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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天使惡魔

  不知在海底行駛,會是怎樣一種光景,瑟瑟頓時來了興致。她隨著鳳眠來到海邊,果然看到海麵上泊著一艘潛船。她彎腰進入潛船,這裏麵不像是船艙,倒像是一間小小的精致的房屋。裏麵一點也不黑暗,光線柔和,因為船壁上鑲著幾顆夜明珠,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照得艙內一切擺設都朦朦朧朧,帶著旖旎的浪漫。


  艙底鋪著毯子,瑟瑟甩掉足上的鞋子,赤著腳緩步在艙內轉了一圈:“鳳眠,你真是一個奇才!竟然能造出這麽奇巧又實用的東西。”這麽精巧實用又新奇的船隻,難以想象鳳眠是如何想出來的,又是如何造出來的,真是曠世奇才。


  “這個東西,並非隻有我想了出來,或許,還有別人不僅想了出來,而且,已經造出來了。說不定,你以前已經乘坐過了!”鳳眠蹙眉道。


  “我以前乘坐過這樣的船隻?”瑟瑟神色一凜,“你是說我四年前被人從黑山崖救走,便是乘坐的這種船?”


  “我也是猜測的,否則,當時主上派了那麽多人手,封鎖了驛路和水道,為何都不曾尋到你們的蹤跡!?”鳳眠淡淡說道。


  瑟瑟蹙眉,難道無涯也有這種船?當年,她是一直昏迷的,隱隱約約中,似乎聽到過水聲,竟然是在潛船之中嗎?


  鳳眠從一側的櫃子裏搬出一個酒壇,拍開封泥,將醇紅的酒液倒在瑟瑟麵前的酒壺中。瑟瑟細看,隻見那櫃子裏儲存的食物真不少,足夠幾個人半月食用。


  鳳眠瞧著瑟瑟驚訝的樣子,笑道:“蒙衝戰船是用來進攻的,而這艘潛船,最適合用來逃跑。”


  瑟瑟嫣然一笑,用來逃跑,倒真是貼切。


  可以潛入海中,敵人發現不了行蹤,而艙內又有足夠的食物。


  鳳眠扳動機關,隻聽得機簧徐徐轉動,整個船密閉起來。然後,便靜靜地向海底下沉去。


  潛船船壁上,有許多小窗子,上麵鑲嵌著透明的物質,與“千裏目”上麵的透明物質是一樣的。透過這些透明的小窗,可以看到外麵的海。


  海底下的世界果然和陸地上不同,魚兒的顏色都極其鮮豔,比之江河湖水中的魚兒要好看多了,且形狀奇特,令瑟瑟頗為驚豔。


  瑟瑟果然暫時忘記了煩惱,心情變得愉悅起來。


  在海底轉了一圈,潛船升回到海麵上。兩人泊好潛船,從船艙裏走了出來,迎麵的寒風很凜冽,吹得人遍體生寒,剛剛從溫暖的船艙裏出來,頓感不適應。


  今夜的月兒不算明亮,高懸在天空,散發著清冷的幽光。瑟瑟忽敏感地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一把拉住鳳眠躲在了礁石後。


  月光很淡很朦朧,在她和鳳眠藏身的不遠處,瑟瑟看到有幾艘小船無聲無息地從他們前方劃過,船板都塗成深藍的顏色,好似和海麵融在了一起。船上之人,皆身著黑色夜行衣,身子包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眼睛來,閃著令人膽寒的銳光。


  好在瑟瑟他們方才乘坐的潛船已經沉入到海麵下,才沒有被這些人發現。


  瑟瑟再舉目遠望,遙遙看到前方還有不少小船,密密麻麻的,船上也俱是黑衣人。看來,是有人要襲擊水龍島,而且,看樣子規模極大。


  瑟瑟心中大驚,而且,更令瑟瑟心頭驚駭的是,這些船隻竟然能夠安然通過水龍島周圍的暗礁群。水龍島周圍暗礁重重,且自從瑟瑟掌管水龍島後,在暗礁群中擺了陣法,若非島上熟悉暗礁位置及陣法人引領,是很難通過的。


  可是,這些小船竟然一個撞礁的都沒有。


  沉魚的那張防禦地圖明明沒有送出去的,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或許還有另一個可能,那就是沉魚早已經將防禦地圖送出去了,而那張未送出的,隻是為了迷惑她?

