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人生何處不相逢（3）
真的有人來了。
??一個戴著竹笠的人站在大門外。
??崔子玉常笑楓由於坐在高處，被那頂竹笠遮住，無法看得清楚來人的長相。
??那夥計熱情地說道：“這位大爺，要住店嗎？外麵雨大，快請進來。”
??那人用以鼻子“嗯”了一聲，往裏麵看了一下，問道：“這裏還有沒有房間租？”
??夥計說道：“當然有。”
??那人說道：“那些人是……”
??那夥計急忙說道：“這兩桌的人是避雨喝酒的，等雨停了還要趕路，但天字號的好房不久前讓三個客人租下了。”
??“原來是這樣，好，我們不用那麽好的房，有房就行，將就一晚就行。”那人說完轉身出去。
??那夥計站在門邊看著。
??隻見街上走來八個騎著馬的人，身上都穿著蓑衣，頭上戴著竹笠，這時候雨勢已經減弱，不再有那麽大。
??那八個人停馬，那人走上去說道：“大哥，這裏就隻有一座客棧，天色已晚，是否在此歇息過夜？”
??前頭的蓑衣人道：“還有房間嗎？”
??那人答道：“有。”
??前頭的蓑衣人道：“有多少客人？”
??那人答道：“不多，租住了天字號的好房。”
??前頭的蓑衣人道：“還有其他人嗎？”
??那人答道：“有，避雨喝酒的人，總共十二個人。”
??前頭的蓑衣人道：“兄弟們都辛苦了，這雨沒有幾個時辰是停不了的，就在此歇息一宿吧，明天才去接頭地點，談買賣。”
??前頭的蓑衣人抬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夥計，然後下馬，把馬韁交到那人手中：“把馬拴好。”
??那人說道：“知道了，大哥。”
??蓑衣人走過來過來。
??那夥計往裏麵輕輕點一下頭，一邊玩弄著手中的短繩子一邊笑容滿臉道：“客官請進。”
??蓑衣人道：“你手中的繩子用來幹什麽？”
??那夥計道：“綁東西用。”
??蓑衣人沒有起疑心，走進去。
??那夥計沒有跟進來，依然站在門邊。
??那人隻走出了幾步，便停下來，因為他發覺那夥計沒有趨前帶路，也沒有跟在後麵。
??客棧怎會有這種不踞前恭後招呼客人的夥計？
??他覺得有點異常，心念一閃，沉聲說道：“嘿，怎麽不在前麵帶路？你不是夥計。”
??他絕沒有想到就是這一點異象，就是這一點警覺性，就是這一停步，救了他自己一命。
??坐在裏麵的人一聽，原本興奮的神情立時變得焦急起來，他們千想萬想也沒有想到就是這一點異象，壞了他們嘔心嚦血才設計出來的殺人計劃。
??這個人原來就是他們準備要伏殺的對象！
??隻要這蓑衣人再踏前多幾步，即使他武功蓋世，也必死無疑，即使外麵的人發現進來救援，亦然救不了他，可竟然在這最後一瞬間，給他識破了那夥計是假扮的，結果功虧一簣。
??他們沒辦法了，隻好即刻動手，再不動手，連最後的一點兒機會都沒有。
??用鹿皮縫製的手套戴上了。
??用鹿皮縫製的革囊張開了。
??他們戴手套開革囊的動作又快又準又連接，眨眼間便已完成。
??如果你經年累月日複一日重複又重複的練一個動作，你這個動作肯定純熟到了極點，閉著眼睛也一樣又快又準，不會失手。
??樓上的崔子玉和常笑楓冷眼看著，兩人沒有出手，因為兩人感覺到來的不是軍兵，也不是朝廷中人，兩人打算做黃雀，等這兩批人廝殺起來，到最後才出來收拾殘局。
??那個夥計一聽到那人這樣說，便立即退後一大步，但是他手中的那一條短繩卻已經套上一個小槍尖，如閃電般打了出去。
??原來他一直玩弄在手的這條繩是這樣用的。
??他並不是沒有兵器，隻是把兵器拆開了而已，他用的是繩槍，繩索他一直拿著，槍尖一直藏著，藏在後腰間。
??那個一直裝作打盹的掌櫃早已直起腰來，他也戴上了鹿皮手套。
??隻見無數的烏黑色的寒星射向戴竹笠的人的身上。
??上官小婕所言不虛，原來皮囊用來裝塗上劇毒的暗器，而皮手套用來發射這些有毒的暗器。
