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孽情

  “若你為了國祚——”


  “玄隱哥哥。”


  她鮮有打斷他,神色莊重,“雖然我不懂什麽江山社稷、所謂奪嫡爭權,可我知道那些三宗四族的弟子被囚於暗無天日的地牢中,我隻是覺得不該如此,那些朝臣如傀儡一般被長姐擺弄,我皇兄和其餘幾位宗親噤若寒蟬,我覺得,不該如此。”


  “不是我為你,而是我求你。”


  南玄隱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你放心,即便今日你不說這些話,我們亦是要救人的。”


  “那——能不能——”淩嫣忽然開始大顆大顆掉眼淚,抽抽搭搭地問,“你可不可以不要造反?可不可以不像長姐那樣殺無辜之人……”


  男人錯愕之餘哭笑不得,“我?我造反做什麽?我至多去找淩儀一人,同她有仇報仇有賬算賬,關其他人什麽事?一會謀求皇位,一會兒又逼宮造反,這我可半個字沒提過。”


  淩嫣淚汪汪地點了點頭,伸出手來。


  “那拉鉤起誓,你不騙我。”


  南玄隱歎了口氣,這委實令他有些作難:原先那些風流韻事,彼此各有謀求,正所謂利盡而散,如今他既然心意已定,無論怎麽做,注定是要傷人的。


  想了想,他還是伸出手來,兩根小指相交的瞬間,他卻倏然神色一變,也顧不得許多男女之別,將燈台拉了過來,仔仔細細地看著淩嫣的手。


  “你——你的手指怎麽了?是凍得麽?”


  淩嫣驟然被男人湊得極近,他的和田玉冠略過脖頸,令那一片肌膚為之輕顫,然而她迅速收回了手,匆匆起身,“是啊,這天可凍壞人了,回去定要他們弄十個八個湯婆子……”


  男人心中已覺異樣,見她步履匆忙,不由得出言喝道,“站住!”一閃身的瞬間,他已然攔在了淩嫣麵前,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把你的雙手伸出來給我看。”


  歡館外麵,幾個等候已久的人忍不住出聲,“夜色已晚,還請公主隨我等回宮!”說完竟然要奪門而入,南玄隱虛空一指,一道掌心雷轟然炸響,半扇門燒成焦炭,震懾諸人,“聽著,我不管你們是皇帝的人還是淩儀的狗,在本少主眼皮子底下奪人,先摸摸你腔子上長了幾個腦袋!墨澤、息影,誰再敢上前半步,殺!”


  “屬下遵命!”


  “屬下遵命!”


  淩嫣的腳步已然開始虛浮踉蹌,麵上仍嘻嘻笑著,“玄隱哥哥,你當真舍不得我走?”她將雙手在嘴邊嗬氣取暖,一麵點頭,“看來,今晚不枉此行……”


  南玄隱縱然看出不對勁,到底不通醫術,下意識想叫池也,又想起男人已經給蕭庭江眉護送著秘藏他處了,一時隻得點了幾處要穴,又將一脈至剛純陽的內息渡過去,飛快地撕下少女的衣袖撚成長條,看那詭異青色已然蔓延至小臂,便在關肘處勒緊,一麵喝道,“坐好!不許亂動!”一麵飛快上樓去了。


  辛折璃隻見男人匆匆而來,神色不善,不由得問道,“怎麽?”


  “她中毒了。”男人順手關上房門,簡短應道,“而今不能鬧出太大的聲勢,我不放心楚丹楓,阿離以為,計將安出?”


  “什麽症狀?”


  “十指青灰,僵直麻木,層層蔓延上去,皮肉之下的血管便清晰可見,仿佛透明一般。”


  辛折璃蹙眉,“是‘霜降’之毒,自四肢到百骸,內功深厚者能撐三五天,可是淩嫣……恐怕能撐一個時辰便是不易。待到毒發於心,則整個人便如凝霜一般,形如琥珀。”


  “一個時辰。”南玄隱沉吟之間掐算了時辰,不由得恨聲道,“就算我親自帶池也來,隻怕也未必趕得及解毒了,阿離可有拖延的法子?”


  辛折璃道,“她是從雙手開始中毒的麽?”


  “是。”


  女子默了半晌,忽然開口問道,“她貴為公主,千金之軀,隻怕雙手不是誰想碰就能碰的吧?何況此為慢毒,至少得一炷香的功夫徐徐滲入。誰又有下毒之機呢?”


  南玄隱起先不解其意,待將自己的雙手翻轉過來一看,卻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下毒之人便混藏在護送淩嫣的人中間?可如何知道不是她的宮人下毒呢?”


  辛折璃伸出右手手掌,平攤開來比劃給男人看,“喏,出宮到應天門再到這裏,也差不多是這個時辰,而她雙手握著的是韁繩。更重要的是……”


  “宮人下毒,她必死無疑。”


  “而身邊的人卻能根據她說了什麽、見了什麽人,決定其生死。”


  言語之間,兩人已然各自執了兵刃飛快下樓,歡館之外的戰鬥已然接近尾聲,血染紅了大片雪地,幾人尚且掙紮反抗,幾人已然匍匐在地,南玄隱略掃一眼,冷聲命道,“墨澤,那些負隅頑抗的,便送他們上路,其餘活口統統捆了進來!”


  “是!”


  “息影。”他將手一送,寸尺長的密箋夾在指縫,“知道要做什麽吧?”


  “屬下領命。”


  “白芷。”


  “屬下在。”


  “去找楚丹楓,給我們審訊多少騰挪個地兒。”南玄隱說完幹咳兩聲,“等等,別急著走,你再……”


  少女疑惑,“少主還有何吩咐?”


  “再找蘇卿要點錢來。”南玄隱一指慘不忍睹的大門和門外橫七豎八的屍體,俊麵略顯郝然,“沒砸過店,也不知要多少銀子。”


  “……”


  辛折璃心中想到自己上次和薛瓊大鬧酒樓,已然在腦子裏劈裏啪啦地算起賬來,半晌苦兮兮一癟嘴:此行之後,蘇卿怕不是見到他二人都得躲著走啊。


  楚丹楓必然早就聽見動靜,隻是作壁上觀,是以白芷一傳便過來了,男人衣著妥帖,鬢發一絲不亂,甚至麵上帶著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原來是少主擒了一夥賊人,這也不是什麽要緊事,門外在下會差人處理得幹幹淨淨,不留痕跡。”


  “勞煩。”南玄隱道,“需要多少銀子,明日你問蘇卿開口便是。”


  楚丹楓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腆顏去了。”


  說完,目光有意無意地略過被南玄隱大氅擋住的女子。


  “你沒有看見過什麽別的人。”南玄隱的目光微冷,淡淡說道。


  “知道了。”楚丹楓似有深意般一笑,抬手道,“後院井下有暗格密室,二短三長一短,裏麵自有接應。”說完之後,又沉聲提醒道,“少主,明日是要進應天門的。某些人的性命比之大局,孰輕孰重,還請細細掂量。”


  “可千萬別……誤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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