  眼下沒有時間細想,瑟瑟隱隱聽到水龍島上巡邏的海盜吹響了海螺號角,嗚嗚的聲音在寒風中響起,聽上去透著一絲令人難言的淒涼。遙遙地看到水龍島上,有火把亮了起來,陣陣廝殺聲,順著海風遙遙傳了過來。


  瑟瑟決然轉身,對鳳眠道:“鳳眠,你乘坐潛船離開吧,看今日情景,這是大規模的進攻,恐怕要保護你安然離開很難。你速速離去,我們現在未在包圍圈,他們還不曾發現我們,你快些走,否則若是被發現,就來不及了。”


  鳳眠抬起眼,借著淡淡的月光,看到瑟瑟一臉冷若寒霜的表情,而她清澈的眼波中,所蘊含的那種極亮的光芒,透著不可撼動的堅定。


  鳳眠心中一顫,伸手握住瑟瑟的手,定定說道:“這些黑衣人身法詭異,很顯然是伊脈島的忍者,這次奇襲看樣子是有備而來,你要萬分小心。你一定要撐到我回來!”他說完,便回身向潛船走去。


  瑟瑟聽到鳳眠還要回來,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在他耳畔低聲說道:“鳳眠,聽我的話,不要再回來了!”她真的不希望鳳眠出什麽意外。


  鳳眠低頭看了看瑟瑟牽著他手臂的玉手,唇角勾起一抹醉人的笑意,“你是在關心我嗎?”他的聲音裏透著濃濃的欣喜。


  “是的!我關心你,我不希望你有事,一定要保重。”瑟瑟定定答道。


  “我不是說了嗎,這潛船最適合做逃跑的工具了,裏麵一應物事俱全。所以,你就放心我吧,要小心的是你。千萬要挺住!”鳳眠言罷,快步鑽到了潛船中,向瑟瑟揮了揮手,潛船便緩緩沉入了海水中,瞬息不見。


  瑟瑟定定地看著鳳眠的潛船沉入到海麵下,安然離開,才放心地轉身向水龍島而去。

  沉沉的夜幕鎖住海麵,海水緩慢而有力地波動著,浪濤並不大,卻仿佛蘊藏著連蒼天都能粉碎的力量。海風蕩起,有血腥味順著海風蕩了過來,瑟瑟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方才還一直狂跳的心,在這一瞬間奇怪地變得沉穩起來,她握緊拳頭。她知曉,今夜,是有一場酣戰要打了。


  瑟瑟一咬牙,縱身躍起,在空中提氣,淩空連踏數步。她的輕功已然更上一層樓了,能夠淩空換氣。連變數次身形,寬大的裙袂在風裏飛揚,她如同一隻禦風的海鷹,向著最近的那隻小船躍去。


  那隻小船上有五名忍者,他們駕駛著小船,正全神貫注地躲避那些暗礁。瑟瑟輕輕躍到船尾,小船蕩了蕩,一個黑衣人回首,瑟瑟伸足連續踢去,隻聽得撲通幾聲,那幾名忍者接連被踢中了穴道,身子僵直地墜入到海水中。


  前麵一條船聽到了後麵船隻的動靜,驚駭地回首,掌舵的心神一分,船隻撞到了暗礁上,瞬間被撞得支離破碎。


  瑟瑟立在船頭,驅船越過那些忍者的船,她執起船上的纜繩,不斷揮舞著,將忍者的船隻擊打得七零八落,不一會兒,便疾馳到了水龍島上。


  水龍島上,火把通明,海盜和忍者早已展開一場殊死搏鬥。


  那些伊脈國的忍者,簡直就是惡魔。


  他們背著黑布做成的翅膀,雙臂一張開,翅膀頓時便鼓滿了風,他們順著風勢一縱,在漆黑的夜色中,就如同黑蝙蝠一般在空中飛來蕩去。這般飛起,不耗費絲毫內力。他們手中執著弓箭,不斷地向海盜們的頭頂上射去。