??用毒的人當然也怕中毒，若沒有皮手套作保護，誰也不敢光著手去打出這些隻要刺穿少許皮膚便立奪人命的劇毒暗器。
??那個夥計的反應可算很敏捷，動作十分迅速，但蓑衣人的反應比他還敏捷，動作比他更迅速，他的繩槍剛脫手，那人已閃至他的背後，用他的身體作掩護。
??漫天的寒星有一半打在他的身上，其餘的一半射在門框和牆壁上。
??他連叫一聲都來不及叫出聲來就氣絕身亡。
??好毒的暗器！
??同在一刻間，一頂竹笠飛了出去，如流星般呼嘯著劃過空中，如陀螺般急速旋轉著先劃向掌櫃，竟然劃開了掌櫃的咽喉，接著橫轉而出，旋向掃過另外三個人的咽喉！
??一帽殺四人，這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過的奇事！
??一頂竹笠居然有如此犀利的殺傷力，可想而知打出竹笠的人的內功是多麽的深厚，是多麽的可怕！
??這已經夠可怕的了，還有比這更可怕的事緊接著發生了。
??那人大吼一聲，一拍那夥計的後背，那些打在夥計身上的毒暗器竟然被震得倒飛回去，當場有六個人閃避不及中暗器倒下，隻有三個人反應敏捷的踢翻桌子擋住倒飛回來的暗器，但之後就站著不動了，似乎被嚇傻住了。
??所有的一切，隻在彈指間便發生，結束。
??那夥計的屍體一倒下，崔子玉和常笑楓便見到了來人的真麵目。
??這是一個四十開外的長著兩撇胡子麵色很黝黑的中年人。
??“是他？大悲手莫步開！”常笑楓低聲而叫。
??崔子玉吃驚道：“你們五大名捕追捕了多年未果的江洋大盜莫步開？”
??常笑楓道：“就是他，田老大差點就毀在他手中，差點被撤職查辦。”
??崔子玉道：“唉，真是冤家路窄，那些人本來想做螳螂的，而他本來要成為蟬的，結果隻因為一個不顯眼的意外，結果反過來他做了螳螂，那些人卻成為了蟬，我們要做最後的黃雀了，出擊吧。”
??常笑楓連想也不想一下，就人劍合一，化作一道閃電飛射而下。
??莫步開正走過去想殺掉那三個嚇傻了手伸進皮囊裏但卻沒有打出毒暗器的大漢，突然看到那一團燦爛的飛芒，感受到那一股懾人心魂的劍氣，急忙刹住腳步，急閃到一旁。
??常笑楓手一抖，劍急斜，隻聽見“哎呀”一聲痛叫，莫步開捂著右耳暴退開上丈遠。
??血從他的指縫間不斷滲出，而地上卻掉下了半邊耳朵，原來他被常笑楓這一劍削去了半邊右耳。
??“常笑楓，是你——？你怎麽在這裏？”莫步開也認出了常笑楓，驚愕萬分。
??他做夢都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碰上常笑楓！
??常笑楓道：“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冤家永遠路窄，你躲得了初一，卻躲不過十五，我恰巧路經此地，恰巧避雨住進這裏，恰巧你也來避雨住進這裏，恰巧讓我認出了你。”
??莫步開咬牙切齒道：“你好卑鄙，竟然暗施偷襲！我會記住你這一劍的，削耳之仇，非報不可，今天你休想離開這裏！”
??這時他的九個同伴衝了進來，拔刀亮劍，護在莫步開前麵。
??原來出手偷襲莫步開的那三個人依然沒動，他們的臉色在迅速變黑，口鼻裏還流出絲絲黑色的血。
??常笑楓明白了，不禁歎了一聲，對站在樓上的崔子玉說道：“這三個人也死了，可能是因為嚇破了膽，以致掏暗器的時候用力過度，結果手套被暗器刺穿，連手掌也一同被刺穿……”
??樓上的崔子玉道：“結果他們給自己的暗器毒死掉。”
??常笑楓道：“沒錯，就是這樣。”
??崔子玉道：“用毒的人毒死不了別人反而毒死掉自己，是不是有點諷刺？”
??常笑楓道：“的確很諷刺，但最諷刺的是我們這兩個所謂江湖英雄武林大俠就在一旁作壁上觀，看著這件事情發生，但卻不知道這件事情因何發生。”
??崔子玉道：“人都死光了，怎麽問？”
??常笑楓指著莫步開道：“他們還在，你也該下來了吧？”
