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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清平歲月(55)

  清平歲月(55)


  三月還沒過完, 桃花還都沒謝。林雨桐養在院子里的芍藥才剛剛打了花苞…八百里急奏就到了京城。


  奏報是金老二送來了:韃子南下,十萬大軍已經兵臨城下。


  跟八百里急奏捎帶來的, 還有金老二和李弩的家信。


  金老二的信是給金匡的, 金匡病了的消息家裡寫信給老二了,但信走的是驛站, 路上並沒有那麼快, 只怕金老二捎信的時候, 還沒有收到家裡的消息。


  如今, 金匡是沒有知道消息的權利的。信一到, 就被送到了四爺的案頭。然後金伯儀頂多問一句, 「當真要打了?叫你二哥小心。」這樣的話就算了。他雖是世子, 但身體早些年當真是不好。這個世子更像是當爹媽的給了個安慰獎。然後就這麼養著唄!從沒有說想過一定能養活, 養到多大歲數。因此,他自小學的東西,都很隨心所欲。身體不好的人, 修身養性嘛。四書五經也念, 但長大了懂事了,尤其是成親之後,倒是學什麼佛家道家之類的多些。兵書那些東西, 他幾乎是從不涉獵的。在他自己的意識里, 也知道,那東西是一輩子都跟他無緣的。也因著這個,他的心態其實挺好的。這種家國大事,他知道幫不上忙, 說不上話。那基本是就不操心的……這世上沒有誰,都一樣的往前轉。


  到了三爺這裡,他管不了大事。但這個消息對他也是特別要緊。管著庶務,得保證家裡不管啥時候都有飯吃才行。這要是打仗了,糧食供應肯定緊張。這時候不能心疼錢,就得趕緊採購糧食棉花布匹。金家有密室有密道啊,這些地方都得存上糧食。真要是不好了,這得能躲人,還得人在裡面活的好好的。像是黃豆綠豆這些,發芽了就能當菜吃的這些得準備。醬菜坊的醬菜,只要有庫存的,就都要。放著唄,一般也放不壞,「……乾菜啥的都得預備著。弟妹弄的那個奶糕子養人,回頭我叫莊子上的婦人多做些,存上兩罐子,以備不時之需……」


  絮絮叨叨,都是為一家子活命打算的。


  四爺就叫他去忙:「年年都這麼備著才好。沒有人禍還有天災,寧叫枉了,不能誤了。」


  三爺一被肯定,就是渾身的幹勁,利利索索的起身辦事去了。


  人走了,四爺才拿著信沉吟。


  老二在信上對金匡是一副質問的語氣,問他在軍中安插了多少探子,問他這些探子意欲何為。言辭激烈,這不僅證明老二那邊的情況很糟糕,還證明金匡他……確實是藏著一手的。


  正說要去見金匡了,桐桐來了,面色很難看:「……李弩來信了。你看看!」


  四爺接過去,眉頭皺的很緊,信上李弩輕描淡寫,寫了在遼東又人在尋找一個他,且要刺殺他的事。


  李弩的相貌太有特徵了,因此,金老二把他自己曾經用過的面具給了李弩用。在軍中,見過李弩真容的不多,都知道這位是金老二的親傳,面具和身後的大長弓就是標誌。另外,林雨桐和四爺也知道,金老二肯定是用李弩做探子,往北國刺探軍情去過。要不然,李弩的信不會現在才捎來。軍中的人只知道李弩擅長用弓,但卻不知道他也擅長使□□,這麼藏著掖著,隨時交換著身份用,確實很方便。


  四爺皺眉:「刺殺?」


  好端端的,誰刺殺他?他信上說,有人在找的那人經歷、長相、名字都能確定,找的人就是他。可他現在還只是一個在軍中壓根就沒露過真容的人。誰殺他幹什麼?

  林雨桐低聲道:「是現在咱們就知道的這些漏洞乾的,還是又出現了新的人物了?」


  四爺放下信紙,「你挨個排除一遍……想想,可能是誰?」


  英姐兒?

