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對得起
張彭春並未深究李孔榮所提的明年九月歐洲將有大變，他想的是拍電影。其實現在這個‘美國不參加日本侵略委員會’就隻有一些傳教士和記者，教會在美國的力量毋庸置疑，它牽扯到了美國的民意，但美國的民意是可以管控的。就目前而言，委員長能做的工作僅僅是通過宣傳對日禁運軍需品以及對華進行道義援助。前者的工作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效果，後者則正在與美國醫藥援華會以及舊金山華僑總會策劃‘一碗飯’運動。
??雖然‘一碗飯’運動超越了華僑本身，許許多多的美國民眾也參與了進來，並推廣到美國各地乃至世界各地，但李孔榮還是不太喜歡這種運動，這感覺是國人在可憐巴巴的向美國人乞討，以後怎麽還這個人情真是一個問題。當然也可以不還，反過來罵美國人包藏禍心，可這不是他做人的風格，他習慣的是等價交換、或者是暴力搶奪，兩者都是要付出實際成本，這樣求美國人給自己‘一碗飯’，真是……
??也正是這個原因，他才要發行海軍債券，通過債券收入他可以不靠租借法案進行太平洋海戰，這樣的結果就是艦隊完全掌握在他手中，不必聽尼米茲或者其他美國什麽人的。中國海軍和美國海軍是盟友關係，不是單純的從屬關係。等登陸日本的時候，那就大家各自搶戰利品了，技術、設備、人才、硬通貨、地盤、……，這些都是無價之寶。
??即便美國人到時候切斷了軍火銷售渠道，他也能靠事先存儲的物資維持一小段時間。除了地盤和難以搬運的大型設備外，其他東西全是幾天之內可以掠走的。等外交調解完了，哪怕自己要退出地盤，一些東西也不可能再吐出來。日本如此，德國那邊如果機會允許也可以想辦法撈一把，比如V2導彈、噴氣式發動機、以及其他值得的、同時可以用直升機運走的技術資料，這就看瑞士軍方會不會默許他幹這一票了。
??略略的想了想美好的勝利時光，李孔榮又大致總結了一下目前的情況：美國的情況比他想象的好，好在美國這邊的宣傳工作已經全麵啟動，再就是負責人居然是張伯苓的弟弟。而這個‘美國不參加日本侵略委員會’裏麵更有大人物，這給了他充分操作的空間——原來他是準備通過德裔猶太教團這條線的，在美國德裔猶太人的實力不可低估，金融界、法律界、文藝界，很多都是猶太人，雖然不能確定他們會給自己多大的支持，但這些人還是能幫上不少忙。而現在，‘美國不參加日本侵略委員會’和猶太人這兩條線或許可以同時操縱。
??“漢盛兄此次赴美就是為了發行海軍債券的嗎？”張彭春想完李孔榮剛才拍電影的主意，開始問李孔榮在美國的打算。
??“不，不是。兄弟這次來債券隻是先做籌備工作。”李孔榮說到債券就想到錢，想到錢就恨不得去佛羅裏達，邱仲明在那裏已經呆了一兩個月了，而他也覺得自己似乎能在五萬分之一的地圖上確定沉船的具體位置。
??“海軍債券的事情牽扯甚大，這還要看國府的意思，再就是根據中立法案，美國是禁止交戰國在本國金融市場發行債券的，真要發行還需要規避相關法律，再就是要有銀行的支持……”
??“這個，中國銀行不行嗎？”張彭春想起了王正序，這是見麵時提過的。
??“中國銀行不行，萬一國府把這些錢挪用了呢？”李孔榮搖頭道。“海陸空三軍中，海軍是最被忽略的，但說句不好聽的話，三軍當中最應該忽略的應該是空軍。兄弟我就怕當到時候重建海軍的錢被國府拿去買飛機了。”
??“嗬嗬……”張彭春笑著點頭，他覺得以國府對空軍的重視，李孔榮說的完全有可能。
??“兄弟此來其實是為了……”李孔榮本來想說航母的，但怕解釋起來麻煩，隻好改口道：“……是為了組建海軍航空兵的。這事情有兩個重要的部分，一是在美國設立大型的、成體係的海軍航空兵學校；二則是找美國飛機廠商研發相應的海軍艦載機；最後才是籌備海軍債券的發行、再就是怎麽在美國想辦法通過實業或者投機賺錢。”
??李孔榮將自己赴美的目的簡單總結為四件事，張彭春倒沒有追究後麵兩件事，他隻差異的問：“漢盛不是說要造潛艇的嗎，怎麽又要買飛機了？”
??“這個……”李孔榮訕笑，“日本間諜到處都是，為了保密兄弟不得不這麽說。要想保住我國的海上通道，潛艇或許可以，但航空母艦更有效。一艘潛艇隻能控製幾十海裏海域，但一艘航空母艦卻可以控製幾百海裏海域。
