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鬥智鬥勇（4）
今天怡春院來了一位客人。
??他二十六七歲，濃眉朗目，一臉正氣，衣著十分樸素。
??一臉正氣的人來怡紅院這種笑語嘻哈的場合，會顯得不相襯的，格格不入的。
??樸素的人來這種隻認錢不認人隻看衣著不看模樣的地方，必定不受歡迎和遭到冷落。
??如果上述兩種情形都出現在一個人身上的話，這個人就是歡場上最不喜歡見到的人，最不受歡迎的人，最容易遭到格外冷落的人，偏偏郭定就是這樣的人。
??他就受到了這種不受歡迎和遭到格外冷落的待遇。
??他是來喝“花酒”的。
??所謂“花酒”，就是隻要姑娘陪酒敬酒，和姑娘談古論今東南西北的瞎聊一番，不要姑娘上床銷魂進行魚水之歡的一種消遣享樂方式。
??他一來到，說明是來喝花酒的，就被怡紅院的谘客姑娘十分客氣的“請”到角落一邊坐下，然後不理他，過了很久，居然還沒有人過來招待他。
??他從衙役口中得知肇慶府城隻有一座怡紅院是妓院，官府的樂坊雖然也是煙花柳巷，但是不對外開放的，那麽那個殺手隻能去怡春院，所以他直接到了怡春院。
??他看一看自己樸素的衣著，然後看一看那些和姑娘正在打情罵俏的客人的光鮮衣著，他笑了，不過卻是苦笑，無奈的苦笑，他自言自語著：“先敬羅衣後敬人，再看銀子才理人，沒有銀子要趕人，有金有銀人上人，崔子玉說得對，這種地方的確是認錢不認人爹娘老子不買帳的地方，其實又何嚐單指這種地方認錢不認人，無數的地方都是認錢不認人的，這個世道也是如此的。”
??他的衣袋裏當然有錢，那是王升在他臨出門之前給他的，他不能不要，因為他知道這種地方沒有錢是沒有人搭理的，甚至連門檻也邁不進去，所以他隻能要。
??其實他大可以在進來的時候掏出錢來打賞那些婢女的，那麽他就不用受到如此冷落的招待，可他不願出這樣的冤枉錢，因為他是個省吃儉用的人，習慣了省吃儉用的人，是不會舍得大手大腳花費的，所以他隻能給人冷落一旁了。
??那個鴇母就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可就是斜眼也不看他一眼。
??他看了一眼穿得花枝招展故意在賣弄風騷迎來送往的鴇母，再看了一眼那鴇母有些隆起的腰間，知道暗袋裏裝著銀兩了，頓時有了主意，一個妙不可言的鬼主意。
??他大搖大擺的走過去，堆起笑容說道：“老媽媽，我來這麽久了，怎麽沒有人來招待我呀？”
??鴇母白了他一眼，用鼻哼了一聲。
??郭定仍然堆著滿臉笑容說道：“老媽媽，你總得要給我一個說法吧？”
??鴇母來氣了，板起麵孔說道：“瞧你這副寒酸相，居然敢到這裏來喝花酒，也不問問這裏是什麽地方，更不問問自己有沒有這樣的本事。”
??郭定笑嘻嘻：“你這裏是不是向男人提供玩樂的地方？”
??鴇母極不耐煩了，嫌棄說道：“難道是名門淑女大家閨秀來的地方嗎？問來也是多餘的，真是白癡。”
??郭定也不發火，繼續問道：“我是不是男人？”
??鴇母：“是，可惜是那種衣袋裏窮得叮當響的沒用男人。”
??郭定：“哎呀呀，我說老媽媽，你這種狗眼看人低的態度要不得，以貌取人是傻瓜，以衣定人是蠢材。”
??鴇母：“教訓老娘來了？拿來！”
??她攤開手掌。
??“你睜開眼睛看清楚吧，別眨眼了。”郭定說畢，他的右手在鴇母的腰間一摸，他的動作快如閃電，根本沒人看得見，就連鴇母本人也毫不驚覺。
??郭定的手掌裏多了一件東西，一錠金光光閃閃的金元寶。
??這一錠金元寶足有一兩重。
??一兩黃金十兩銀，這可是一筆不少的數目，可以買一間相當不錯的房子了，幾畝肥地物豐的良田了。
??鴇母呆住了，連眼睛也瞪大了。
??眼前這個看上去十分窮酸的小子，居然拿得出如此一兩黃金來？
??她本想唬住郭定的，令郭定自己覺得沒趣而走人的，以免讓別人說自己在趕客，招人話柄，自己是勢利小人，所以絕不能在眾客麵前表露自己的勢利，因此才沒有在郭定進來時就趕走，但現在反過來被郭定唬住了。