  皇后正等著韃子打過來呢,她堅信韃子會打過來,從來沒想過在這上面做什麼改變。想到四爺說李弩的面相,林雨桐就有了猜測,只怕李弩如果還是李奴兒,那這將來他必是北國至關重要的一員大將。


  英姐兒也不知道李奴兒已經是李弩,要殺這個潛在的威脅,也就是她能幹出來的事。


  林雨桐嘆氣,「應該暫時沒事,還有縫隙里還有密信……」


  四爺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瓷瓶,又拿了一根新毛筆,用毛筆蘸上瓷瓶里的液體,在李弩寫回來的信的縫隙抹了一遍,摸完等了三秒,依次現出來滿篇的紅色的字跡來。


  字跡的內容兩人快速的看完,字跡就又消失了。


  看完信林雨桐頭上的汗都下來了,「他說好好的用李弩,這就是他的用法?」


  金仲威竟然想反向投遞探子,想利用那些尋找且要刺殺李奴兒的人,叫他恢復李奴兒的身份然後被追殺。然後,假借被追殺的名義叫他往北國去,出了遼東就是北國的軍營,叫他混跡再北國的軍營中,求晉陞。甚至,金仲威不惜浪費三月糧草,虧損軍械,陪李弩做戲,叫他掙軍功。


  但同樣的,這對李弩特別不公平。戰場上,作為將士能不殺敵嗎?李弩要對袍澤動手嗎?便是神射,誰能保證每一下都射的剛剛好,看著准,但恰恰避開要害,能及時的被救治回來。若是因為失手殺了袍澤,他以後將怎麼面對袍澤的眼神,怎麼面對他自己。


  太小心了,就會被北國察覺,然後身陷敵營。


  不小心了,死的就是自己人,不說良心上過不去,就是過的去,這也是後患無窮。這將是把柄,誰都能揪住的把柄。等戰火平息,誰還記得當日的艱難。記得,那些甘心當靶子被李弩射的,也都是一心求犧牲,願意為國捐軀的勇士。


  這就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就是叫林雨桐去玩,也得小心謹慎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可李弩才多大年紀。


  「混蛋!」林雨桐不由的罵了一聲。


  金老二太好弄險了!

  「這不光是好弄險,他這是……想掙下破天之功……」四爺說著,就將李弩的信塞給桐桐,「你先帶著回去,我去看金匡……」


  說著,就拿了今兒的信直接去找金匡去了。


  金匡睜著眼睛看著小兒子,看了看他手裡的信紙,『嗯?』了一聲。


  四爺坐過去,「這麼些兒子,難怪你最疼二哥。二哥確實是最孝順的兒子……你知道嗎?他想藉機攻下北國的王庭,你知道這什麼意思嗎?」


  金匡愕然的看四爺,發出模糊的像是『北國王庭』四個字的發音。


  「你想要黃袍加身,他就出去給你掙一個天下去。」四爺看他,「你沒看錯他!他的野心確實是最像你的。」


  金匡搖搖頭,嘴裡嗚嗚嗚的。


  四爺點頭:「是!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說你是漢人,金家世世代代都是漢人。漢人的天下……該是腳下。這裡才是京都,才是你想要的……」


  金匡點頭。


  四爺搖頭:「這裡不行,天下不能以犧牲百姓的利益為代價。這是我的意思,也是二哥的意思。許時忠也一直是這個態度……便是李昭,也知道底線在哪?你為帝師,教出來的學生不算太出色,但至少沒被你教壞……我就好奇,你都交給他們什麼了?」


  金匡看著這個兒子眼裡就有些怒意。


  四爺輕笑一聲,「好了,也不氣你了。說點你願意聽的。我二哥這想法,未嘗不可!你喜歡的,想要的無外乎權利。權利這種東西,只要有人的地方,就都有。北國跟大周的百姓沒什麼不一樣……相反,若是能將異族人漢化,等他們學了漢家的禮儀習了漢家的文字,等吃穿用跟漢人相差無幾的時候,哪裡是大周,哪裡是北國呢?翻開史書往上翻,如今的國土,當日不也是諸國林立……最後,總有強大的那個會吃下弱小的那個來強大自己。若真按照二哥的路子走,你說……不管將來是誰吞併了誰,金家不都是功臣嗎?大周在哪裡,大周的文字在那裡,大周就在哪裡。北國……偌大的國土面積……征服它,然後馴服它……給金家後人一個可以跟大周一爭長短的機會……哪怕是輸了,也在歷史上書寫下燦爛的一筆……你,真不動心?」