  還有一部分忍者,隱在火把的暗影裏,或幽深的灌木叢裏,身法詭異,不時地對海盜們發起攻擊,一擊而中,便縱身遁走。


  這些忍者身法輕靈,借著夜色的掩護,將諸般忍術發揮到極致。這些人手中揮舞著巨大的砍刀,在火把的映照下,閃耀著駭人的冷光。


  這種形勢,實在對海盜們不利。


  馬躍和寧放身著盔甲,鎮靜地指揮著眾海盜迎擊那些忍者。海盜們也都不是吃閑飯的,武藝也都不弱,雖然對於這些突然襲擊的惡魔有些猝不及防,但是心神鎮定下來,也都施展絕招,和忍者們酣戰在一起。


  瑟瑟一連打倒了幾名忍者,隻見前方的火光下,紫迷手中執著鐵血簫,正和六個忍者纏鬥在一起。那六個忍者,很顯然是忍者中的精英,三個在空中,三個在地麵上,從六個方向向紫迷發的攻擊,就好似一張密密的網,將紫迷困在了中間。


  紫迷在刀影中穿梭,鬥起來有些吃力,猝不及防,左臂中了一刀,鮮血順著傷口淌了出來。紫迷的動作慢了一瞬,就在此時,六柄砍刀同時向著紫迷砍去。


  一泓冷光就好似寒冰,在眾人眼前飛過。


  六柄砍刀的刀影,被冷光截成了七零八落的碎片,而砍刀,已經斷為了兩截,一截掉落在地上,一截刺入了忍者的心髒。


  他們原本肆虐猖狂的身影,一瞬間變為靜止,慢慢地跌倒在地上。直到死,他們都不知,自己是死在何人手中的!

  悠悠的海螺聲乍然拔高了幾個音節,海盜們歡呼著喊道:“龍女大王,龍女大王!”


  忍者們忍不住頓住了身影,向著不遠處看去。


  瑟瑟手中握著新月彎刀緩步走來,彎刀尚在滴著血,而她身上,不曾沾染一點兒血腥。


  夜風揚起她的長發,露出她美到極致的臉龐,她的唇角掛著一抹嫻花照水般溫柔的笑意,而清眸中的寒意卻冷得令人膽寒。


  “你就是碧海龍女?”一名忍者凝聲問道,露在黑巾外的一雙眼睛冷冷打量著瑟瑟。


  “不錯!”瑟瑟凝聲說道。


  那名忍者打量了瑟瑟一瞬,一揮手,無數個忍者從四麵八方向瑟瑟衝了過來。


  “小姐,您要小心,這些忍者不好對付。”紫迷高聲喊道,伸手按住了淌血的傷口。


  瑟瑟運起內力,彎刀一瞬間變得冷冽幽涼,她揮舞著彎刀,施展烈雲刀法,和忍者們戰在一起。


  馬躍和寧放試圖攔下那些忍者,但是,那些忍者似乎認準了瑟瑟,不斷地向她攻擊。


  “瑟瑟,原來你在這裏,我可是尋了你很久啊!”一道清澈的聲音驟然響起,猶如一陣清涼的風,不帶塵世的汙濁之氣,撲麵而來。


  酣戰的人群頓時靜了一靜,瑟瑟伸刀刺傷一名忍者,回首望去。


  隻見刀光劍影中,一個男子踩著火把昏黃的光芒慢慢走近。他一身藍衣,風華無雙,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火把的光芒映照到他的眼眸深處,就如同絢麗的彩霞倒影到了水裏,波光瀲灩中透著冷澈澄淨。


