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楚夏天本來想陪周健一起去西郊的療養院看鍾雨,可是卻被周健拒絕了。簡簡單單的一句“我想一個人去看小雨”,讓楚夏天渾身冰冷,猶如墜入地獄。可是他又能說些什麽呢?他和周健現在的關係是朋友,隻不過有過一次肌膚之親,又能說明什麽呢?
楚夏天尷尬地坐在周健家的客廳裏,周父已經去上班了,隻有周母留在了家裏。董蘭青隨意招待了楚夏天兩句,就在家裏收拾起屋子。楚夏天看著忙碌的周母,想幫忙也不是,幹坐著也不是。
董蘭青終於幹完了活,切了水果,放在白色的陶瓷盤子裏,端到了楚夏天的麵前。楚夏天記得,周健也是喜歡把切好的水果放在白色陶瓷盤子裏。
“夏天是吧,吃點水果吧,家裏就我和老周,也沒準備你們年輕人喜歡吃的東西,吃吧,別客氣!”
董蘭青的語氣很平和,對楚夏天的態度似乎比剛開始緩和了一些,或者是對周健已經無奈到了放任。
楚夏天拿起一塊蘋果,兩口就吃完了,果肉肥厚,汁水飽滿,很好吃。看見楚夏天吃得開心,董蘭青也笑了笑。隻是那笑,包含了太多的無奈和淒涼,看著眼前的男孩子,雖然和鍾雨完全不同的氣質,卻都是周健看重的人吧,不然周健也不會輕易把他帶回家裏來。
“我以前啊,在教育部工作,就是喜歡孩子,嗬嗬,慢點吃,還有很多呢。”
楚夏天突然感覺董蘭青和自己當了一輩子老師的媽媽很像,心裏有些東西瞬間放下,人也鬆弛了下來。
“伯母,謝謝你能這麽對我,我以為,以為……”
“以為什麽?以為我會把你打出去啊!嗬嗬!不這麽對你,又能怎麽樣對你呢?總不能像當年對小雨那樣,又逼跳樓一個吧!這都是命吧!不過我真的很不理解,你和小健都是大好的青年,放著漂亮的小姑娘不找,怎麽就喜歡硬邦邦的男人呢?”
董蘭青歎了一口氣,語氣裏沒有責備和鄙視,隻有無奈和不理解。
“伯母,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喜歡周健哥,我隻知道我和他在一起就開心,也想讓他和我一樣開心,想照顧他,想保護他!我知道我很多地方不如周健哥,我也知道,我可能沒有鍾雨愛周健哥愛的那麽深,我雖然不能為他死,但是我能陪他一輩子。”
董蘭青眼中還是滿是不解,但似乎也多了些東西,多了些讓楚夏天安心的東西。
“哎,反正做媽的隻要看見兒子開心比什麽都強,你們現在一起開心嗎?”
這句話把楚夏天問愣了,似乎他和周健兩個人什麽都沒有捅破,做兄弟的時候才是一直以來最開心的日子。至從楚夏天說了那些話之後,似乎平衡打破了,命運也開始轉變了,事情一件接一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一夜的纏綿,似乎成了楚夏天這些日子以來唯一的精神寄托。他不知道周健究竟把他看成什麽,是不是也有那麽一丁點的喜歡自己。
“我會讓周健哥快樂起來的,伯母,你相信我。”
董蘭青苦笑了下,生了個兒子,卻感覺像嫁女兒一樣。
“我給你講講小雨吧!”
楚夏天心裏一緊,那段一直以來介懷的周健的過去,就要在眼前展開了,自己真的準備好了嗎?
“周先生是嗎?很抱歉,鍾雨的親人特意交代不可以讓姓周的任何人探視鍾雨,我們也很抱歉。”
護士小姐職業地朝周健笑了笑,周健知道不能為難人家,都是給人打工,大家都不容易。
“那我在外麵看,不進去,行嗎?”
“這……”
護士小姐有點猶豫,人心都是肉長的。這個叫鍾雨的病人在療養院躺了十多年,卻很少有人來看望。
“求你了,護士小姐,我是十一年沒見過這個朋友了,求你了。“
“好吧,隻是你隻能看十分鍾,看見有人過來了,你就裝是路過,嗬嗬。”
“多謝了。”
小護士的臉微微紅了一下,心裏暗想,好帥氣的男人。
周健按照小護士的指引上了六樓,來到高級病房。鍾雨的病房是陽光充足的陽麵,陽光暖洋洋地照進病房裏,躺在雪白病床上的鍾雨穿著藍色的睡衣。鍾雨閉著眼睛,看似正在睡覺,薄薄的被子蓋在腰上。周健覺得鍾雨的臉奇跡般地沒有什麽變化,連頭型都和十一年前的一模一樣。鍾雨看起來還是像個易碎的娃娃,長長的睫毛微微地輕顫著,唯一不同的是十一年前的鍾雨是個到哪兒都喜歡蹦蹦跳跳的鍾雨,而現在,他的身上插滿各種儀器的管子,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脆弱到讓人心疼。
周健的心裏一緊,手不自覺地摸上了玻璃窗子,輕輕地磨砂著,似乎正在摩挲著鍾雨的麵頰。鍾雨也感應到了周健的撫摸一般,突然睜開了眼睛,周健連忙閃身,將自己籠罩在療養院走廊的陰影中,隻是微微偏頭看著鍾雨。
鍾雨的眼睛裏一片黯淡,沒有絲毫的感情,他隻是困難地轉動了一下脖子,向四周看了看,嘴唇翕動了兩下,又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周健想起了母親說的話,鍾雨是高位截癱,脖子以下都不能動了。周健抓緊胸前的衣襟,咬著嘴唇,發不出一點聲音。
突然聽見有腳步聲從遠處傳來,周健連忙躲到一旁的病房前,假裝看著病房裏的病人。身後一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從他身後走了過去,隻聽見那人在打電話。
“大姐,沒有發現目標。”
“恩,我明白,他這兩天是一定會來的。”
“好,我明白了,大姐再見。”
“再見。”
周健微微側頭,那個人的背影似乎在哪裏見過,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周健沒再多想,又遙遙地看了一眼鍾雨病房的門,那黑西裝男人正守在病房門口,周健又看了看,不舍地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