  金匡看著這個小兒子:他要這麼說,其實也不算是錯。


  這個小兒子他其實有時候猜不透的,今兒他說的這些話,怕是老二也想不到這麼遠。是!;老二有那些想法他信,當依次推演出以後,這……卻不大容易。


  眼前這個小兒子,分明就是從老二暗藏的意思里,想到了以後……很遠很遠的以後。


  金匡的眼神有些迷離,他成了這個樣子,能依靠的能有誰呢?


  靠著文氏那個女人,推著老二上位?


  女人……靠不住的。


  家裡除了老太太,誰都跟他不是一個心思。今兒老四的話,給了他另一個可能。到哪他不會無緣無故的跟自己說這些話,他一定是有求於自己的地方。


  什麼呢?


  是了!


  金匡僵硬的胳膊舉了舉,指了床鋪的一個位置:那裡有你要的東西。


  那地方看不出什麼異常,就是床柱子。四爺繞過去伸手摸了一下,平整不見縫隙。金匡卻緊緊的盯著床柱子,眼珠子朝下看,四爺伸手摸床下面,一個東西是活動的。使勁往下一取,還咔嚓的響了一聲。拿出來一看,像是床上的一部分似的,茬口還是新鮮的。可順著茬口再一掰,裡面就有個很小的空隙,一卷不知道什麼材質的皮掉了出來。上面正反兩面密密麻麻的寫著名字,後面墜著住址。


  四爺將東西收起來,「您真能安心養病了。您得信二哥,得等著二哥接你過去……」


  金匡『嗯』了一聲,然後指了一個方向。


  老太太住在那個方向上,「我會找機會跟老太太說的。她比您耐得住,放心吧!」


  東西取的順利的叫林雨桐都有些不相信,「這就真給了!」


  「知道他想要什麼,叫他知道,他未來能得到什麼,他又為什麼要犟著。」四爺拿著這個,唯一為難的是,「這東西,咱們只怕難送到……還得找許時忠……」


  還不能明著送。


  第二天,四爺直接去見許時忠。帶了兩封信,一封是給李弩的,一封是給金仲威的。兩封信都沒封口。另外,金逸還拎著個包裹跟著。


  許時忠將信收下了,指了指那包裹,「苦了誰也不會苦了他,沒什麼必要就不帶了。」


  四爺指了指包裹:「帶不帶的隨您。能帶給帶著,帶不了就算了。」


  也不耽擱人家,直接就走了。


  等人走了許時忠才放下手裡的筆,看著桌上的兩封信,到底是打開了。


  給宜安的那一封信,都是寫金匡的情況和家裡的近況的。至於京城的事,信中一筆帶過,只說想比姐夫會告訴你,在這裡就不贅言了。翻來複去,都看不出哪裡不妥當。


  然後再看另一封信,是給徒弟的信。信上細碎的很,從吃的穿的用的,甚至還告誡說,不要在遼東隨便許親事,這邊在京里正在給他尋摸等等。雜到想到哪裡就寫到哪裡,完全沒有一點章程。


  隨即恍然,這兩封信不是一種筆跡。給宜安的信出自老四之手,而這一封信應該是林氏寫的。隨性的很,前一句還寫吃的,后一句又說親事,完全就是想到哪裡就寫到哪裡。他不由的莞爾一笑,這林氏武藝不錯,人也很機敏,只是這文采確實不怎麼樣。


  這般想著,又把信封拿起來看……也看不出來別的。


  隨從進來問:「人要走了,東西要帶上嗎?」


  許時忠擺手,「叫他們稍等一下……」然後指了指兩封信,「叫那個會臨摹的文書來,將這兩封信臨摹下來,原件……燒了!」


  啊?

