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叁章 驚變(2)
史可法笑道:“正如高閣老所言,近日裏南京城內可謂是暗流湧動啊,數以百計的官員權貴頻頻約見各大商賈,隻是是否牽扯到礦政,現在還不得而知啊。”
陳子壯冷哼道:“豈能沒有牽扯,依在下之見,這些原本打算投標的商賈,必然是受了這些人的脅迫,擔心自己即便能夠中標,開礦時官府也會橫加幹涉,若是依靠軍隊勢必會交惡權貴官員,生意人講的是誠信,圖的是和氣生財,他們能有現在可以中標的身家,家中店鋪商行自是不少,就算礦山不被刁難,別的產業呢?”
“此乃症結之所在啊!”史可法沉歎一聲,因此如何才能消除商賈們的顧慮才是至關重要的一環,要想保護礦山標主所屬產業,就要約束各地官員乃至權貴,這些事牽一發而動全身,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
錢謙益說道:“今上若能如鹽政那般明詔天下,再以雷霆手段懲治那些暗中作祟之人,商賈們多少還能安心些許,現如今今上態度曖昧,商賈心裏惴惴不安也就不難理解了。”
“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史可法豁然站起,走到一邊拿起天子劍,眼中閃過一絲冷冽,今上聖心獨具,豈能不知礦改之困境,為何遲遲不出手幹涉,就是要看我們這些部閣之臣的手腕,既然朝野內外的官員士紳對有意投標的商賈威逼利誘,那也怪不得史某動用天子劍斬下幾顆頭顱震懾不法了!
天子劍都拿出來了,滿屋的大臣誰還敢坐著,紛紛站起附和,隻是一個個眼中盡皆浮現憂色,史可法若是開了殺戒,即便礦政能夠順利推行下去,他們這些為礦改不遺餘力的大臣勢必也要得罪全天下的權貴,但同時也會得到今上的賞識信重,其中得失當真是一言難盡啊。
砰砰……
史可法眉頭一皺,今日朝中這麽多大臣聚集史府議事,史可法早已關會下人嚴禁打擾,可現在敲門聲傳來,想必下人要稟報的事情非同小可,當下忍住些微怒氣道:“進來。”
史家老仆推開門,站在門口回報:“老爺,府外有一人聲稱自己是廣西桂林知府房山遠的族人,說是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要向老爺稟報。”
陳子壯的眼皮微微一跳……
廣西桂林?史可法眉頭一皺,微怒道:“今日本官與諸位大臣議事,豈有閑暇見他一個知府族人!”
“老爺。”老仆身子未抬繼續說道:“我本打算讓他過些時日再來拜見,隻是此人說事關重大,牽扯到無數官員豪紳,還說如今兩廣雲貴都已掀起一片腥風血雨,死傷相藉已逾數萬……”
“什麽!"老仆的話未說完,史可法本已坐下的身軀頓時豁的一下再次站直,眼中滿是難以置信,書房內眾臣也是駭然,紛紛低語,唯獨陳子壯一臉淡然……
“速速將此人帶進來!”
不大一會功夫,老仆便領了一名看上去四十來歲,滿臉皆是風塵之色的漢子走進書房,那漢子見滿座皆是身穿高品朝服的大臣倒也沒顯出有多緊張,規規矩矩的朝史可法跪倒:"草民房天祿叩見史大人。”
“起來回話。”
“謝大人。"房天祿從地上站起身來肅手而立,臉上看似平靜卻掩飾不住眉宇間的那一絲焦慮。
史可法寒聲問道:“如今雲貴兩廣四省之地發生了何事以至於死傷枕籍,你需如實相告切莫大話駭人,否則就算是房山遠也救你不得!”
房天祿神色不變:“草民先前對那位老人家說的非但沒有危言聳聽,相反隻覺得自己說的還有些太過輕巧了。”
史可法眼神一突,一開始他還以為此人是為了見自己故意誇大其詞,現在看來全然不是那麽回事,這雲貴四省多半是掀起了滔天駭浪,隻是史可法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大明新軍四出平定內亂,以勢不可擋之威迅速平定河南、湖北、陝西、四川四省,李張二賊覆滅已是指日可待,境內小股流匪要麽被招安要麽被剿滅,這一向平定的南方四省如何會出現如此大的變故,以至於死傷無算!
“你將所有知道的細細分說於本官及各位大人知道。”史可法沉聲道:“茲事體大切莫虛言!”
“是大人。”房天祿拱了拱手:“三個月前,大明偃武、望月兩軍兵進四川,連番鏖戰大潰西軍,張獻忠自知難以力敵,所以趁兩軍未對成都合圍之前便匆匆逃竄,其主力分為三路,一路南下緬甸對東籲王朝展開攻伐,另一路深入莫臥兒帝國,如今是何情形尚未可知,這最後一路也最是毒辣,張獻忠為了牽製住兩路明軍,派遣其義子張定國率五千精兵,繞過明軍防線突入雲貴兩廣四省之地,張定國進入四省之後,便將麾下五千精兵分散成了數十股,在四省內掀起腥風血雨,似是為了造成混亂,這數十股匪賊幾乎不對平民百姓下手,而是專挑那些身家豪富的士紳豪族……”
史可法臉色越聽越是難看,等到房天祿說完,這才一拍幾案,怒喝道:“果如你所言,那這三個月來,張定國屠滅四省豪富之家起碼六百戶以上,死傷已逾十萬人!這樣的驚天大案,為何到今天本官才收到消息,莫非房山遠乃至各地官員還想將此事按下秘而不宣不成!另外,張定國不過區區五千兵馬,大明偃武、望月兩軍圍追堵截三個月,為何剿滅匪徒不過數百,各地官員可有為自家性命計,和匪徒相互勾結之事!南方數省乃我大明經濟命脈之所係,如今卻是哀鴻遍野一片狼藉,本官身為內閣首輔軍部尚書固然難辭其咎,但四省官員包括你那族叔房山遠在內,難道就能脫的了幹係,就不怕本官借他的項上人頭去祭奠三個月來枉死的十萬亡靈!”
“回大人的話。”房天祿麵色不變:“三個月來流匪肆掠,不僅僅是桂林一府,各地官府多有派遣親信家人入京奏報者,然皆是概無回音,草民族叔在這之前也曾派出兩撥人馬,同樣是毫無音訊,這才讓草民留了個心眼,如今南京城外,近衛軍數衛人馬盤查甚是嚴密,草民若非是北方口音,隻怕此刻人已身在江心洲大營……草民族叔自知治下生此血案,罪孽難贖,因此業已脫帽封印,隻等衙差上門鎖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