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完結篇下篇） 人生若有初見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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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世界人民凝聚的目光下，天兔3號載人航天飛船成功登陸月球後，三位飛行員圓滿完成了為期288小時艱巨的太空任務，於2024年8月25日淩晨4時37分26秒，成功返回地麵！我國成為繼阿波羅號之後第二個將人成功送上月球並安全回歸地球的國家，這一壯舉標誌著我國的太空探索邁出了意義深遠的一步……”
某處隱秘的基地中，量子加密電視播報著某國的新聞直播，一對年紀近六十歲的中年夫婦坐在電視機前的特質材料製造的沙發上，正在收聽著新聞。
爬滿滄桑的中年婦女挪動著被歲月嚴重腐蝕而褶皺的左手輕輕拍了一下旁邊的丈夫，神色激動又伴著悲傷，聲音梗塞道：“孩子他爹，你看，祖國又開創一個偉大的世紀記錄了！給全世界的航天事業再添錦繡……我們的戰兒要是能醒來看到這一幕的話……”
同樣爬滿滄桑的中年男子聽了妻子的話，心緒萬千，極度複雜，向左邊轉過頭去，看向被透明玻璃隔開的內間，兩張長達三米、構造精密的高頻腦電波量子智能床上，躺著兩個人。
左邊編號為“b1”的床上，是體型偏瘦、年紀看起來十八歲左右的年輕男子，而右邊編號為“b136”的床上，躺著的是，一個冰清玉潔、宛若天仙般、年紀二十幾歲的女子。
兩個人唯一共同的特點，都是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
中年男子看著這兩個沉睡多年、從小拉扯大的孩子，剛才尚存欣喜的心情仿佛下起了鵝毛大雪，瞬間被無邊的寒冷凍住了，令他想起二十九年前在茫茫雪原中救了白雲悠時的場景，就是此刻躺在床上閉著雙眼的那個女孩，在他心中如親生女兒的白雲悠。
有兒有女的他，本以為是上天眷顧陸家，讓他們從此過上幸福日子，確實，曾經幸福度過了十九年！無奈造化弄人，在十六年前的那個盛夏，一場車禍，從此讓兩個家庭失去了溫度。
陸逸曾自責過，如果當年沒有遇到她，如果當年不是自己對兒子要求太過苛刻，如果……這一切，是不是不會發生？
但對於這場巨大變故，他從來沒有責怪過除了他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也許……一切都是天意。
對於妻子，他聽到過許多類似的話了，也許是妻子的這些話，才能讓他堅持到今天，一直堅信著奇跡一定會出現。
頓時，他滄桑卻沉穩有力的雙手緊緊握住妻子的左手，語氣十分堅定地說：“黎黎，我相信，兩個孩子都會醒過來的！一定會醒過來的……”
頭發蒼白、提前步入老年的婦女聽到丈夫的話，發自內心地微笑起來，伸出右手，緊緊握住她丈夫的手，說：“對！一定會醒過來的！”
最終，這一對老夫老妻，緊緊擁抱在一起，在電視的催眠聲中，不知不覺地沉睡過去。
在他們熟睡後，玻璃隔開的內間中，男子躺在的智能床上顯示燈由紅色變成藍色，幾乎同時，瘦削的年輕男子手指頭微微一動，一段急促的警報聲也響徹整個基地。
而女子所躺的“b136”床的顯示燈不知在何時熄滅了。
“緊急通知！緊急通知！海棠一號植物人意識已回歸！海棠一號……”
隨及，許多全身被白色防化服武裝的值班人員迅速朝著陸永戰所在的房間衝去。
由於動靜太大了，沉睡過去的夫妻終於被驚醒，猛然看向兒女所在的房間，十幾個值班人員正在忙碌著各種工作，有檢測儀器查看各項生理指標的、也有做著各種記錄的……
