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危機初現行宮路
對於這個不知道何時變得如此親昵,絲毫不把自己當外人的夏侯明,南玄隱沒什麽好感,冷冷地看過去一眼,那人登時立在堂下。
虎目圓瞪,看看辛折璃,看看身側的南玄隱,瞬間靈光一現頓悟了,“弟子來的不巧,攪擾師父,還請師父恕罪!”
辛折璃扶額,“你能不能……罷了,蘇卿那邊已安排好了麽?”
“是,蘇大哥還有他那些手下人俱已整裝待發,我特來告訴師父一聲。”夏侯明說完,拍了拍手,身後走出倆青衣小丫頭,端著琳琅滿目的早膳,殷切道,“師父,且多少用些吧,這俗話說民以食為天,食以味為先……”
他實在聒噪,辛折璃懶得理會,隻叼了個包子匆匆進出收拾行裝——其實除了九玄寒骨劍,似乎也沒什麽非帶不可的東西了,帶一身換洗衣裳,些許金瘡藥,以及裝著護心麟和符籙的錦囊,待她收拾畢了,南玄隱那邊業已到了院前,正優哉遊哉地吃粥。
夏侯明一見二人,忽然拍手大笑,“哎喲!師父,你和南大哥一人著青白,一人著水綠,當真是天造地設,哈哈哈,小弟這一身紅衣倒顯得唐突了,不如,我也換一身衣裳去?”
辛折璃細細一瞧,才發現南玄隱身著慘綠羅衣,墨發以竹簪束起,那上好的軟煙羅如淡水琉璃,縹緲玉立之間,尚餘孤瘦雪霜姿,眉心的朱砂痣被以天青色抹額輕輕遮掩過了,更襯一雙眼如粼粼秋水,碧月桃花。
驚豔之餘,她輕輕哼笑一聲,“某些人也不知道是進宮比武呢,還是選秀去。”說完忽然目光落在了夏侯明的大紅袍上,“什麽——你換衣裳作甚?”
夏侯明理所應當地說道,“弟子自當和師父共進退、同生死,師父既要進宮,弟子豈有安坐在府的道理?”
辛折璃幾乎要被氣笑了,“你……你這三招兩式,還是安生在府上待著吧。”
“師父!”夏侯明登時急了,“難道你那晚同我說的那些推心置腹的話,到了白日裏就不作數了嗎?”
辛折璃和南玄隱麵麵相覷,男人的臉色瞬間有點不大好看,連笑都帶著些許森然,“她說什麽了?”
“你少在那裏誇大其詞,我自個兒都不知道!”辛折璃叫道。
就在此時,雅香別苑的門被輕輕敲響,蘇卿著一襲雲紋暗金白道袍,麵上有淡淡倦容,“南兄,折璃姑娘,二位還未收拾妥當麽?”
“收拾好了,這家夥非要跟著同去。”辛折璃皺眉一指夏侯明,“你當是進宮赴宴?連我和南玄隱都不敢保證全身而退,你好端端去趟這趟渾水做什麽?”
“那引你們前來的小子不是跑路了嗎?”夏侯明振振有詞地申訴,“師父,弟子可以帶你們進應天門啊!”
蘇卿抬手,止住二人交鋒。
“昨夜約莫三更天,我收到了一封拜帖。”他一麵說,一麵從袖中拿出遞給了身側的南玄隱,“是陸龍發現的,我想著二位已經睡下,便沒有前來攪擾。南兄你看看。”
南玄隱早將拜帖拆開,與辛折璃湊在一起匆匆閱畢。
“‘聚賢群英會’?”辛折璃忍不住失聲道,“邀請三宗四族各大門派……開什麽玩笑,那些弟子不是被強擄走的麽?怎麽就成了朝廷廣納賢才的比武大會了?這這這,還有皇帝玉璽?”
南玄隱沉下麵色,半晌不語。
蘇卿緩緩道,“她既然敢如此大張旗鼓、昭告天下,除非瘋魔,大抵是有所憑仗。你瞧,此事一旦同朝廷牽連,便不是長公主與江湖的恩怨私仇了,這道旨意絕非當今天子的意思,而淩儀之勢,竟已淩駕皇權之上,委實令人……心驚膽戰啊。”
辛折璃亦陷入靜默之中。
“師父,南大哥、蘇大哥,你們怕什麽?”夏侯明嚷嚷,“且不論別的,我爹乃禦史中丞,朝廷之上不滿長公主的人有的是!朝臣尚且不服,難道三宗四族這些江湖人士就服了?我看哪,她這是一步錯棋,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一旦江湖廟堂聯手‘清君側’,那皇帝也不是傻子,還能不樂意?”