  瑟瑟的眼睛停留在莫尋歡的身上,這個一貫愛穿粗布鄙衣的男子,此刻穿著一襲天藍色衣衫,那抹藍色在滿地汙濁的血色中,看上去那麽潔淨,好似澄淨的藍天,不曾沾染一絲塵俗。


  他,披著絕美瑰麗的外衣,綻放著溫柔醉人的笑意,散發著純淨脫俗的氣質,而內裏,卻是一個惡魔中的惡魔。


  “莫尋歡,你是來找我的嗎?”瑟瑟提著手中滴血的彎刀,冷然問道。獵獵的寒風吹來,蕩起她的黑發,在腦後如同墨蓮般卷著。


  瑟瑟沒忘記,當日在伊脈島,莫尋歡是如何向她求親的。而今,也不過才幾日過去,那個溫柔深情的男子,轉瞬便成了一個地道的惡魔。


  “是的,我一直尋不到你,還以為你不在島上呢。方才我到你的閣樓中看了看,也不見你的蹤影。這麽晚了,你去了哪裏?”莫尋歡溫言道,那聲音以及那關切的語氣,倒真是讓瑟瑟懷疑他是她的朋友。可惜,一切都是錯覺。

  “找我何事?難不成是求親?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般隆重的求親方式!”瑟瑟咬牙切齒地說道,唇角勾著一抹冷笑。


  莫尋歡眸光一瞬間有些黯淡,他揮了揮手,那些酣戰的忍者便向後退了退,激戰暫時停歇了。他微笑著,靜靜說道:“不!我已經等不及了,求親就免了,今日來,我是要接你走的,這算是直接娶親好了。哦,確切地說,這可能算是搶親了。”


  莫尋歡說這話時,俊美無瑕的容顏純真得近乎孩童。


  瑟瑟第一次見到如此厚顏無恥的人,她唇角一勾,眸中的笑意更深了。她冷冷地說道:“我江瑟瑟何其榮幸啊,能得莫君王的青睞,還有這麽隆重的一場搶親。要我走也行,不過,倒是要問問我手中這把刀是不是答應。”


  瑟瑟微笑著舉起彎刀,清澈的刀光映亮了她絕麗的眼睛,眸底,冷冽似冰封鏡湖,不帶一絲波瀾。話一說完,她忽然雙足點地,身子借力彈起,猶如一隻翩飛的蝶。身在半空,新月彎刀幽冷的刀光如同白練,向著莫尋歡直直擊下。


  莫尋歡靜靜立在原地,待到刀光劈落,他忽然身形一轉,如鬼魅般繞到了瑟瑟背後。瑟瑟黛眉微顰,倒是未曾料到,莫尋歡的速度快得如此不可思議。


  她的烈雲刀法,輔以特殊的內力,可以讓那些看似不可思議的招式施展開。而這項優勢在麵對莫尋歡時,作用並不大,因為莫尋歡的忍術也是貴在招式詭異得不可思議。


  以前,瑟瑟記得,和莫尋歡在一起時,他很少顯露武功,得知了他是伊脈國的第一忍者後,瑟瑟也一直沒機會找他切磋。


  今夜,算是第一次見識他的武功。


  莫尋歡將中原的武功和伊脈的忍術並用,結合得很好,簡直到了天衣無縫的地步。


  瑟瑟不敢大意,手中刀氣如江河決堤,一瀉千裏,掌中的新月彎刀時而柔和,時而剛猛,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刀式時而淩厲沉穩,時而飄逸輕靈。


  兩人纏鬥百餘招還未分出勝負。決鬥正酣時,忽聽得水龍島外一陣喧嘩,有海盜大呼道:“援兵到了!”


  瑟瑟心頭一驚,援兵?


  難道說,鳳眠真的搬來了救兵?瑟瑟記起,夜無煙曾經說過,要派兵保護水龍島的。可是,來得如此之快,那些兵平日都駐在哪裏?

