悄然離去的,這樣也免得他為難。


  不屬於她的東西,她再不會留戀。幸虧還沒有拜黑山神,在明春水眼裏,她還不是他的妻,就這樣悄悄地離去,對她,對他,還有那個可憐的女子,都是好的。


  就當前幾天又多解了幾次媚藥吧,瑟瑟如是想到。可是那蝕骨的纏綿和柔情卻不斷在她腦海中閃現,他的氣息、他的味道、他的體溫、他的聲音,所有的一切,幻化成一種感覺,這種感覺叫刻骨銘心。


  可是,縱然刻骨銘心又如何,離去,是必然的。


  若要離去,今夜是最好的機會。


  瑟瑟從走廊前悄悄地退回窗子前,出來時,她沒有熄滅燭火,隱約看到明春水抱著錦枕睡得正香甜。她望了他最後一眼,飛身從長廊上躍了下去。


  她施展輕功,穿過紫竹林,來到了煙波湖畔,在石橋上,瑟瑟駐足,向那座精致的院落望了望,隻見院內廊前的燈籠高高掛著,隱約看到侍女在來回穿梭著。大約在為那個女子治傷吧,希望她早日痊愈,瑟瑟低歎一聲,唇邊浮起一抹苦澀的笑意。


  她從石橋上飄然走下,來到了村莊裏。整個村莊皆籠在淡淡的月色之下,極是祥和安靜。


  春水樓所在的這個大山穀極其隱秘,且外麵又是重重天險,極難尋到,是以,夜裏,隻有寥寥幾個侍衛在巡邏。


  這裏沒有殺戮,也沒有森嚴的守衛,這就使瑟瑟的離開暢通無阻。


  快出村莊時,瑟瑟忽然想起那片花香有毒的花林,沒有解藥,她要如何出去?瑟瑟凝眉思索片刻,便向風薔兒的居所走去。


  那丸解花香毒的解藥,雲輕狂是絕不會給她的,其他人更不會給,隻有風薔兒有可能。不僅因為風薔兒的性子直爽,還因為薔兒本不是春水樓之人,也不是昆侖奴所屬的烏墨族。


  夜很深了,風薔兒似乎還沒有睡,窗子裏透著橘黃的燈光。瑟瑟推開她的房門,便看到風薔兒坐在燈下,正在配置什麽毒物。她看到瑟瑟進來,倒一點兒也不驚訝,隻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似乎早就料到她會來一般。


  “薔兒,給我出花林的解藥。”瑟瑟也不客氣,直截了當地說道。


  風薔兒抬眸瞧了她一眼,歎息道:“等一下,我正在給你配。”


  “你知曉我要離開?”瑟瑟倒是沒料到,薔兒竟然料到她今夜會走。


  風薔兒瞥了瑟瑟一眼,凝眉道:“依你的性子,怎會留下來?”她一邊配藥一邊又說道,“不過,你要走,我不攔你。隻是你可要想好了,你能忘了樓主嗎?我認為,樓主和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是那種感情。他們甚少見麵的,我猜他們或許連手都沒牽過呢。可是和你,都已經是夫婦了。如果現在要他選擇,我想他肯定會選你的。”


  瑟瑟苦笑道:“薔兒,就算他選我,我也一樣要離開。”


  風薔兒瞥了一眼瑟瑟,憂歎一聲,將手中的藥泥揉成丸藥,遞給瑟瑟道:“做好了,給你。”她又起身從櫃子裏取出一件厚厚的貂毛披風,扔到瑟瑟懷裏,道,“還真是可憐啊,孑然一身地離開。夜裏冷,你這衣衫太單薄,把這個穿上。”


  瑟瑟淡淡笑了笑,可憐嗎?她不覺得。孑然一身來,自然孑然一身離去了。


  風薔兒又從兜裏拿出一粒散發著熒光的珠子道:“拿著吧,夜太黑,照個亮。走,我送你出去。”


  兩人踏著月色,結伴來到出口處的花林。


  風薔兒陪著瑟瑟穿過花林,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外界的山洞,她低低歎息了一聲。其實她讚成瑟瑟出走,但是並不打算讓瑟瑟真的離開,她隻不過希望這樣能刺激樓主一番。


  她覺得樓主和瑟瑟,才是真正的一對。


  她轉身回去,該去給雲輕狂那家夥傳個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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