??彭春兄，廣州很可能在今年年底丟掉，失去廣州，我們的物資就隻能從安南和緬甸入境。我也說過，歐洲戰雲密布，德國一旦開戰必會進攻英法，日德關係密切，到時候整個南洋都可能不保。英法的重心是歐洲，遠東殖民地丟了就丟了，戰後要回來就是，可我們要的不就是戰時通道嗎？一旦南洋被日軍占領，軍械彈藥無法輸入，國.軍可就要光著手上陣了。所以說，海軍必須在那之前建成一支航母艦隊，以這支艦隊延緩或者幹脆阻止日本人占領緬甸，確保國.軍軍械彈藥的輸入……”
??如果沒有之前李孔榮對世界霸權的分析闡述，張彭春不會相信他現在對抗戰局勢的推演預測，即便如此，他還是說道：“漢盛兄，可你這……海軍重建的艦隊能……”
??“能攔住日本人是不是？”李孔榮笑看著他。
??“是啊。日本海軍可是世界第三大海軍啊。”張彭春困惑道。
??“彭春兄，江陰海戰證明，海軍的發展趨勢是航空母艦已經可以取代戰列艦了。”李孔榮道。“現在日本隻有六艘航母，四艘大的，兩艘小的，另外還有兩艘在建。如果海軍能有兩到三艘航母，那麽我們還是可以一戰的。
??日本人進攻南洋之前是會先對美國動手的，而美國海軍現在的情況是缺少能壓製日本的艦載飛機，假設我們重建的海軍又打光了，那美國也會因此得益，他們可以在一開戰就有能壓製日本的艦載飛機，美國海軍越早打到東京，抗戰就越早結束。”
??李孔榮大致解釋了一下，他見張彭春還在疑惑，便又笑道：“彭春兄，海軍的發展趨勢就是航空母艦。隻有海麵上的決戰才能獲得海權，海底下的勾當做的再怎麽好，也會像上一次大戰的德國海軍那樣失去製海權。
??兄弟我需要的先是人脈，這是最重要的。海軍要在美國開辦實業、投資貿易、招標艦載飛機、擴大華僑航空學校、發行債券，這些都需要當地人脈的支持。再就是以後海軍債券開始發行，希望彭春兄能借用委員會的渠道宣傳宣傳，華僑再怎麽熱情，也就隻有十萬人，他們能承銷的債券是很有限的……”
??與張彭春適當交底後他就離開了，走的時候他叮囑李孔榮記得八點鍾的歡迎酒會。在他走後，李孔榮又一次整理自己要在美國幹什麽、需要哪些幫助。其實他最需要的是頭麵人物的支持，如此才不會被人吃掉。如果‘美國不參加日本侵略委員會’的主席顧臨真像張彭春說的那麽牛的話，這件事情就解決了。接下來隻是具體事務，比如飛機和飛行員問題，造船廠以及航母改裝問題，再比如實業問題、債券發行問題。
??這些都可以交給具體的負責人管理：艦載機如果陳文麟合格，可以交給陳文麟；造船廠和航母改裝，就看從國內來的江南造船所所長馬德驥幾個了；實業問題交給新中防務的支秉淵——新中工程武漢失守後也應該撤出來了，不存在人手不夠的問題；債券發行暫時沒人，對，不光是債券發行，利用自己掌握的戰爭信息做短線的金融投機也能掙不少錢，實業投機也可以劃在金融這一塊，這樣就需要一個精於金融、實業投資的團隊為自己服務了。
??飛機、航母、實業、債券、投機，最後再加上對美遊說，一共是六塊工作。負責這六塊工作的架子要在此次赴美這段時間裏徹底搭起來，然後沉船挖掘要跟上。隻有輸入足夠的資金這幾項工作才能順暢完成，最後等遙遙無期的青黴素項目和存在諸多風險的海軍債券項目收益接上了沉船的資金鏈，整盤棋才能活。
??就是投機人才不好找！在紙上籌劃了半天，李孔榮終於感覺除了要有為自己背書撐腰的美國頭麵人物外，自己還缺少金融人才。猶太人在華爾街確實有不少銀行家，可猶太人能相信嗎？還是華人可靠些吧，可華人有精通美國證券市場的投資經紀人嗎？
??*
??晚上的歡迎酒會設在紐約唐人街的中國戲院，這在曼哈頓南端下城。晚上的紐約虹燈閃亮、車水馬龍，但到了唐人街又是另外一番風景：這裏沒有摩天大樓，有的隻是飛簷鬥拱、紅簷綠瓦。酒會所在地中國戲院的門口立著一對石獅子，門邊還掛著一幅不認得的草書對聯，上邊則是兩排大紅燈籠。李孔榮、周應聰幾人下車的時候，站在大門外迎接的華僑一起鼓掌，這一次李孔榮穿的是海軍大禮服，下車後就對這諸人敬禮。
??激烈的掌聲中，李孔榮這才發現迎接的人裏頭多了一個美髯公，他帶著些咳嗽和李孔榮握手，看著他身邊的司徒丙鶴，李孔榮猜到了此人就是司徒美堂。除了司徒美堂，另一個人物也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就是美國醫藥援華會會長許肇堆博士，此人四十多歲，一開口就是閩南腔，他祖籍是福建晉江，自己生在菲律賓，之後一直在美國。抗戰爆發後，他便組織發起成立了美國醫藥援華會，現在正與張彭春等人一起策劃‘一碗飯’運動。