  莫尋歡聞言黑眸一眯,忽然從袖中掏出一個黑乎乎的圓球,手一揚,圓球便向瑟瑟飛去。


  瑟瑟被莫尋歡淩厲的劍招逼得無暇遁逃,看到圓球,伸刀去碰,隻聽得轟一聲響,圓球炸裂開來,擊中她的右肩。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瑟瑟身形微頓,莫尋歡鬼魅一般飄到她身側,封住了瑟瑟的穴道。


  “莫尋歡,你真是卑鄙!”瑟瑟冷冷說道。


  莫尋歡伸手查看了一下瑟瑟的傷勢,心中舒了一口氣。他這枚轟天雷特意用了很少的火藥,不會將人炸死,隻能將人炸成小小的輕傷,為的,就是必要之時,對付瑟瑟。


  “瑟瑟,誰讓你武功這般高,否則,我也不舍得用這枚珍貴的轟天雷!”莫尋歡微微一笑說道,那笑容在火把掩映下,分外傾城。


  “小姐!”紫迷一聲疾呼,就要向瑟瑟這邊衝過來。寧放和馬躍也看到了瑟瑟被擒,頓時都瘋了一般要向這邊奔來。


  “王上,島外的援兵很強,我們速速離開吧!否則,怕是今夜走不了了。”莫尋歡身側的一個忍者凝聲說道。


  莫尋歡一把抱住瑟瑟,回首望去,隻見不遠處幾道迅疾的身影飛速追來。他唇角一勾,微笑道:“瑟瑟,看來有人對你,倒真是情深義重。”言罷,他縱身一飄,越過林子,向海邊疾奔而去。


  瑟瑟被莫尋歡抱在懷裏,遙遙看到不遠處追來的人,是葬花公子——鐵飛揚。夜無煙果然是在此駐紮了水兵保護她,可惜,她未能撐到他的援助。不過,島上的海盜應當是安全了。


  莫尋歡輕功和背部雙翼相結合,飛躍的速度奇快,不一會兒便奔到了海邊。在忍者們的護衛下,上了一艘船。


  “蘭棠,傳令下去,叫他們撤,否則會全軍覆滅。”莫尋歡冷冷說道。


  那名叫蘭棠的忍者定定應了一聲,便將莫尋歡的命令傳了下去。然後,他坐在船上,不知按了哪處機關,這艘船立刻便像貝殼一般合了起來,再慢慢向海底潛去。


  潛船!莫尋歡也有潛船,這麽說,四年前救了她的人,便是莫尋歡了。


  潛船向下潛了大約有五米深,便開始向前行駛,因在水中,潛船行駛的速度受到海水的阻力,行駛得不算快。但是,卻足以逃脫外麵的攻擊了,因為海底下黑糊糊一片,從海麵上,根本尋不到潛船的影蹤。


  瑟瑟無力地靠在船壁上,臉色蒼白,心中各種情緒交織著。


  很顯然,莫尋歡今日奇襲水龍島,主要目的是抓她,順便將水龍島占據,去掉心頭一個隱患。


  四年前,海盜西門樓占據了他的家國,現在,他來侵占水龍島這塊海盜的棲身之所!枉她四年前,還曾派兵助他收複國土,他便是這般報答她的嗎?!


  “想什麽呢?”莫尋歡走到瑟瑟身畔,輕輕一笑,俊臉一如既往地絕色傾城,神色也極是泰然。


  他從一個囊中取出藥膏,然後拿出一塊白布,細心地揭開瑟瑟右肩破碎的衣衫,為瑟瑟清洗傷口,然後敷上清涼的藥膏,再為瑟瑟包紮妥當。

  他的神情溫柔恬淡,那樣子,真讓人懷疑,這肩頭上的傷並不是他造成的。眼前這張臉,美得賞心悅目,足以令觀者看得目不轉睛,失了魂魄。然,瑟瑟卻斂下睫毛,無視他的存在。


  莫尋歡卻不理會瑟瑟的冷漠,他為瑟瑟包紮好傷口,伸出修長的手指,動作輕柔地將瑟瑟淩亂的發絲撩到耳後,然後,長指從瑟瑟細膩的臉頰上滑過,最後停留在瑟瑟有些顫抖的嘴唇上,反複摩挲。


