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溫度
無邊的星空下，人間的華燈皆是煙火。
林允兒看著耍賴的趙安，荒唐地笑著，“boya！我說的是真話啊，做我們這一行基本上戶外的愛好都絕緣了，像泰妍歐尼喜歡在家玩遊戲，鍾國OPPA的愛好是健身，我的興趣愛好就是烘焙、學習啊！”
“那你的生活可真是挺無聊的。”趙安有些憐憫地看著林允兒，“不過也算有得有失吧，畢竟也不是一般人就能做到你這種地步的。”
彎起了眼睛，林允兒帶著笑意看著趙安，“omo！趙安你這是在誇我麽？難得地從你嘴裏聽到這麽正經的話呢！總感覺有點不真實的樣子。”
抽了一口手中辛辣的煙，趙安瞥了一眼林允兒，“難道讓我懟你你才開心？”
“阿尼喲，隻是感覺有些新奇。”林允兒捂嘴偷笑，對於趙安的誇獎她很是受用，“你可以多誇誇我讓我適應一下。”
翻了個白眼，趙安轉過頭不想搭理林允兒，這種程度的誇獎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了。
不滿地嘟了嘟嘴，可林允兒也沒再強求，她也知道這對趙安來說很不容易，旋即從包裏拿出了那本之前趙安送給她的《唐詩宋詞三百首》，指著扉頁上的那首詞說道：“這首詞這本書上怎麽沒有？你能給我講講是什麽意思麽？”
聞言趙安轉過頭去，看著那娟秀的字跡，趙安拿過了書，想了一下笑了一下說道：“看來你說你喜歡學習還真的沒錯，這麽快就看完了？”
驕傲地仰起頭，林允兒自信滿滿，“當然了！我可是很聰明的！”
“這段詞是摘取自宋代詞人晏幾道的《清平樂》，是古代詩詞類型之中的離情詞，這本隻是初高中生的讀本，所以沒有摘錄這首詞。全詞是從送者的角度寫的，送者有意，而別者無情，寫盡其癡人癡情，送者的語氣決絕無情，但處處都是挽留別者之意。”趙安深吸了一口煙，撚滅煙火，望著星空讀出了這首詞的全文。
留人不住，醉解蘭舟去。一棹碧濤春水路，過盡曉鶯啼處。
渡頭楊柳青青，枝枝葉葉離情。此後錦書休寄，畫樓雲雨無憑。
聽著趙安的吟讀，林允兒從中終於是知道了這首詞的真意，這些詞寫在紙上隻是一段按照嚴格格式排列而成的文字，可這麽一讀出來，賦予了這一段文字感情，整個意境和含義才能完整地呈現出來，想著想著林允兒不禁有些癡了，到底是怎樣癡情的人才能寫出這樣的詞，而那絕情的人到底是得有多心狠才會離去啊！
悵然若失，林允兒回過神來，這首詞寫得不就是現在的自己麽！轉過頭看向趙安，眼神中滿是化不開的情意還有不肯訴說的挽留。
可惜的是，趙安依舊是昂著頭，看不到林允兒那雙明亮的眸子。
歎了口氣，回憶總是在猝不及防間洶湧而來，即便趙安已經放下，但那股子餘味始終消散不去，“寫出這首詞的晏幾道被稱之為‘古之傷心人’，他一生中寫下了兩百多首詞，大多都是情詞，是一大癡人，我不是太喜歡他。”
“為什麽？能寫出這麽癡情的詞句來，你怎麽不喜歡？！你指定是哪裏有毛病！”林允兒像是自己的偶像被人侮辱了，當即反擊了起來，雖說是在維護晏幾道，但實際上林允兒是在維護自己對於眼前這個男人的感情。林允兒把自己當成了這首詞中的送者，想著隻要自己說服了趙安，那趙安就不會像這首詞中的別者那樣絕情離去，這是她此刻唯一的希望。
看著反應這麽大的林允兒，趙安有點懵，自己隻是在表達自己的看法啊，怎麽就像是得罪了林允兒一樣，如果是以前趙安早就翻臉了，可林允兒這個朋友這麽悉心照料自己，如果要是就這麽翻臉，趙安的良心估計會受到譴責，隻能是耐心地解釋了起來，“在他生平的詞中，不僅是隻有一個異性，小蘋、蓮、鴻、雲等歌女，癡情而多情，一生為情字所擾，他的發妻隻是其中一個。”
林允兒被說的目瞪口呆，她沒有想到自己剛崇拜上的詞人居然會是這樣，更多的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寫下這麽癡情之詞的人卻是一個濫情的人，這讓林允兒一時接受不了。