  隨從一愣,「信有問題?」


  沒看出問題。


  隨從不解,許時忠繼續忙他的,「萬一要有問題我沒看出來呢?不如用咱們的筆咱們紙由咱們的人臨摹了送去踏實……對了,信封也燒了,換咱們的新信封。」


  隨從這才應了一聲。然後看那包袱,「這個呢……」


  許時忠沒看,只搖搖頭,「不帶,你先幫著收起來……」


  隨從又應了,拎著包袱往出走。


  許時忠復又放下筆,「等一下,看一下包裹里放著什麼?」


  隨從不敢耽擱,直接解開包裹,裡面是兩雙靴子。一雙單的,一雙棉的。


  這?

  距離這麼遠,只送靴子?

  隨從就道:「要不,我把這拆開?」


  許時忠擺手,起身過去講靴子拿起來,手伸到靴子里摸了摸,然後面色奇怪,「罷了,包好,用箱子封存了,一定要帶去遼東,親手交給宜安。」


  啊?

  信都得臨摹,信封都得換,可這靴子里……這鞋底鞋面里,能藏多少東西呀?怎麼就叫帶了呢?

  許時忠面色複雜,帶著幾分悵然:「宜安他……他穿的鞋子,跟別人的不一樣。別人做的,他穿著不舒服。」


  隨從:「……」好吧!他出去將箱子上了封條,當成極為要緊的東西珍重的交給信差,「這東西不能有絲毫的差池,一定得親手交給金都督,你可明白?」


  英姐兒過來,遠遠的就聽到這麼一句。


  她今兒心情不錯,遼東傳來消息,說是終於找到李奴兒的消息了。只要找到此人,趁著他羽翼未豐,殺了豈不是輕而易舉?

  她沒湊過去,直接去了父親的書房。


  她進去的時候,一個小羊鬍子的老者正往出走。見了她還諂媚的笑了笑。她點點頭,繞到裡間,正看見父親點了什麼扔進痰盂里。隔著距離,她也看不清楚燒的是什麼。


  許時忠朝英姐兒擺擺手,不叫她上前來,「都說了多少次了,書房這樣的地方,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沒事了,在家綉繡花,找幾個玩伴在家裡玩玩也行啊,怎麼又這麼跑來了?」


  英姐兒推到門邊敲門,「父親,我能進去嗎?」


  許時忠看著痰盂里最後一點火光熄滅,才淡淡的道:「進來吧!」說完,才無奈的抬頭,「你說你,怎麼就不喜歡姑娘那一套。在院子里舞刀弄槍也就罷了,如今越發放肆了……」


  「您當我願意放肆呀?」英姐兒過去,掛在父親的胳膊上,「我倒是想找人來玩呢。可是,誰跟我玩呢?願意跟我玩的,都是您屬下家的姑娘。只一味的奉承我,您說,這有個什麼意思?倒是也有不奉承我的,可這些也討厭我。因為他們的爹都討厭您,所以她們厭屋及烏,對我怎麼會喜歡的起來,人家壓根就不跟我玩。我呢?能去的地方都有數。要麼,去宮裡找姑姑說說話,要麼,就去外祖家,跟表姐妹們玩……我這是悶了,來問問爹爹,您想叫我去哪?」