  瑟瑟被點了穴道,一動也不能動,隻能用冷冷的眼神看著莫尋歡。


  莫尋歡唇角勾著溫柔的笑意,眸底,燃燒著兩簇火焰。當眸光觸及瑟瑟憤恨的眼神時,莫尋歡緩緩收回了手,定定地望著瑟瑟。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眸光深邃得令她看不清他的意圖,良久,他忽然自嘲地一笑,意味深長地喟歎一聲:“瑟瑟,這一生,我終於永遠不可能得到你的愛了!”


  他也曾試圖接近她,以得到她的青睞,而她卻絲毫沒給他機會。今夜,他親手把一切的期望和希望化為了絕望。這一生,他永遠不可能得到她的愛了。那麽,既然如此,就索性得到她的恨吧。最起碼,恨也是一種感情,一種令人刻骨銘心的感情!


  瑟瑟聽了莫尋歡的話,忍不住冷笑出聲。這個殘忍的男人,竟然還會提到愛,她真的懷疑,他懂得愛嗎?他知道什麽是愛嗎?


  望著他皎若明月的容顏,邪魅如罌粟的微笑,和他在一起的一幕幕,閃電般在腦海中流轉。


  王孫宴上初見,賭場中相逢,東街中借宿,海戰時並肩,一切的一切,都好似發生在昨日。他的淡然,曾令她欣賞;他的高潔,曾令她欽佩;他的才華,曾令她讚歎;他的經曆,曾令她心痛。卻原來,這一切令她欣賞欽佩的,都不過是一個虛華的外表,他的內心,卻原來是她從未觸及的黑暗。


  如若不是親見,她真的難以相信,他會是這樣的人!


  “莫尋歡,四年前,黑山崖下,是你救了我,對吧?就是你穿了藍衫,乘坐潛船,將我載到了田家村,然後,在我蘇醒之前便離開了。”瑟瑟冷聲問道。


  莫尋歡神色微微一頓,輕歎一聲:“不錯,是我!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瞞的了!”


  “那麽沉魚也是你的人了?田家村的田氏夫婦根本就沒有什麽女兒,你為了掩飾這個事實,竟然將全村人都殺害了。你何其殘忍?!而當你發現我和夜無煙已經開始懷疑沉魚時,竟然讓她假意出去傳送消息,將事情嫁禍到無涯身上,從而讓我們放鬆對你的警惕。而你,卻在此時,突然襲擊水龍島!”瑟瑟冷冷說道。


  原來,就連沉魚的出逃和死都是設計好了的,沉魚她不惜以死來達到嫁禍夜無涯、放鬆他們警惕的目的。讓他們以為,那布防圖根本就沒有送出去,殊不知,卻早已在之前就悄然送到了莫尋歡手中。


  瑟瑟也終於明白沉魚臨去前那絲笑容的意思了,她是為完成了主子的任務而欣喜,同時也對她有一絲愧疚之心。


  “是的,沉魚根本不是田氏夫婦的女兒,她是我們伊脈國的國人。她的爹娘在西門樓侵占伊脈國時,被海盜殺害了!”莫尋歡淡淡說道,在提到生死時,依舊是一臉平靜,“布防圖也是她送出來的,甚至於這隻潛船的圖樣也是她送過來的。”


  瑟瑟心中一寒,原來,沉魚果然是一個孤兒,她的爹娘竟是被海盜殺害的。沉魚,大約是極恨海盜的,可是,當年侵占伊脈國的西門樓以及他手下的海盜都早已在那次海戰中覆滅了。而今夜,戰死的都是無辜的海盜。


  “四年前,你為什麽要救我?如果,那場陰謀你是為了挑起夜無煙和赫連傲天之間的仇恨,為何,不讓我直接死去?”瑟瑟皺眉問道,她有些不解,如果她死了,豈不是更能達到他的目的!