“晏幾道這人和賈寶玉很像，都是出生富貴，為人過於癡情單純，太過天真，導致難以立足，分不清現實與幻想，我不喜歡這樣的人。所以說，看看他寫的詞就行了，不要迷戀寫詞的人。你現在的樣子就和某些粉絲在偶像塌房之後要死要活的一樣，看到的隻是自己想看到的片麵，最後導致幻想破滅，甚至是對世界都產生了質疑。”看著林允兒的樣子，趙安還以為林允兒是一時接受不了自己說的，還拿了一個林允兒的例子來說明了一下。
“這些都是騙人的麽？”林允兒緊緊地盯著趙安，似乎是在問晏幾道寫的詞，又像是在質問趙安與自己，問自己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愛情麽？問趙安他是否也會變成這樣。
“當然了，不能用現代人的道德觀去看待古人，不然隻會讓自己的三觀震碎。”看著像是人生遭受了重大打擊的林允兒，趙安終於是反應了過來，他也知道自己的這一番話對於剛接觸華夏文學的人打擊是有多大，所以趕緊安慰了一下，“這麽多古代詩人，愛情之於他們來說隻是錦上添花，排在前麵的還有忠孝仁義。文人的深情隻是一種美學，是用文字裝飾的風景，他們能夠認真地愛一個人，但很難隻愛一個人。所以說這些東西不必太在意，隻要欣賞這種美學就行了。”
林允兒靜靜地聽著趙安有些生硬的安慰，撲哧笑了出來，“你這樣也算是安慰？”其實剛剛林允兒隻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當趙安說不能用現代人的道德觀去看待古人她就想通了，隻是想看看趙安會是什麽樣的反應才一直保持剛才的狀態。
眼角一抽，趙安看著眼前這情緒波動這麽不尋常的林允兒，心想是不是特殊時期來了，怎麽這麽喜怒無常呢，轉過頭去不說話。
“喂，你不是生氣了吧？”林允兒看著撇過頭去不看自己的趙安，臉色古怪地說道，“你一個大男人怎麽這麽不禁逗啊！”
咬了咬牙，趙安翻開了手中的《唐詩宋詞三百首》，找到了一首詩，然後擺在了林允兒麵前，“這首詩你覺得怎麽樣？”
林允兒定睛一看，這首詩她初讀開始就印象很深刻，還背了下來，“這是我很喜歡的一首詩，怎麽了？”
“那如果我告訴你寫出這句癡情詩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元稹，先是背棄初戀，為求富貴娶了韋叢，發妻病入膏肓之時又喜歡了四大才女之一的薛濤，最後薛濤也被拋棄，你怎麽想？”趙安像是在報複林允兒在那嘲笑自己，還沒等林允兒反應過來又翻開了一首詩，“這首詩又怎麽看？”
林允兒看著小孩子氣的趙安愣在了那裏，隻是看著趙安又翻出來的那首詩，“這作者又怎麽了？”
趙安冷笑了一聲，像是想在林允兒臉上看到慌張的樣子，“這句‘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的作者李益，為攀高枝先是拋棄初戀，婚後又家暴妻子，怎麽樣？現在這些詩你還喜歡麽？”
看著惱羞成怒的趙安，林允兒捂著肚子哈哈哈笑了起來，“呀！你剛剛不是還說不要用現代人的目光去看待古人的麽？怎麽現在又變成了這個樣子啊！”
這笑聲簡直就是對趙安的嘲笑，現在是兩邊的立場調換了，林允兒正在用剛才趙安說的話來啪啪打臉。
咬著牙的趙安猛然起身，這個地方他實在是待不下去了。
“好啦好啦，我不笑你了！再聊會天！”林允兒眼疾手快地拉住了的趙安左手，溫暖的觸感讓林允兒有些出神，“這麽多詩人當中，你最喜歡哪一個啊？”
林允兒的手冰涼，可奇怪的是趙安沒有立馬把這像是冰塊一樣的手甩出去，反而是坐了下來，任由林允兒握著自己的手，思索了一番說道：“年少的時候喜歡異常瀟灑、狂放不羈的詩仙李白，經曆了一些事情後，則喜歡靜謐的詩佛王維。”