  許時忠點了點閨女的鼻子,「你這說話跟誰學的,太直白了不好。」


  英姐兒卻哼笑一聲,「跟舅母學的,她說話就這麼直接。」


  許時忠笑了笑,不置可否。林氏……可沒這丫頭說的那麼簡單。


  他不繼續這個話題,「最近你姑姑在宮裡好像是悶了,要不,你進宮跟她說說話。省的她……胡鬧!」


  英姐兒看許時忠:「姑姑鬧什麼了?姑姑現在都是垂簾的太后了,誰敢跟她鬧?」


  「小姑娘家家的,別問。想玩就去玩吧……順便告訴她,我的忍耐里是有限的,叫她別太任性。」


  英姐兒一臉害怕的樣子,嘟著嘴走了。


  許時忠笑了笑,看著閨女的背影,還真是,這都是個大姑娘了。要是她娘活著,親事怕都定下來了。如今,他這個當爹的……忙的連孩子的終身大事都差點給耽擱了。


  這麼一想,他又想到了什麼,朝外喊人:「去遼東的人走了沒?」


  隨從忙道:「正要走呢!這會子還在馬房上馬鞍呢吧。」


  「叫他們等等。」許時忠說著就寫信,英姐兒的親事交給宜安吧!軍中若是有立了新功大功的青年才俊,倒是可以留意一二。


  英姐兒是不知道這些的,她真就進了宮。


  她也必須的進宮了。


  人都進來了,許時念才知道侄女進宮了,「怎麼沒說一聲就來了?」這個時候……可不是太歡迎英姐兒。


  徐醇在邊上輕聲道:「她來了好……來了,也好叫許大人知道,您真的在陛下的寢宮過夜了!」說著,在許時念的肩膀上輕輕的拍了幾下,「娘娘,這幾天本該不方便的……但今兒了,小日子還沒到……再不能留在那邊的寢宮裡,有些事就不好說了……」


  許時念的手放在肚子上,「真到了日子了嗎?」


  徐醇目光複雜,但還是點點頭,「是!之前,到了快來的這些日子,您的小肚子都會有些不舒服,這次……可有要來的預兆……」


  沒有!


  許時念臉上湧出幾分喜意,轉眼就又紅了眼眶,淚珠子一下子就滾了下來,「……十多年了……這麼多年,我一直都想要個自己的孩子……」他這就來了。


  徐醇給她擦了眼淚,「許大小姐要來了,看見您這麼哭,該要問了。快別這樣,事情這麼順利,像是老天都長眼一般,說有就有了……更到了咱們要用心應對的時候了。娘娘,如今,咱們是一體的。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們倆的血脈,這世上,只咱們三個才是最親的。許大人,顧著的太多了,未必能跟您全心全意,這道理,您早就明白的吧。」


  是!

  早就明白!


  許時念閉了閉眼睛,再看向徐醇的時候眼裡多了些溫度,「我知道!我明白!文氏萬事都在為她的孩子謀划,而我……也要為了我的孩子爭一爭!」她擦了臉,靠在榻上,「你去忙吧。英姐兒這裡,我來應對。今晚……無論如何,就是賴我也會賴在李昭的寢宮的……」


  好!

  徐醇出去之後,碰到在外面賞花的英姐兒。他過去行禮,說話聲低低的,「……她八成是有了……」


  哦!

  好厲害啊!


  咱們那麼多年都沒個孩子,你們才幾天就懷上了。看來,有些東西,就是註定的。


  她笑了一下,眼神涼涼的,「恭喜了!」然後才假裝採花的樣子,低頭不叫人看見她的正臉,低聲問道:「還沒能留宿在那邊……」


  「文貴妃不是等閑之輩!」徐醇皺眉,「今天我會在試試……」


  「怎麼試?對孩子下手?」卑鄙!英姐兒不想牽扯無辜的人,「不就是文氏嘛,我正要找文氏有事,今兒我替你絆住她……她今兒一準沒心思多管的……」


  徐醇看了英姐兒一眼,然後點點頭,朝後退了兩步,欠身一禮,「娘娘這兩日,心情正欠佳。一聽說您來了,馬上歡喜起來。這會子正等著您呢……您只管進去吧,娘娘說,您進去不用稟報……」