  莫尋歡凝眸看著瑟瑟,微微上挑的眼中,含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幽怨。


  “瑟瑟,你覺得我就舍得讓你去死嗎?”他輕聲說道。


  “這個世上,你還有什麽舍不得的嗎?”瑟瑟眯眼冷笑道。


  莫尋歡微微一頓,是的,這個世上,沒有什麽他不能舍棄的。


  當他的家國被海盜占領,當他像狗一樣被海盜追殺四處逃亡,當他叫天不應求救無門,當他阿弟的小小身子被吊在梁上鮮血淌了他一臉,當他的姐姐從城樓上摔落下來斷氣身亡,當他看到昔日繁華的街市,遍地都是他的子民的屍首,那一刻,他便發誓,他要圖謀這個天下,隻有強大了,才不會被人欺淩。小小的伊脈島國,根本不足以容身。而為了達到這個願望,一切皆可舍棄,無論作出什麽樣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當年他從崖下救了她,也並非是心軟,而是存了日後能好好地再次利用她打擊夜無煙的心思。


  可是,當看到她從崖下摔落,遍體鱗傷,奄奄一息,他心中還是痛了。他幾日幾夜都不曾安眠,請了最好的大夫,為她治傷。甚至於,就連她腹中的孩兒,他也竭力保了下來。直到她的傷勢漸好,快要蘇醒了,他才意識到他應該離開,不能讓她知曉是他救了她。


  “你留下我的命,不是不願我死,而是因為你要再次利用我。原本你以為我跌下懸崖,勢必會和夜無煙反目成仇,率領海盜,尋機報複。可是,你卻想錯了,我雖然恨夜無煙,卻沒想著要去報複他。所以,你便隻好再次利用我。如果我猜得沒錯,墨染並不是太子的人,而是你的人,對不對?”

  “瑟瑟,你很聰明,我的所作所為,你都猜對了。墨染確實是我的人,我花費了四年心血,才打造出這樣一張和你相似的臉,隻是可惜,氣質還是不夠,還是被識破了。”莫尋歡憂歎一聲,斜倚到一側的臥榻上,悠悠說道。


  “墨染到底是誰?”瑟瑟蹙眉問道,既然莫尋歡說是打造的,那麽,她並非天生和自己生得一樣了。


  “是我身邊的人,你見過的。”莫尋歡淡淡說道。


  她見過的?她隻見過她的侍女,櫻子還有雅子。莫非是毀容的櫻子?


  “難道是櫻子?”瑟瑟驚異地說道。當年,她在東街借宿,後來她們又一起在夜無涯府中居住了數日,她對自己的言行極熟悉,也怪不得模仿得那麽像。


  莫尋歡挑了挑眉,向她身側的一個忍者點了點頭,那個忍者伸手除下了頭上的黑色頭套,露出一張和瑟瑟相似的臉。


  沒想到這個忍者便是櫻子,再次看到這張和自己相似的臉,瑟瑟心頭還是有些怪異的感覺,雖然,她已經知曉這張臉其實是假造的。


  當日在璿王府,墨染,現在應該說是櫻子,她向她施毒,讓她無法運功,差點兒害澈兒喪命。她原本在瑟瑟眼裏也是美好的女子,卻如此狠心待她。


  人心,何其複雜!

  “那麽,當日,我去璿王府索要解寒毒的解藥,那個在小巷突然襲擊我的黑衣人也是你了?”瑟瑟歎息道。


  莫尋歡單手支著頭,沒有說話,微微點了點頭。


  “這麽說,伊冷雪也是你的人了?”瑟瑟冷冷說道。


  “她不是我的人,我們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莫尋歡看了一眼瑟瑟,“因為我們的目的相同,都是不希望你和夜無煙和好,如此而已!”