??可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這一錠金元寶本來是屬於她的，隻是被郭定來了一招“羊毛出在羊身上”，以第三隻閃電小手來了一記“偷龍轉鳳”而已，耍弄了她這個勢利小人。
??郭定把金元寶在她的眼前晃來晃去，笑著說道：“看清楚了嗎？這是什麽東西？怎麽會發光的？你呀，狗眼看人低，更是門縫裏看人——把人看扁了！拿去，就當是酒錢吧。”
??他抓住鴇母的手，將金元寶放在鴇母的手掌裏，說道：“這下該有人來招待我了吧？該讓我可以找姑娘喝花酒了吧？”
??鴇母馬上變了麵孔，換了嘴臉，即使郭定怎麽罵她，她也當聽不見了，堆起滿臉的笑容道：“怠慢了大爺，真是不好意思，都怪老娘瞎了一雙狗眼，有眼不識泰山，來人，帶這位大爺到樓上小美的房間去，大爺，這位小美可是個小美人，保你滿意，樂不思蜀，到時你就不想喝花酒了，而是想和她樂意通宵，醉進溫柔鄉，不想回家了。老娘可不管了，反正小美今天就是屬於你的了，這金子可是不退還的喲。”
??郭定終於忍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他笑什麽呢？
??別人都以為他是在笑鴇母前硬後軟唯錢是親的態度，這倒是真的，他的確是在笑鴇母，不過卻是在笑鴇母見錢眼開的傻樣，明明手裏的錢是她自己的錢，還笑得如此開心，見牙不見眼，像是撿了一件奇珍異寶似的。
??如果讓她知道這錠金元寶本來就是她的，她的表情會是怎樣的一副表情呢？
??暴跳如雷？
??目瞪口呆？
??指天罵地？
??哭笑不得？
??郭定很想知道，很想看一看，可是他有任務在身，要辦正經的事情，否則他一定留下來看。
??一個丫鬟上前恭敬說道：“大爺，請跟我來。”
??郭定說道：“好，請帶路。”
??在丫鬟的帶領下，他步上樓去。
??鴇母眉開眼笑的低聲說道：“你笑吧，你笑我傻？你才是真正的傻，嗬嗬，老娘又狠狠賺了一筆。”
??她將金元寶放進腰間的暗袋裏。
??她呆住了，完完全全的呆住了。
??放在暗袋裏的那錠金元寶竟然不翼而飛！
??她清楚的記得不久前將一位客人給的一錠一兩重的金元寶放進了暗袋裏，根本沒有拿過出來，怎麽會不翼而飛的呢？
??她不相信地用力捏一捏，空的，衣袋裏麵是空的！
??她急得一下子額上滿是汗珠，翻出暗袋來查看。
??袋沒穿，也沒爛。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難道是金元寶成了精，長了一雙小腳丫子自己跑了出來不成？
??真是莫名其妙，豈有此理！
??一定是給賊偷掉了。
??她傻眼了，眼珠子不會動了。
??錢財可是她的命根子，她真急了，急如熱窩上的螞蟻。
??她用廣府話自言自語的詛咒道：“邊個挨千刀冚家鏟撲街死咁沙膽，居然偷到老娘頭上，比我查出係邊個，拒就知死，老娘唔斬低拒十隻手指摞去喂狗我唔係人！”
??（注解：哪個殺千刀全家橫死在街上的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偷東西偷到來老娘頭上，讓我查出是誰幹的，他就知道厲害，老娘不砍下他的十個手指拿去喂狗我就誓不為人！）
??忽然，她恍然大悟，惡狠狠地抬頭望著已經步上樓去的郭定，那目光仿佛恨不得立即想把郭定吞下肚子似的。
??她真想大叫一聲這個人是賊，可是又有誰相信？
??剛才在眾目睽睽之下，人家可是真實無假的把錢交在自己手上，現在卻說人家是賊，誰來見證？
??俗語說“捉賊要拿贓，捉奸要在床”，自己沒證沒據的如何說是人家偷的，這不是在耍賴嗎？即使自己要耍賴，也要賴得到人家頭上的才是，但偏偏自己卻無法賴得到人家的頭上！
??她叫不出聲來。