  英姐兒將花兒捧在胸前,揚起幾分天真無邪的笑來,這笑容叫徐醇一頓,他總有一種感覺,他其實跟英姐兒才是一樣的人。


  當日……當日……若是親事能成,或許什麼都不一樣了。


  這樣一個妻子,總比跟許時念一起,那麼叫人噁心著好。


  英姐兒沒管徐醇的注視,只捧著話進去,「姑姑,瞧瞧……」


  「你這丫頭,把我院子門口的花給薅了吧?」許時念伸手接過來花來,「這芍藥開的早,是下面的人特意尋來的,你倒是好,就這麼給糟踐了。」


  英姐兒哼笑,「我也愛芍藥,要知道姑姑這裡有這麼好的花,我早就捎話跟您要了。之前還想著小舅媽一園子的芍藥要開了,到時候再看也是一樣,卻不想舅媽那牡丹養的好,比別人家的牡丹開的都早,而且花期特別長,開的特別艷……我也想著,她會養花,這芍藥也必定要開的早呢。早前就說好了,一旦開了就給我送去,結果叫丫頭去瞧了幾次,只打花苞就是不開花……您說怪不怪。一樣的養花,這牡丹不用管,那是要怎麼開怎麼開。可芍藥,不管怎麼精心,都不成。還不如您院子門口的……」


  這話說的許時念特別不舒服。她又想起在林氏面前丟的人!

  而且,憑什麼她的牡丹就開的好,自己這邊的芍藥就開了好呢?


  她的視線落在窗台上那盆早已經凋落的牡丹上了,這盆花……今年並沒有開!

  她是牡丹,自己是芍藥嗎?

  貴為皇后的她……屬芍藥?


  許時念輕笑一聲,「牡丹……會開好的……總有開好的那一天……」


  這一聲不高,像是呢喃。英姐兒假裝沒聽到,心裡卻笑:不舒服了吧!要的就是你不舒服。


  她將芍藥給插好,放在案頭,「今兒本來想去外祖家玩的,誰知道小舅舅今兒去找我爹了。您聽說了嗎姑姑,遼東要打仗了。我小舅過去,大概是跟我二舅那邊有關……」


  八百里加急的奏報,她這個垂簾的太后怎麼會不知道?


  她嘆了一聲:「你覺得……能守住嗎?金家都在忙什麼?」就不信真像是林雨桐說的那般,好像個個都無私的很一樣。


  英姐兒搖頭,「各忙各的,也沒什麼特別的。我小舅一般都管著外面的事,我也猜的。其實沒見人呢。我本來都追出去了,結果追出大門,我小舅都走了。聽看門的說,是去哪裡給我小舅媽買什麼蜜餞點心去了……找都沒地方找去……您要是想知道,回頭我去金家……幫您看看……」


  許時念壓下心裡的不舒服,搭話道:「那是你外祖家?你是向著姑姑不向著外家?」


  「咱們都姓許嘛!」英姐兒挨著許時念坐了,「您還能害我呀!」說著,臉上帶著幾分不好意思,「……不過,今兒進宮,除了看看姑姑,還有一件事……想驗證一下。」


  許時念哼笑一聲,「什麼事?我就說,你不是單純的想陪我的。」


  「我上次進宮,遠遠的看見文貴妃了……」她的聲音低低的,「她帶著面巾,我看不見臉……但那身形,還有手……包括她手腕上的佛珠,都是我見過的。我本來想聽聽她說話的聲音,但是她好像避著我……姑姑,你們是不是瞞著我什麼……我問我爹,他不說,只說貴妃就是貴妃……可我老是覺得,她就是我一位長輩……」說著,就一臉小心翼翼的看許時念,「姑姑,您知道我說的是誰吧。如今,我二舅還在遼東,跟韃子一戰,到底如何,誰也不知道。我就是想見見她……要不然,心裡總跟什麼堵著一樣……」


  許時念剛要說,這是大人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可卻看到站在門口的徐醇輕輕的點頭。她心裡一動,馬上知道徐醇的意思。於是,快要出口的話她到底是收回來了:「……你這孩子,心思怎麼這麼重。才說咱們都姓許,不管姓金的事呢,這會子就露餡了吧。小白眼狼!這麼地的,你替我去看看大皇子吧……你們小時候也常在一處玩,自打出事了,他就不怎麼見人了。你替我去瞧瞧他……進出……總得要拜見貴妃的……」


  英姐兒歡喜起來,「好呀好呀!多些姑姑……我這就去……」很心急的樣子。


  「等等。」離天黑還早,你也絆不住文氏半天時間吶,「晚些時候再去吧。太子這個點要午睡的,你別吵了他。陪姑姑說說話,等吃了飯,你再去也不遲。」


  好啊!