  “你們,是什麽時候開始合作的?”瑟瑟冷冷問道。


  “便是那一次,將伊冷雪劫走的路上說好的。也是她,要我將她劫到黑山崖的。她說黑山崖是你的傷心之地。”


  瑟瑟心中大怒,原來,黑山崖那次的陰謀,伊冷雪也有參與,而她,在那次還救了她一命。莫尋歡劫走了伊冷雪,卻嫁禍給了她。


  “莫尋歡,你到底要什麽?”瑟瑟望著麵前這個淡淡淺笑,心事深不可測的男子,冷聲問道:“南玥?”


  莫尋歡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

  瑟瑟默然!


  如若他徹底操縱了夜無塵,那麽,也就等於做了南玥的皇帝,整個南玥也便盡在他的囊中了。


  “莫尋歡,你圖謀甚大,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卻害了這麽多人。田家村的百姓何其無辜,水龍島的海盜又何其無辜,為了自己的目的,你殺了這麽多無辜的人,心中何安?”


  “瑟瑟,我知道你永不會理解我的,因為你永遠不會體會到我的感覺,我曾是亡國之人,沉魚、櫻子、雅子、我的國民,甚至我,我們都是死士。”


  死士?!

  瑟瑟一愣。


  她凝望著暗影裏的莫尋歡,此時的他,臉上帶著一絲決絕的淒涼。而他身畔的櫻子,用膜拜與崇敬的眼神望著他,或許,在她們眼裏,看到的隻是這個君王血光中的瑰麗吧。


  事實證明,櫻子如今這張和她相似的臉,還是很有用的。在船行駛了兩日後,為了引開鐵飛揚和鳳眠的追蹤,莫尋歡便讓櫻子換上了瑟瑟的衣衫,坐了另一艘潛船離去了。


  潛船在海麵下一直行駛了近十日,才終於靠岸。瑟瑟原以為莫尋歡會帶她回伊脈國,卻未曾料到,他竟然將她帶到了南玥的都城緋城。更讓她出乎意料的是,竟然讓她住到了皇宮。


  瑟瑟心中頓時沮喪極了,她萬萬不曾料到,他竟然將她帶到了南玥的皇宮。皇宮戒備森嚴,隻怕要逃出去不是那麽容易了,而她的手下要到皇宮救她也並非易事。


  瑟瑟被囚在一處院落裏,這院落位於皇宮的何處,瑟瑟並不清楚。


  莫尋歡已經解開了瑟瑟的穴道,不過,卻給她服用了軟筋散,別說運功,就連走路,都覺得渾身軟綿綿的。瑟瑟隻能坐在院內,遙望著那高高的院牆,往日一躍便能過去的宮牆,此時看上去竟高得不可思議。院門外,站立著宮裏的禁衛軍,挺拔的身影,望過去,儼然就是一道道堅固的防衛。


  今年,緋城的冬天來得比往年早,眼看著快入臘月了,氣候是一天比一天冷了起來。天總是陰沉沉的沒個放晴的時候,空中大片的慘淡陰雲,那樣沉沉地壓在人們頭頂,叫人心中生出一種逼仄。天氣如此,人心亦是如此。而派來伺候瑟瑟的那些宮女,大約也是得了莫尋歡的命令,無人敢說話,都小心翼翼。


  這些宮女中還有莫尋歡的侍女雅子,她身著南玥宮女的服飾,溫婉知禮,扮宮女很像。她每時每刻都和瑟瑟形影不離,就是晚上也睡在瑟瑟屋內的臥榻上,倒是盡職得很。


  瑟瑟見識了沉魚和櫻子這些死士對伊脈國的忠心,對於雅子如此盡責地監視著她,也不再驚訝。


  莫尋歡倒是沒虐待瑟瑟,沒把她丟牢裏,也沒缺她的吃喝,她的住處也生了火爐,也沒挨凍,就是禁錮了她的自由。


  瑟瑟在宮中,也沒了夜無煙的消息,不知他和那五十萬兵馬對戰,是勝了還是敗了。頭頂上,永遠隻有那一方井口般的天空,除此,別無其他。


  但是,瑟瑟知曉,這樣的日子隻是暫時的,莫尋歡將她抓來,絕不是要平白養著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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