??崔子玉沿著樓梯走下來，說道：“換轉是你處在這種境地，可不可以像這位高手那樣舉手投足間便殺掉這麽多暗器高手？”
??常笑楓道：“不可以，我可沒有這樣大的本事。”
??崔子玉道：“相信我也做不到。”
??常笑楓道：“別把他抬得那麽高。”
??莫步開看著崔子玉道：“你是誰？”
??崔子玉笑著道：“他不認識我。”
??常笑楓道：“很多人都不認識你，這沒什麽好出奇的。”
??崔子玉道：“這也是。”
??莫步開冷笑一聲，說道：“常大人，你不應該在此地出現，你不是在賊喊捉賊吧？”
??常笑楓道：“哦？為何這樣說？”
??莫步開道：“知道這些人是什麽人嗎？”
??常笑楓道：“不知道。”
??莫步開道：“是不想說吧？我要寫信揭發你，竟然與倭寇勾結在一起。”
??常笑楓道：“他們是倭寇？”
??莫步開道：“是。”
??常笑楓道：“你怎麽知道的？”
??莫步開道：“我和兄弟們劫走了一股倭寇的搶劫來的財物，他們派這些人來追討，這些人應該是查到了我的蹤向，在這附近要和買家談判，所以設局想伏殺我們，常大人，我已經解釋完，到你來解釋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了。”
??常笑楓道：“老鼠永遠是老鼠，活在昏天暗地裏，心裏也是永遠昏天暗地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有公務在身，恰巧出現在這裏，如此簡單而已。”
??莫步開大笑道：“我是老鼠，說得好，可你們這五隻大貓，卻是無何奈何我這隻老鼠，這麽多年了，還是捉拿不了我歸案。”
??崔子玉道：“原來你是以黑吃黑，算了吧，常大人，討個人情給我，他們殺掉的是倭寇，多少都算是立功之人，今天就放他們一馬吧。”
??常笑楓道：“我怎麽對田老大交代這件事？”
??崔子玉道：“他被你一劍削掉半個耳朵，就以這半個耳朵代罪吧，可以和田老大交代過去了。”
??常笑楓道：“成，莫步開，滾蛋吧。”
??莫步開滿腔怒火道：“你以為我真怕了你們五大名捕不成？告訴你，貓捉老鼠的遊戲老子玩膩了，我今天就拿你常笑楓來開刀！”
??常笑楓道：“正如我這位兄弟所言，不論你出於什麽目的，你殺了這批倭人，今天我就放過你們，別不吃敬酒吃罰酒。”
??莫步開道：“你削去了我半隻耳朵，此事若傳出江湖，我還有顏麵在江湖上立足？日後無論我走到哪裏，認識我的人都譏笑我挖苦我，人爭一口氣佛受一炷香，我大悲手縱橫江湖這麽多年，有誰能傷得了我分毫，誰不忌憚我三分，禮讓我三分，和你們五大名捕周旋了這些年，我還沒有吃過如此大虧，想不到今天居然讓你傷了我，使我威風掃地，我隻有殺了你才出得了折扣惡氣！”
??常笑楓道：“我隻是僥幸而已。”
??莫步開道：“你終於說了一句老實話，隻可惜這句老實話是一句誰聽了都不相信的老實話，無論我怎麽解釋怎樣抗辯都沒有用，因為我的確是給你削掉半邊右耳。”
??常笑楓道：“在許多人的眼中，隻看重事情的結果，不看重事情的經過。”
??莫步開道：“結果確實是比經過重要。”
??常笑楓道：“所以最好的解釋就是不解釋，以實際行動來挽回失去的麵子。”
??莫步開道：“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
??常笑楓道：“換轉是我，也會這樣做的，你想我怎樣賠償？”
??他這分明是在火上澆油，激起莫步開的憤怒，迫使莫步開首先出手，因為他不想放過殺掉莫步開的機會，讓莫步開一走，真不知到何年何月才再有機會碰上。
??他的這點小心思，崔子玉又怎會不曉得，不由得搖頭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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