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天無絕路（4）
決戰的日子終於到了。
??這些天來木姥姥是扳著手指頭在計算著日子過的。
??從彩雲莊铩羽出來那天開始，每過一天，她就在牆壁上畫上一筆，以此來提醒自己和盧紹南之間的決戰隻還有十天，今天就是第十天，這是她和盧紹南之間的約會，生死約會。
??沒有人敢向盧紹南提出過決戰，向天下第一劍提出決戰，無疑是向死神挑戰，不是作死的行為還是什麽？
??但是她必須這樣做，是時候和盧紹南了斷一切，對兩人之間存下的所有恩怨作個徹底了斷了。
??她臥薪嚐膽二十年，為的就是今天，嚴格的說她這二十年就是為今天而活的，就是為與盧紹南決戰而活的。
??她雖然狡猾，但是對於報仇一事卻很光明正大，因為她要堂堂正正的殺掉盧紹南，為死在盧紹南劍下的丈夫爭回一口氣。
??十天的時間其實很短，眨眼即過，可她覺得很漫長，過一日就像是過一年那般漫長。
??大仇將報，照理說本應很興奮才是，可她並沒有這種莫名的興奮，反而隨著決戰期限的臨近，心頭日漸沉重，一點也興奮不起來。
??對手是盧紹南，換上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興奮得起來的。
??眾所周知盧紹南是個什麽角色，眾所周知盧紹南的那把隱虹劍是怎樣的一把劍，眾所周知盧紹南的破劍九式是鬼哭神嚎的絕世劍法。
??劍絕，造詣絕，招式更絕。
??假如你的對手是擁有這樣三絕的人，心頭會輕鬆嗎？心情會愉快嗎？
??絕不會輕鬆，絕不會愉快！
??但不管怎樣，也改變不了動搖不了她的決心，與“天下第一劍”之稱的盧紹南決一生死的決心。
??她不想再等，因為她已沒有多少時日再等。
??她這後半輩子，是為複仇而活的，如果錯過了這樣的機會，她會死不瞑目，因此害怕歸害怕，恐懼歸恐懼，決戰歸決戰，不可混為一談，這一戰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即使是全軍覆沒的代價，也是勢在必行。
??她躲在南海魔鬼島二十年，勵精圖治二十年，潛心苦練二十年，目的就隻有一個，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一定要親手殺死盧紹南，祭奠亡夫在天之靈。
??她永遠無法忘懷得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天，在那一天，他丈夫撒手人寰，從此訣別，與她永遠陰陽隔絕，成為殊途陌客。
??她親眼目睹了盧紹南發出的那驚世駭俗的一劍，那一道帶著淡淡虹彩的劍光迄今為止仍留在她的記憶裏，磨滅不去，那一劍過後，她丈夫的人頭飛向了半空，噴起一道血泉，灑下漫天血雨。
??血債要血償，可當時沒有那樣的能力，她隻能忍，強硬的忍下去，等自己有能力要盧紹南血債血償的那一天。
??由那一天她捧著丈夫血淋淋的人頭痛哭了三天三夜之後起，她的心就死如枯木，緊記著的就是這一段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所以，盡管她畏懼盧紹南，但每當記起奪走丈夫性命的那一劍時，她就全身充滿了力量，燃燒起如烈火般的熊熊複仇欲望，支持著她去尋思破解“破劍九式”的方法，支持著她心堅意定的去苦練武功。
??這一段歲月是她一生之中最艱苦的歲月，當年她在中原的基業被上官龍一夜連根拔起之時令到她幾乎一無所有也沒有這般艱苦。
??上官龍給她的那隻是狼狽，不是艱苦，因為那時有丈夫在身邊的緣故，所以她覺得毫不艱苦，可丈夫和盧紹南那一戰後魂飛魄散，從此伴隨著她的隻有孤獨，淒涼，這樣的人生怎麽不艱苦呢？！
??這一切都是隻因為盧紹南的那一劍。
??拜他所賜的東西，她當然要徹底奉還。
??她很愛自己的丈夫，無論丈夫有多麽的不是，都是她死心塌地去愛的丈夫。
??在別人的眼中，她丈夫也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但在自己的眼中，卻是一個疼惜妻子愛護子女的好丈夫。
??她未嫁這個丈夫之前，沒有這一段婚姻之前，曾經有過另外一個丈夫，有過另一段婚姻，可惜卻是一段很失敗的婚姻，所以她倍覺珍惜這第二段婚姻，滿以為可以廝守終身白頭到老，又豈料到棒打鴛鴦，無情地遭到拆散，因此她咬牙切齒的痛恨盧紹南。
??此刻她坐在房間裏，禁不住思海如潮，浮想連篇，一幕幕如煙往事在腦海裏出現，飄過。
??她感慨了，她唏噓了，真是卻下眉頭，又上心頭啊！
??她這一生的恩怨情仇，所經曆過的風風雨雨，在今天，在這個時候，竟然一下子齊湧心頭。