“為什麽？”感受著手中的溫熱，林允兒眼中的笑意怎麽也藏不住。
“華夏有四大喜，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同時也有四大悲，幼年喪父、少年喪母、中年喪妻、老年無子，這八件事幾乎是同時落在了他身上。”趙安想著一千兩百多年前的王維，原本他還在苦悶為什麽這些不幸的事總是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在看到王維之後才發現這不過是人生的一種輪回而已。
看著有些落寞的趙安，林允兒的心揪了一下，雖然自己煩惱的事情很多，但相對於趙安還有他說的王維，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看到林允兒那冰涼且纖細的手，趙安當即把自己手抽了出來，又點了支煙，“幼年成名，少年得誌，弱冠之齡便高中狀元，長相俊逸溫潤如玉的王維應該是所有人夢想中的樣子，然命運弄人，第二年就被小人誣陷被貶官。之後請辭回家陪伴家人，本應是琴瑟和鳴，紅袖添香，但人生反複，而立之年，人生已經過去了一半，這時青梅弄竹馬的妻子難產，大小一同離世。”
聽著這曲折的人生經曆，林允兒用捂住了嘴，眼眶紅紅的，感性的她最聽不得這種讓人悲傷的事情。讓她覺得美中不足的是趙安把那寬厚且溫暖，一握住就很有安全感的手抽開了。
“然而這還不算完，既然境遇如此，王維想著何不在官場上一展抱負來忘記這些傷心事。‘賤子跪自陳，可為帳下否’，這一跪跪走了當年那個‘相逢意氣為君飲，係馬高樓垂柳邊’的少年，也跪沒了一曲《鬱輪袍》唱絕京城的狀元郎，男兒的膝下不是黃金，是心酸、絕望、苦楚、生活。可就算是這樣，世俗依舊不放過他，被奸相李林甫構陷，讓他到荒無人煙的塵沙之地出使，一腔抱負成空。”說道這裏，趙安也不禁感歎，如果當初換做是自己，是否能挺得過來呢？
看著感慨萬千的趙安，林允兒恍惚間不知道趙安是在說王維這個詩人的人生，還是在訴說著他自己的人生。
“起起伏伏的人生之後，王維也看淡了，既然上天不予我，那我便不要了，在這大漠之中與好友飲酒作詩也是一件快事。後回到京城，過起了半官半隱的生活，縱情於山水之間，卻又遇到了‘安史之亂’，平叛之後靠著弟弟的削籍贖罪，這才留得性命。也是因為這樣曲折的經曆他才能看透人生，從此他有事上朝，無事還家，抽空作畫，鑽研佛學，悉心經營著藍田輞川別業，也是在這種生活和心境下，他寫下了‘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這樣清淨人心的詩句，這也是我最喜歡的一句詩。”趙安說起這句詩的時候，整個人都平和了不少，經過這幾年的經曆再加上在山上的那一年，趙安對這句詩的感悟頗深。
這句詩林允兒也知道，現在聽完趙安這麽詳細的作者介紹，林允兒又對這句詩有了新的認知，一個人曲折一生的感悟，居然可以用一句詩完美地表達出來，這怎麽能讓人不喜歡呢？……
（這一章寫了很長時間，這麽介紹王維屬於私心了，因為王維是本人最喜歡的詩人。然後也是要借王維來寫出主角的愛情觀，下一章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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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一直支持我的讀者，這本書純粹是興趣之作，你們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