陸逸夫妻終於神色猛變，臉上既期待又十分緊張，此情此景，與七年前悠悠冒著巨大的風險去喚醒兒子而躺在床上時的心情，又是何其相似！
他們立刻跑出右邊的門，並且不顧任何汙染，走過七拐八彎的基地走廊，最終來到那個隔了一道玻璃又好像隔了一個世界的房間，一個身著嚴密防化服的女性主管正在看著各項記錄，聽到外麵的動靜，她看向研究室的門。
“伯父、伯母，你們來了！”她的聲音顯得有些疲憊，睡了不足兩個小時的她，被緊急情況所驚醒，作為主持海棠號神經研究室主管的她，也可以說是機構中這一專業領域的權威專家，研究室有特殊情況發生時，她一定要到場的。
陸逸神色緊張、雙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問道：“路博士，請問是不是……”
路棠也就是那個女孩，曾經是白雲悠一個學期的天才同學，她對陸永戰的父母點點頭，在陸永戰父母的灼灼目光下，她還是出聲再次確認道：“陸永戰的意識回歸了！”
陸逸和沐黎二人心神狂喜，但接下來路棠的一聲歎息將他們的心情又跌落回去，陸逸不禁詢問道：“路博士，難道出現了什麽變……”
說到這裏，他看向另一張床，心中一震，一股不好的預感讓他主動停下問話，心想著希望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
但路棠再次歎息後，還是說出了令他們不想聽到的消息：“悠悠的意識徹底消失了，具體原因我們暫時還不清楚，我們將製定一個課題專門去探究，這兩天陸永戰醒來後也許能知道些什麽情況。”隻是，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越來越弱，她也不敢確定自己所說的話。
自從她進入這個基地建設海棠精神研究室以來，陸續接收了一百多名精神方麵出了問題，且在外麵無法確定病因或沒有把握製定對應治療方案等特殊精神類患者，除了白雲悠屬於介入性患者之外，與陸永戰同樣淪為植物人狀態的患者還有八個人，但他們與陸永戰的致病因素分別沒多大相同之處，與白雲悠比，差別更是太大了。
技術要求特別嚴格的研究室中，沒有對照實驗成果，沒法對症下藥。
因此，她也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形，複雜又嚴謹的學術要求，時刻提醒著她，說專業話語時，一定要用科學辯證思維。
陸逸善解人意地說：“既然如此，那就辛苦路博士了！以後悠悠的情況，還請你能夠繼續多多操勞！我替我的孩子們感謝你們！”
說完，他就要躬身表達謝意，被路棠及時製止住，她說：“悠悠是我的同學，作為她的同學，就算伯父伯母不提，我也會盡心盡力救醒她，你們放心吧！”
最終，在路棠的勸說下，陸逸夫婦，跟隨著值班人員回去了。
而路棠，留下來盯著這裏，直到陸永戰醒來的時候，看看白雲悠的體能特征等各項指標是否還會出現變化。
第二天下午，在陸逸夫婦和路棠等幾位神經科專家的注視下，陸永戰緩緩睜開了緊閉長達十六年時間的眼睛，幾張雖然發型氣勢等都有些陌生，但熟悉的臉龐逐漸映入陸永戰的腦海中。
陸逸和沐黎就要呼喚時，被路棠給阻止了，她靠上去看了看陸永戰的精神狀態，確認正常後又看向站在右邊智能床檢測白雲悠狀態的助手，見他們搖搖頭後，內心一陣歎息，隨及轉身對滿臉緊張的陸逸夫婦說：“他已經清醒過來了，但悠悠卻沒能醒過來。”
陸逸夫婦心如重擊，兩條腿如同綁了重物般，久久邁不動。
陸逸悲傷地說：“早知道如此，就不讓她去冒這個風險了！是我，沒能阻止她啊……”
路棠立刻安慰道：“別急，現在你兒子已經醒過來了，她早晚也會清醒的！”
……