此話一出,倒另辟蹊徑。辛折璃長舒一口氣,再看麵前的夏侯明,似乎也並非一無是處,遂道,“你執意前去,我也無話可說,會盡力保全你的性命。但,出了夏侯府進了應天門,你須得謹言慎行,服從安排,你依是不依?”
夏侯明求之不得,“依、依!一切聽憑師父安排!”
“第一樣,先把你這身招搖過市紅燈籠似的的衣裳換了。”
“……”
冬日的暖陽,一分分沉下去,風卻攜著夜的寒氣,一層層揚起來。
過了應天門,便是承恩殿——此處原為前朝修葺,聽聞當年動用上百巧匠,為祭祀國事而建,其巨大六棱石台遙遙可見,八麵墨玉石階平直而上。四方石壁遊龍雕鳳,打造得氣勢巍然。飛簷下的鐵馬叮咚作響,卻是風起得愈發大了。
進承恩殿亦需經過長庭,且盡需下馬步行,隻見人潮湧動,三宗四族的弟子接踵而至。辛折璃四下打量,隻見眾人神色大多凝肅,間或低語交談。人群中不時湧現一些似曾相識的麵容——打交道卻也是重生之前的事兒了。
如此一想,恍若隔世。
“主子,看見天師宗的人了。”息影沉聲道,“奇怪,他們怎麽盡是些新人弟子?屬下記憶中那幾名長老、傳師,竟一個也無,如此敷衍,當真是來救人的?”
南玄隱聞言看了過去,果然清一色年輕麵容,卻未曾見那張熟悉的臉,倒有幾分意料之外的失落。
“姓顧的不會死了吧?”
辛折璃遙遙瞧見了北海十二峰——她本想讓自己不去看,不去想,隻管走前路便是了,然而目光卻不遂自願地四下逡巡。終於見到了熟悉的並蒂雪蓮的旗幟,還有人群之中被眾星捧月的辛盈盈……
慢著。
慕寒衣怎麽不在其中?
二人各自收回目光,南玄隱道,“你的顧道長沒來。”
辛折璃笑啐一句,“什麽‘你的我的’?休要胡亂攀扯。姓慕的也沒來,奇哉怪也,難道隻有我們傾巢而出?還是他們另有圖謀在暗?”
兩人耳鬢私語,頗為密切,女子虛眸餘光處,倒瞧見蘇卿正被幾個其他門派的掌事攀談,無非是說一些“年少有為”、“往後互相照應”、“老大人貴體可安”,男人麵上含笑一一應過,其風度分毫未減,然而細微之處,仍見其憔悴黯然,想來為薛瓊的事殫思竭慮,已到強弩之末。
“這群說老不老的家夥,慣會的便是媚上欺下,”息影是個嘴毒的,瞧見此景不由出言譏諷,“若是換做不入流的小門派或散修,隻怕又是另一幅嘴臉。”
辛折璃扯了扯南玄隱的衣袖,“蘇樓主顯然是疲於應對,不如我們——”
兩人四目相對,各自狡黠一笑,彼此心領神會。
“我家樓主身體抱恙,諸位還請閑言少敘。”
“如有交易往來,一應由不才負責。”
人群中越眾而出兩道碧色身影,女子身量纖長輕巧、一把聲音如激冰泉,男子清臒修長如竹,通身氣度亦鬼亦仙,皆是綺年玉貌,相稱之下,一眾名門子弟居然黯然失色。
蘇卿茫然地看著辛折璃和南玄隱突然蹦出來,一左一右地護翼在兩側,周身上下帶出的氣場令人不自覺退避了些許,自個兒眼中盛滿疑惑。
“樓主大人,屬下貿然開口逾矩,隻因掛心樓主貴體。如有冒犯之罪,回去後自當謹受領罰。”南玄隱神色之恭敬、眉眼之肅然、演技之高超,恍然間令蘇卿有了片刻的錯覺,無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罷了。”
“謝樓主寬宥!”
兩尊煞神一左一右簇擁著,總算沒有各大門派的人相擾了。隻是蘇卿看到這二人如此入戲,自己卻掌不住想笑,憋得好不辛苦。
行至承恩殿,又有一輪搜檢。
眾人已有弟子麵露不忿,有人交首私語。然而還是一一過了,為首負責督軍的騎著赤色駿馬,絳袍金甲戎裝,很是俊朗威儀,然而就在蘇卿前腳跨入門內,隻聽那人忽然朝著他們怒喝一聲,“姓南的,你站住!”一麵說著,竟然不管不顧眾軍列好的陣,直接驅馬縱身一躍而前,引得眾人驚呼一片。
長槍陡然如霜降,寒芒乍現破瓶漿。
副將見狀,大駭失色。
“四皇子殿下!”
“我妹妹呢!你將我妹妹弄到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