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寵物
棺材盒子裏墊滿柔軟潔白的棉花，棉花表層還鋪著一層玫瑰，暗紅的絨質花瓣，像血。
??盒子正中，靜靜躺著一個手臂高的娃娃。
??眼珠突出，臉頰胭紅，金棕色的辮子垂在胸前，發梢還綁著一個汙漬遍布的蝴蝶結。
??喬碗碗盯著娃娃看了半晌，又轉頭看了一眼孟妤電腦上還沒關掉的電影畫麵，確定眼前的娃娃和電影裏的安娜貝爾的確一模一樣。
??她沉默了一瞬，動作麻利地將棺蓋重新合上。
??安娜貝爾莫名出現，大概和她剛剛經曆的那個副本有關。
??非常明顯，這不是什麽好東西。
??盒子裏傳來一聲悶響。
??活的？
??喬碗碗置之不理，將棺材塞回快遞盒裏，順手從書桌抽屜裏掏出一卷掛照片用的細麻繩，把快遞盒子捆了個嚴嚴實實。
??“hat the hell are you doing！！”娃娃顯然沒有想過事情會是這個走向，在裏麵放聲尖叫，將盒子撞得梆梆響。
??喬碗碗：“不好意思哦，我英文不太好。”
??所以你快閉嘴吧。
??娃娃果斷切換了語言模式：“你他媽的在幹嘛！快放本大人出來！”
??居然還會說中文，喬碗碗果斷回答：“不放。”
??“碗碗，外麵什麽聲音啊？”蹲廁所的崔媛隔著陽台和衛生間兩道門都聽見了寢室裏的動靜。
??喬碗碗高聲道：“沒事！一不小心把你電腦開了外放。”
??而後壓低音量對著盒子威脅：“你給我小聲點！”
??娃娃活這麽久還沒受過這種氣，在盒子裏吱哇亂叫：“我偏不！我偏不！”
??喬碗碗怕被崔媛聽到，情急之下抓住快遞盒叮鈴桄榔一震猛力搖晃，直到娃娃再也沒有發出一點多餘的聲音，這才放手。
??“說吧，你想幹嘛？”
??喬碗碗雙手抱臂，審犯人一樣盯著被她捆成粽子的快遞盒。
??娃娃大概是被晃惡心了，過了很久才悶悶的回答：“你得罪了我，我纏上你了。”
??OK。
??在哪兒得罪的自然不必多說，既然弄清楚了娃娃的來意，喬碗碗拎起盒子推開宿舍門，毫不猶豫地揚手將盒子掄飛了出去。
??907寢室正對樓梯口，門對麵就是全樓層公用的大垃圾桶，快遞盒在半空中發出長長的尖叫，“咚”地一聲精準落入垃圾桶內。
??行雲流水地做完這一切，喬碗碗拍了拍手，剛準備關門，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安娜貝爾這個娃娃，貌似不是她想扔就能扔得掉的。
??果然。
??她轉身一看，盒子又好生生擺在了背後的椅子上。
??盒子裏的安娜貝爾非常得意：“嘿嘿，你甩不掉我的。”
??喬碗碗忽然覺得有點頭大。
??安娜貝爾：“你在副本裏這樣那樣耍我，還不準我找上門？”
??“不要說廢話。”根據它剛剛的表現，喬碗碗已經認定這個娃娃是個色厲內荏的家夥，對它並不客氣，“你到底想怎麽樣？”
??在鬼娃娃嘰嘰喳喳的念叨聲中，喬碗碗總算得知了事情的全貌。
??原來，因為她剛才在結算空間裏對安娜貝爾那個角色的一番評價，畢宏偉忽然福至心靈，覺得自己不能就這樣放過這個害他全家的罪魁禍首，向監獄上級遞了投訴信。
??現在冥府跨國管理辦公室已經受理了這起案件，很快就會有人來抓安娜貝爾了。
??安娜貝爾道：“我沒地方可躲，陰間不能去，一去就被抓了，陽間又沒認識的人，隻能來找你。”
??副本裏那個安娜貝爾不是它扮演的，但它其實一直在偷偷看直播。
??喬碗碗眼露嫌棄：“那你還不去自首？小心我舉報你。”
??它憑什麽覺得自己就會跟它同流合汙了？
??安娜貝爾急道：“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
??真正作惡的是附身在安娜貝爾這個娃娃體內的惡靈，安娜貝爾作為一個古董娃娃，僅僅隻是一個容器，並沒有自主選擇的權利。
??而冥府的通緝令一發，要抓的卻是它們兩個人。
??“那個惡靈早跑了，現在的我是一個清清白白的娃娃。”安娜貝爾眼巴巴地看著喬碗碗。
??“唔。”喬碗碗摸了摸下巴，“這麽看你好像是有點慘。”
??“是吧是吧是吧！”安娜貝爾嗚嗚地哭，“你可憐可憐我吧。”它不想進監獄！
??“可是。”喬碗碗眉頭一挑，“這關我什麽事？”
??安娜貝爾的話倏地卡在了嗓子眼裏。
??三分鍾後。
??一個被黑色垃圾袋層層包裹的大件貨被一個瘦瘦的女孩子單手拎著，狠狠甩到了學校後門的垃圾車上。
??“別回來了！”喬碗碗惡聲道。
??垃圾車揚長而去。
??回到寢室裏的時候崔媛已經從廁所出來，正準備爬到床上去躺著，見到喬碗碗，隨口問道：“又去哪兒了？快遞還沒拆啊。”