  英姐兒滿口答應著,吃了飯,許時念看了看天,又道:「看我這記性,往常這個點,是太醫給大皇子治病的時間。針灸按摩的,你去了也不方便。我叫人看著,等太醫走了,估摸著大皇子收拾好了,你再去也不遲了。」


  那時候,天就差不多有了些許暮色了。


  暮色就像是一隻怪獸,正在一點一點的吞噬這個暮色沉沉的皇宮。英姐兒帶著阿丑,就是在落日的餘暉里『看大皇子』去的。


  「許家大小姐?」文氏皺眉,「這個孩子……她要見大皇子?」


  小太監點頭,「是,人在外面。說是奉了皇后的令。」


  見倒也不是不能見……況且是許時念叫來的。


  文氏點頭,「那就帶去吧。大皇子若是不見,別勉強。叫她在外面行了禮,就回去吧。」


  小太監看文氏,「那個……許家大小姐說是要見見您……」


  見我!


  文氏的手一頓,莫不是這孩子知道了?


  她低頭看書,「告訴她,我歇了,不見。」


  小太監又一臉為難,「她說,若是您不見,就讓奴婢告訴您,她有金二爺在遼東的消息……」


  文氏手裡的書瞬間掉在地上,「誰的消息?」


  「金家二爺,金都督的消息。」小太監低著頭,不敢看向主子。


  文氏站起身來,「帶過來吧。」


  英姐兒就這麼被帶到了文氏的面前,她隔著帳幔給文氏行禮,文氏沒叫起,先擺手叫伺候的都下去了。


  等人都下去了,她才起身,撩開帳幔走過來,伸手扶英姐兒,「英姐兒,起來吧。」


  英姐兒抬頭,看向文氏的眼睛,然後眼圈慢慢紅了,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掉,「二舅母……真的是你……」


  一句二舅母叫的文氏心裡一顫:「孩子,起來!」


  英姐兒這才起身,一把就抱住文氏,「二舅母,我以為你真死了。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傷心,多難過……大表姐知道您出事的時候都快臨產了,傷心的就差一點早產了。您怎麼……怎麼就……您怎麼就進了宮了?我二舅活著,您知道嗎?我二舅他活著……我爹說給他說個親事,我二舅還說不成親,將來要過繼……二舅母,我很小的時候我娘就說,但願我長大了,能找個像是二舅疼二舅母一樣知道疼人的女婿給我……可是……怎麼好端端的就成了這樣了……」


  「好孩子……好孩子……」文氏抱住外甥女,「別哭……孩子,別哭!陰差陽錯,悔之晚矣!」


  英姐兒伸手拉下她的面紗,然後破涕為笑,「……不管怎麼樣,活著就好……你想到這麼漂亮的人香消玉殞了,就覺得很難過……」


  文氏替英姐兒擦了淚,拉了她在椅子上坐了,「不是不想見你,實在是一言難盡,跟你一個孩子……不好說。你說你有你二舅的消息……」


  「嗯嗯嗯!」英姐兒點頭,「這不是要打仗了嗎?我小舅今兒還去了我家見我爹了,給二舅捎信又捎東西……我恍惚聽見,說是二舅那邊短了幾個月的糧草,我爹那邊著急上火呢……說是下面的人不得力,不好好配合……朝里的事情,不大懂,但多少還是知道一些。二舅母如今是太子這邊的人,這邊的人辦糧草,我就想著,許是我來求求二舅母想想法子,我二舅那邊的難題就好解決一些。雖說我姑姑垂簾吧,但她……也不大管這些事……真正能替太子發聲的是您,您說句話,許是有用呢!」


  文氏想說這是孩子話,可隨即一想,只要自己說的是對的,下面的人有什麼理由辯駁了。說幾次對的話,這不能證明什麼,至少說明,自己又在政務上發言的權利了。一旦開了口子,大家就會習慣……然後,很多事情就名正言順了。


  況且,宜安那邊只怕真的很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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