??簡單的介紹之後，李孔榮等人便在總領事於焌吉和林保羅的陪同下入內。雖然人在紐約，可華人社會的歡迎酒會其實就是歡迎晚宴，吃永遠是華人的主題，而這唐人街有一半的店鋪是餐館。這使得李孔榮暫時放下了講演的心事——他不喜歡過多的和人嘰哩呱啦沒完沒了，可眼下，要在美國打開局麵，他又不得不和一些人嘰裏呱啦，畢竟他在美國要涉及的具體事務非常有限，他必須借助在座的一些人、在美國的一些人來完成自己的計劃。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作為地主的林保羅端著酒杯跑到戲院大堂的戲台上開始說話，待場麵熱鬧後，他又大聲的邀請李孔榮和周應聰上台。大戲院內燈火通明，歡迎的華僑有近千人，李孔榮兩人上台的時候，掌聲雷鳴般響起。
??按照之前李孔榮和周應聰的商議，這一次是他來講，可等他溫吞水的講完客套話後，底下的華僑卻還要李孔榮講。李孔榮此時不知道講什麽，有些話他怕說過頭泄了機密，於是，這一次演講最終變成了對答，而站起來的華僑似乎分不清海軍和陸軍，他們第一個提的問題居然是為什麽國.軍打不過日本仔？
??這真不是一個好回答的問題。在近千雙目光的注視中，李孔榮緩了一下才道：“我聽說在紐約開洗衣店的同胞不少，國.軍為什麽打不過日本仔和洗衣新手做不過洗衣老手是一樣的道理。
??再有就是打仗和洗衣服一個不同的地方是打仗的技術變的很快，洗衣服的新式洗法變的較慢。國.軍不是不能打仗，國.軍是不懂最新式的洗衣法，也少有新式的洗衣機，真正打起來的時候，國.軍士兵比日本仔更不怕死，很多士兵是抱著手榴彈和日本仔同歸於盡的；夜戰的時候分不清是敵是友，大家隻能用手摸，摸到不對就用刀捅，很多時候你摸到了日本仔，日本仔也摸到了你，就看誰下手快，可下手再快也會受傷，國內戰場上，受傷、受重傷等於陣亡。
??我可以很鄭重的告訴諸位：我與88裝甲軍副軍長、也就是指揮蘭封大捷的第200師師長杜聿明中將是很好的朋友，去年大家一起去德國，他組建裝甲師時我提供了很多意見，這些意見現在全部用在88軍身上……”
??李孔榮說出自己和杜聿明的關係隻是想證明自己對國.軍士兵的描述並非虛構，沒到他還沒有說完戲院猛然響起了劇烈的掌聲，所有人都站了起來，他們真沒到李孔榮和蘭州大捷、殲滅日軍六萬餘人的杜聿明中將有這麽親密的關係，並且還參與組建88裝甲軍。
??李孔榮等掌聲稍歇才揮手示意大家停下，可這掌聲怎麽也停不下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難以相信這是真的，可話居然從李孔榮嘴裏說出來，那肯定是真的。
??終於，良久之後，有些瘋狂的人群方才停了下來，李孔榮接著道：“……從淞滬會戰的開始，光亭兄就不斷給我拍電報寫信，雖然他電報裏和信裏討論的隻是裝甲戰術問題，可裏麵還是會提到戰鬥總結、士兵士氣等等。他說裝甲團——淞滬會戰的時候裝甲師雖然在組建，可上陣的還是裝甲團，他說裝甲團的兵沒有一個是孬種，他還說其他部隊的士兵也是都是好樣的。確實是有一些逃跑的敗類，可這真的隻是少數。
??說句很實在的話，日本是有嚴密戶籍製度的，誰可以當兵誰不能當兵日本預備役機構很早就記錄在案，誰去了前線、誰沒去前線也記錄在案，軍曹、也就是班長、排長、連長，很多都會記錄當天本部隊的作戰過程，國.軍完全不是這樣，誰是誰家的人隻有同村人才清楚，很多士兵連名字都沒有留下就上了戰場。
??這樣會造成什麽差異？這樣就會……如果日本仔跑了，軍隊和政府立馬知道是哪個縣那個鄉那個村的叫什麽的人跑了，抓人也好，訓斥他的父母讓他父母在同村人麵前抬不起頭也好，反正是立竿見影，所以日本兵很少逃跑；國.軍呢，連名字都沒記，跑了都不知道叫什麽，隻要他沒帶槍走，抓到了最多打一頓。
??我們試想一下，如果日本沒有嚴密的戶籍製度和兵役製度，日本仔打仗會不會跑？在失利的時候肯定會跑。什麽為了天皇玉碎，說的好聽，實際上日本仔死的時候全是不情不願，他們是不得不死、為死而死，一死了之，金山衛投海的、往炮火裏衝的日本仔，不都是這樣嗎？反過來看國.軍，當逃兵最多是打一頓，敵人又是飛機又是大炮的狂轟濫炸，就這樣才有極少數逃跑，他們已經很對得起這身軍裝了……”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