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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反客為主攻心計

  死的是一名年輕女子,倒在了水綠苑不遠處的牆角一隅。生前容貌應當還算是清秀,隻是此刻嘴半張,仿佛臨死之前尚且不可置信,驚駭到了極致。身上尋不見明顯的傷口,衣裳也妥帖穿在身上,但裸露在外的手、脖頸和臉龐俱呈現出灰白烏青之色,五官也因此而凹陷下去,仿佛隻剩下皮囊和骨頭支撐著整個身軀。


  辛折璃腦子裏忽然間打了個閃,熟悉的感覺傾軋而來,在眾人臉色各自複雜難言之時,她卻率先走上前去,“南——”忽而想到此刻夏侯府上下皆不知南玄隱的身份,如今這人命官司,若是同鬼蜮攀扯在一起,豈非迎頭接髒水?

  “難啊難啊。”她搖頭歎息,“玄郎,你過來。”


  南玄隱微微瞠目,半晌才被蘇卿推了一把,走上前去,“怎麽?你發現什麽了?”


  “這具屍體,你不覺得死法有幾分似曾相識麽?”


  如此一說,兩個人目光相接之間,忽然異口同聲道,“在船上!”


  ——“有三種可能,一是被下了降頭,可他隻有脖頸一處細微創口,又看不出是什麽蠱蟲的口器,除非此人是個絕頂高手,能隔空下降。”


  ——“第二種可能,便是此人修的噬元道,要不斷汲取修行者的精血來提升修為。”


  ——“這第三種可能,便是被‘祭靈’了。相傳有人以血養護自己的法器,而那法器若嗜血成性,便會愈加凶惡,如饕餮一般不知魘足,而此時主人若不想被法器反噬,便隻能用其他修行者的精血來獻祭,稱為祭靈。”


  顏千秋的話宛如一地散珠被串聯起來,辛折璃素來記性奇佳,此刻逐字逐句浮現於腦海之中,再對上女子那張慘白的臉,寒意如穿堂風一般驚掠而過。


  “船上原先那個死去的弟子也是這般死法,蘇樓主,你快來看!”


  蘇卿“呃”了一聲,麵上帶著些許為難猶疑彷徨不安,看了看周遭一群下人瞧著自己,隻得硬著頭皮上前,待蹲下身之後,懼色漸漸被疑惑取代,“慢著……”他的手觸碰向脖頸,微微挪了一下。


  辛折璃眼尖手快,將那一抹紅拿了起來,於是疑色亦漸漸浮現,“花?”


  “難道是下毒?”


  眾人議論紛紛,辛折璃將那朵花遞給了南玄隱,男人垂睫輕嗅,微微搖首。


  “無毒,隻是尋常的花罷了。”


  夏侯明忽然叫道,“我知道了!”一麵越眾上前,頗有得色解釋道,“先才此人曾經在江湖上有所謠言,我有個遠房表妹,早年間原是在清州一帶,說到我這個妹妹,那才叫美人胚子,打小就——”


  “說重點!”


  “是,是,”夏侯明耍嘴皮子習慣了,眼見辛折璃冷冷一記眼刀飄過來,不由得肅容,“我沒見過兩麵,隻聽舅母她們幾個年下議論著,說表妹似乎拒絕了好幾門婚事,就為了一個江湖人,後來,她死了,隻不過胸口插著一朵花。”


  “我舅母家怎麽說也是名門望族,便著人請了一位湘嶺鬼寨的前輩來追蹤此人,更奇的是,他行蹤詭異也就罷了,其行事作風和殺人手段更是詭異,有活生生打死的、有悶死的、有驚悸過度嚇死的,自然也有因為劇毒腐蝕而死的,死法千奇百怪不一而足,但是無一例外的是,所有的屍體都被插了一株花。對了,全都是女子。”


  南玄隱隻覺隱隱約約有了個輪廓,“我仿佛知道了,所謂‘滿堂花醉三千客’,這人是不是還有個綽號,叫賜花客?”


  “對對對!”夏侯明說完,激靈靈打了個寒戰,“這,這家夥該不會是看上我的人了吧?”


  辛折璃冷聲道,“那也難說,畢竟聽這傳聞是個狠辣淫賊,足下後苑姹紫嫣紅,隻小心著些罷。”


  “故弄玄虛!”墨澤憤憤評價,“殺人就罷了,此人連人家屍體都不放過,怕不是有什麽隱疾在身上,才如此瘋狂吧?爹不疼娘不愛的,真是可憐。”


  中廳間“啪”地一聲,南玄隱忽然一收折扇,似有深意地品咂著“故弄玄虛”四個字,與辛折璃對了個眼色。


  “鬧騰了半宿,這麽耗著也不是辦法。”女子上前,清淩淩一把聲音教人無端覺得心安,“息影、墨澤,將人分散下去,各自守著夏侯府的人。馮彪守外,白芷守內,護好蘇樓主。玄郎那邊我倒是不擔心……”


  “師父,您老還是擔心擔心我吧!”夏侯明雙腿戰戰,聲音透著絕望,“你們不說也罷了,這一說誰還睡得下?”


  正中下懷。


  辛南二人再度對望,各自意會。然而女子麵上卻是一派難色,“恐怕傳出去,有損你我聲名。”


  “師父,您不是江湖中人嗎?江湖兒女當不拘小節啊,”夏侯明一揮胳膊,“來人,快快快將翠兒抬走,那什麽,你們都聽仔細了?管好嘴巴!想保命就照做!”


  火把的光閃爍,漸漸分散開來,眾人的神色各異,隻怕今晚注定是難眠之夜。


  南玄隱回到水綠苑的西暖閣,閣外月色如銀如水,那襲白衣如折玉蘭一般穿堂而來。


  朝朝早聽聞了前麵鬧成一團的動靜,卻並不出麵,而今見主子回來亦隻是低眉斂目地行了個禮。


  自上次之事以後,南玄隱對她始終存了三分戒備之心,近身之事也一並交給了白芷伺候,而今好容易跟了他出來,萬萬不能再出紕漏。


  “入夜寒涼。”男人聲音從頭頂傳來,似乎頗為和氣,“不必你值守了,進來罷。”


  朝朝驚詫地抬眸,正撞上男人折首,一進一出之間,二人刹那近在咫尺。他的眼眸被夜色浸潤,竟比蓮花玉冠更通澈,那樣近的距離,隻聽他輕輕一笑,全身百骸為之沉淪。


  “我正要問你,這別居有酒麽?”


  朝朝怔了寸許,柔聲道,“有是有,隻不過得奴婢熱了去……”


  “那便熱一壺吧。”南玄隱兀自折身入了內堂,解下外氅。


  朝朝不一時便折而複返,手中提了酒壺,隻是另一隻手緊攥於掌心,那指尖丹蔻粉末幾乎被汗水濡濕,男人聞聲瞧她,雖帶倦意,那雙眼仍是清而靈動的,“怎的不進來?”手下一顫,仿佛鬼使神差般,指甲縫的粉末悄無聲息地落入了酒中。


  “奴婢想著,少主自己更衣,必然是嫌棄奴手腳粗笨了。可不是惶恐麽?”她步履盈盈,含笑攏了酒壺,一一替他擺好在案幾之上。


  “我怎會嫌你?”那雙修長的手攥住她的腕子,竟就著手飲下一杯,和和氣氣道,“我不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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