??錢財被這個人偷了不算可惡，最可惡的是這個人偏偏就是賊中之賊，不光偷了自己的錢，而且還施模大樣的當作是他的錢給了自己，用自己的錢去享用自己的姑娘，自己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她很憤怒，怒得全身都在抖震，臉色變成了豬肝色，接著又變成了紫青色，跟著再變成了灰白色，最後是變成了麵無人色。
??自己這回被捉弄個夠了，吃下的虧可大了，她幾乎被活活氣死過去。
??她眼冒金星了，有些站不穩了，一屁股跌坐進旁邊的椅子裏，氣喘如牛，直翻白眼。
??眾人看著哭喪著臉蹲坐在椅子的她，都覺得莫名其妙，當看到她眼湧淚水的時候，更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了，都吃驚地不相信地看著她，那神情像是看到了稀奇古怪的方外怪物一樣，因為在場的人包括認識她的人也好不認識她的人也罷，都從來沒有見過她流過眼淚的，今天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見到。
??很多人想笑，但是卻沒有公然大笑，隻是暗自偷笑，畢竟她是這裏的鴇母，不能得罪了她的，得罪了她，肯定會沒有好果子吃。
??每一個人都在心裏產生疑問，她怎麽在突然之間大失常態，變成這副樣子的呢？難道她中邪了不成？
??在大廳的丫鬟嚇壞了，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媽媽，沒事吧？”
??“媽媽，身體不舒服嗎？”
??“媽媽，要不要找大夫回來看看？”
??鴇母清醒過來，縱使心裏痛得如同割肉一般，她也隻能啞忍，揮一揮手，麵無表情說道：“去招呼客人去，老娘沒事，突然胸口有點痛而已。”
??她為了圓謊，裝模作樣地揉著胸口。
??一眾丫鬟散開。
??她想到這個啞巴虧隻能吃下了，不由得心又痛起來，低聲罵著：“氣死我了，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殺千刀的，看老娘如何收拾你！”
??郭定一路笑著，因為那老鴇的滑稽反應他想想都覺得好笑。
??帶路的丫鬟終於忍不住好奇，問道：“大爺，笑什麽呢？”
??郭定說道：“沒什麽，沒什麽，心情好，心情好而已。欸，姑娘，這幾天有什麽豪客來過？”
??他在套丫鬟的口風。
??丫鬟壓根兒不知道，心快口直說道：“有啊，出手十分大方闊綽，不但包下了六個姑娘，還還住了下來，簡直是揮金如土，媽媽都說了，她還沒見過如此大方的客人。”
??郭定無聲笑了。
??他並沒有進那個叫小美的姑娘的房裏，而是進了另一間房裏。
??他沒有敲門也沒有叫門，而是很沒有禮貌地推門直闖而進。
??他斷定他要找的人就是這個出手十分闊綽的客人，他知道很多殺手在執行殺人任務之前都會肆意縱情享樂一番的，因為誰也不知曉在執行任務中還有沒有命活著回來，所以必然先享受一下，否則就對不起這條命了，他決定賭一賭，就算賭錯了，大不了賠禮道歉。
??那丫鬟本想阻止他的，但卻被他點住了穴道，口不言能腳不能動的站在走廊裏，眼巴巴的看著他推開房門走進去。
??裏麵的情景對於追香逐豔的男人來說簡直是太虛仙境，但對於郭定來說卻簡直是不堪入目。
??六個衣襟敞開露出酥胸雪肌的妙齡姑娘，正在用她們的丁香粉舌輪流地喂酒進一個男人的嘴裏，那個男人的一雙大手則在不停地撫摸著她們的身體敏感位置。
??麵對著如此香豔火辣的場麵，郭定並沒有閉上眼睛，而是冷眼的看著，盡管他不想看，可是他不得不看，因為他不能閉上眼睛，對方可是一個武功絕頂的殺手，他一有破綻便會遭到對方無情的擊殺，所以他隻能看著。
??他賭對了，從進來的一刻他就感受到這個人身上那一股揮之不去的陰冷氣息，這一股陰冷氣息隻有視人命如草芥的殺手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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