陸永戰仿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直到他父母們一臉關切地看著他，他的全部記憶，好的、壞的，如同電影屏幕般，在腦海中快速顯示。
他痛苦地閉上雙眼，兩滴淚水順著臉龐滑落到床上，在他父母緊張的目光下，他再次睜開雙眼，看向右邊躺在床上的那道身影，久久沒眨過眼睛……
直到最後，他才收回目光，看著頭發早已斑白的父母，陸永戰鼻子一酸，如果不是因為自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虛弱地起身、下床，在眾人的注視下，訇然下跪，對父母說：“爸、媽！兒子不孝，讓你們受苦了！”
最終，一家三口泣不成聲地擁抱在一起，路棠等人自發默然地走出去。
許久，陸永戰才向父母詢問白雲悠為何會躺在這裏，他父母不忍打擊他，遲疑不語，但在兒子的急切目光注視下，他們還是選擇開口了。
當陸永戰聽到整個來龍去脈後，他神色悲傷、心如絞痛！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這麽任性下去了，還有淩櫟的親人需要他去盡應盡的責任呢！
想起這個，他立刻詢問道：“爸，淩伯父他……”
陸逸長歎一聲，說：“他本想打死你的，但後來你昏迷過去後，什麽都沒說就回去了。”
陸永戰繼續問道：“那你們有沒有盡可能地去做一些補償？”
陸逸說：“我去找他時，發現房子已人去樓空了！我怕出現變故，通過以前戰友的關係，去打探他的消息，卻杳無音訊，直到後來，才知道他在某個大山裏，搭建了一個簡易的瓦房，獨自生活著……”
陸永戰看著蒼老許多的父母，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白雲悠，眼神遲疑不定著。
陸逸看出來了，對他說道：“戰兒，你是個男人，就該承擔起應有的責任！這場變故的最大受害者，是淩家，你想去就去吧！這裏，你放心吧，爸幫你照顧著，再說，她還是我的女兒呢！”
陸永戰點點頭，隨及神色堅定地對父母說：“爸、媽，悠悠除了是你們女兒，她還是我的老婆，是我們陸家的媳婦！”
陸逸和沐黎都被兒子的話所震撼到，也感到十分欣慰，兒子的話，說明他已經從過去的泥潭中走出來了！
陸逸長長歎息一聲：“哎……”
陸永戰知道他在歎息著什麽，說道：“爸、媽，淩櫟她，永遠活在我的心裏！她父親，我會盡一切責任去孝敬他。在夢境中，她已經叮囑過我，替她照顧好親人，也告訴過我，錯過了，永遠沒法彌補了，再怎麽樣，她也沒法再活過來，我應該承擔起該承擔的責任，生活，還得繼續，她也不想看到我永遠沉浸在悲傷中！”
陸逸和沐黎對視一眼，隨及點點頭，陸逸說道：“既然她已經托夢於你，你就算是咬牙，也給我好好地活下去，我們和淩哥都老了，悠悠還年輕，卻為了救你陷入深度昏迷中，這一切的重擔，都放在你肩上了！希望你不要讓我們失望！”
陸永戰神色堅定地點點頭。
……
多年後，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子，顫顫巍巍地看著躺在已更新多次的全新高智能床上的絕世美女，兩行渾濁的淚水無聲滴落地麵，無聲梗塞。
“到頭來，我錯過的遠遠不止是她！還有雙方父母、兩個知己、一段人生……還有……你！”
最終，他低聲吟誦道：
人生若有初見歡，不羨仙闕神成雙。
他日重歸船渡處，擁抱佳人聽雨露。
一覺醒來是滄桑，徒留心中墓滿霜。
那個老頭子滄桑的眼神看著他看了一世也看不厭的絕世美女，似乎……看穿了整個寰宇，看穿了塵世百態……直到許久，他滄桑又滿足、悲傷亦幸福的眼神都不曾變過，似乎，這一眼，成了……永恒。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