??喬碗碗臉色一凝。
??包裹又原模原樣躺在了她的書桌上。
??喬碗碗走過去，小聲道：“別纏著我，我不想要你！你去隨便找個別人不行嗎？”
??“為什麽啊。”安娜貝爾很委屈，“我就想跟著你，我很有用的！”
??它好歹是一個有操守的古董娃娃，才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讓它心甘情願跟著的。
??喬碗碗：“你有什麽用？”
??“我可以瞬移。”安娜貝爾列數著自己的用處，“你下副本的時候我還可以幫你嚇唬其他玩家，簡直不能更有用了！”
??“我可以和你簽朋友契約。”它從身後摸出一張合同樣的東西來，“簽了以後我們就是朋友關係，你永遠不用擔心我會做什麽對你不利的事。”
??“聽起來的確是還不錯。”喬碗碗點頭，“不過——”
??她話鋒一轉，十分冷酷地道：“你太醜了。”
??喬碗碗覺得自己現在這樣的語氣好像一個渣男。
??但她實在不想要安娜貝爾。
??她才下了一次副本，對冥府的一切並不了解，將安娜貝爾帶在身邊無異於帶了一個□□。
??況且它也確實是太醜了，又髒又嚇人。
??喬碗碗喜歡恐怖的東西，並不代表她願意弄這麽個破娃娃在身邊天天辣眼睛。
??安娜貝爾一哽：“那、那我就去禍害別人！”
??“隨便你。”喬碗碗無所謂。
??“你！！！”
??安娜貝爾氣壞了。
??但它並沒有就此罷休。
??在安娜貝爾被扔出去又鍥而不舍地爬回來五次以後，喬碗碗最終還是在這場戰役中率先舉了白旗。
??“好吧。”喬碗碗屈服了，“你愛留就留下來吧，但要讓我先把你身上的血洗幹淨。”
??安娜貝爾完全沒有意見。
??很可惜，洗澡對這個古董娃娃的顏值似乎並沒有什麽增益作用。
??“醜。”喬碗碗凝視著被洗幹淨的安娜貝爾，“還是醜。”
??安娜貝爾好委屈：“那我就長這樣子我有什麽辦法。”
??“沒辦法了，就這樣吧。”喬碗碗拍了拍安娜貝爾的頭，全當自己這波是撿了個小醜狗當寵物養，“安娜貝爾叫起來好拗口，以後我就管你叫貝貝吧。”
??安娜貝爾不是太樂意，但沒敢反駁。
??第二天，喬碗碗將安娜貝爾放進隨身空間，捏著通往鈴鐺鬼市的車票出了門。
??……
??喬碗碗站在Z大西北角幾乎無人經過的小門邊，安靜地等待夕陽西下。
??這裏有一個車站，停靠車隻有一輛校園專線，平時基本沒什麽人來。
??她攤開手掌，白皙的掌心裏躺著一張車票。
??這是一張長約五公分的淡藍色車票，票麵上用油墨印著不甚清晰的字樣。
??鈴鐺鬼市直達車
??發車點：晨昏交界的公交車站
??麵值：200冥幣（坐票）
??* 單人車票，用後作廢
??遠處殘陽如血，碩大的金紅色夕陽緩慢地埋入雲層背後，天光一點一點暗了下來。
??就在最後一絲日光消失的瞬間，喬碗碗的視野盡頭驀地出現了一輛公交車。
??這輛車樣子非常奇怪，車身整體看上去像是木質的，車窗是翠玲瓏樣式的鏤空窗格，靠近底盤的地方還沾著星星點點的深色汙漬。
??車頭懸著兩隻大紅色的燈籠，隨著車輛行駛不停地微微搖晃著，燈籠內的燭火卻始終未滅。
??喬碗碗從來沒在學校周圍見過這樣的車，幾乎不用多加思考就可以確定，這就是開往鈴鐺鬼市的直達車。
??木頭公交越開越慢，在車站前穩穩停下，喬碗碗深呼吸，腳步平穩地踏入了敞開的車門內。
??“車票。”被木隔板遮擋的司機駕駛座裏伸出一隻蒼白的手。
??幹枯的手臂和披了層人皮的骨頭架子沒有任何區別，與蒲扇般過於碩大的手掌連在一起，顯得比例十分不正常，手指也很長，長得過分，每根手指上都長著尖銳的指甲。
??一爪子下去大概能撓死三個喬碗碗。
??喬碗碗垂下眼瞼，沒有說話，默默將手裏攥著的車票遞了過去。
??那隻手拿到車票，又縮回了駕駛座裏。
??司機聲音嘶啞，像含著粗糙的沙礫說話：“單人坐票一張。”
??喬碗碗邁步往車內走去。
??車子內部的格局和普通公交車差不多，最前麵是兩排麵對麵的位置，往後是單人座，再往後是雙人座。
??喬碗碗沒有多挑，直接在離車門最近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車廂更靠裏的地方已經有了幾個乘客，有人和喬碗碗一樣坐著，麵對窗外，神色漠然，也有人站在車裏，小心翼翼地拉著公交拉手。
??“發車——”
??司機在前麵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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