??“六十花甲少，七十古來稀。驀然回首，已是百年身。唏噓處，淚水漣滴滿衣襟。”她輕輕的吟唱著。
??像她這樣已處在風燭殘年的同齡人，活在世上的時日已無多，應該是享受剩餘生命的時候，孫兒承歡膝下的時候，但自己呢？——家破人亡！
??她更感觸了，長歎一聲，心緒不寧了，有點兒心亂了。
??情最難堪，愛最累人。
??大多數的女人，畢生為情所困，畢生為愛所牽，她就是屬於這一部分的女人。
??紅塵往事，枉徒追憶，愈去想隻會愈心碎，她趕忙吐了一口長長的濁氣，穩定一下波動難平的情緒。
??她不想帶著這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心情上戰場，麵對著那樣強大的敵人，這樣肯定會凶多吉少。
??“篤、篤、篤”，這時響起了三下很有節奏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回憶，將她帶回了現實中。
??“進來！”她猶帶威嚴的喝道。
??房門被輕輕的推開，一個中年豔婦斂眉垂首的走進來，恭謹說道：“島主，所有弟子已經準備好，在外麵候命出發。”
??這個中年豔婦，就是當日和上官小婕路上相遇的那個女人。
??“好！”木姥姥站了起來，走過去拿起放在床邊的龍頭拐杖，這根龍頭拐杖，龍頭雕刻得栩栩如生，彷佛會飛一樣，這就是她的武器。
??她一邊端詳著一邊撫摸著，喃喃自語道：“龍頭拐杖呀龍頭拐杖，你苦練了二十年，沉默了二十年，為的就是今天，今天該是你大顯神威的時候了，你千萬要爭氣一點，不要令你的主人失望。”
??中年豔婦擔心道：“盧紹南那鳥廝會應約前來嗎？當日在彩雲莊的時候隻是他的女兒盧小萼替他答應下來的。”
??木姥姥充滿自信道：“會，他一定會來，不管是什麽人替他答應，他都會來！”
??中年豔婦道：“為什麽？”
??木姥姥道：“因為他不是一個卑鄙小人，是一個行事光明磊落的人，這一種人除非天塌了下來，否則不會失約的！少英，你是魔鬼島的副總管，假如我和其他的幾個高手戰死，你立即把剩下的人馬帶回魔鬼島上，不要再留足中原武林去爭什麽長短，叫少主不要再報什麽仇，這一段血海深仇就到此為止，在我身上結束，冤冤相報，是沒完沒了的，振興魔鬼島才是他要做的事，你要盡心盡力好好的輔助少主打理好島上的事務，等他日養精蓄銳後再東山再起卷土重來回中原武林也不遲，明白了嗎？”
??少英說道：“島主是不會有事的，肯定會長命百歲的，要死的應該是盧紹南，他殺了那麽多人，作了那麽多孽。”
??木姥姥道：“可他所殺的人統統都是該殺的人，沒有枉殺過一個無辜，這一點我真的很佩服他。”
??少英吞吞吐吐道：“照島主這麽說，老島主他……他……”
??木姥姥道：“不必說得吞吞吐吐，這句話就讓我來說吧，老島主在無數人的眼中，他該死。”
??少英說道：“那盧紹南豈不是不該死？”
??木姥姥語氣深沉說道：“對別人來說他是不該死，他是一代大俠，但對我們南海魔鬼島來說他卻是死有餘辜，死一千次也抵消不了這一筆血債！少英，記住我說的話，如果有人不願意回魔鬼島，你也不必勉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們的便吧，樹倒猢猻散，無蔭難乘涼，世事本來就是這樣的，不必大驚小怪。”
??她昂首闊步走了出去。
??她最後幾句話說得很有深意，耐人尋味。
??少英卻原地不動，在琢磨著這句話的深意。
??你有錢有勢聲名顯赫之時可謂門庭若市，趨炎附勢的人爭相討好大拍馬屁卑膝屈躬，意圖在你身上撈些好處揩取油水占點便宜；當你家道中落窮途末路就立即門庭冷落，那些人就會腳底抹油趕快溜掉，因為你的破落衰敗，他們在你的身上已沒有好處沒有油水沒有便宜可占了。
??君不見那些市集上耍猴子玩雜技胸口碎大石咽喉頂鋼槍跑江湖買藝的，在表演之時一哄而來人山人海圍個水泄不通看得津津有味，拍掌喝彩，當銅鑼響完三通後要收賞錢時卻一哄而散爭相走避變得冷冷清清，熱熱鬧鬧沸沸騰騰的場麵隻在刹那之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世態炎涼，人情冷暖，足見一斑了。
??“唉——！”少英謂然長歎一聲。
??木姥姥驀然回頭，問道：“你歎什麽氣？”
??少英說道：“我在歎島主說的是真知灼見啊！”
??木姥姥道：“人生有許多許多無奈的事情，歎氣又有什麽用，反惹來對世事的傷感，別歎氣了，走吧。”
??主仆兩人走出了房間，外麵的天色才剛剛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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