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碗雞絲長魚麵
019年初秋，金陵
清晨
隨著一縷曙光出現在邊，鱗次櫛比的城市高樓大廈，從夜幕中緩緩醒來，迎接嶄新一。
巷裏
輪胎碾壓過飄飛的落葉，穩穩停在路邊。
身材高大的陸航從019款奔馳GL上下來，反手關上了車門。
他身上穿著合體的高定休閑西服，掩蓋住了稍微有些發福的中年身形，下車後左右看了看，附近隻有零星幾位早起的居民。
不錯，時間還早，交警同誌還沒上班兒呢。
得，就停這吧。
輕輕的一按遙控開關，電子鎖響起了悅耳的“滴滴……”聲，車鎖好了。
“噯……叔叔，這巷口不讓亂停車。”
呃……誰？
陸航轉過頭去，隻見一個胖胖的茹涼從後麵走過來，背著上學的書包，用一副太平洋都歸她管的模樣看著陸航，手裏還拿著放心早餐的豆奶杯啜吸著，紅撲撲的臉龐大概十一二歲的樣子。
陸航假裝嚴肅的；“叔叔可不是亂停車，而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講給你也不懂，趕緊去上學吧。”
“可我媽，亂停車是沒有素質的表現。”
嘿……這熊孩子。
陸航立馬滿頭黑線，一板臉道:“知道漫威動畫裏神盾局的鹵蛋局長嗎？就是戴黑眼罩的那個黑皮，油光鋥亮的大光頭，看誰都是欠他500塊的傻憨憨模樣。”
“知道哇，咋啦？”
“叔叔就是在類似於神盾局的秘密部門工作，擁有隨意停車權知道不？現在你知道了這個秘密，可不能到處去呀！”
胖茹涼一臉呆滯???
姥姥，我信了你的邪！
……
唬住了愛管閑事的女生，陸航心情愉快的哼著曲兒，邁著輕快的步伐前行。
秋意濃重的晨風吹拂過來，讓人感覺到由身到心的舒爽。
走不多遠就來到了大路邊，順著路邊是一排溜的門麵房。
遠遠的可以看見“毛記祖傳麵館”冒出熱騰騰的蒸氣，早市已經開業了。
此時，一位身材姣好的女子，穿著瑜伽晨練套裝從陸航身邊風一般的跑過，從後麵清晰的能看到臀肉上下的律動。
這姑娘身材不錯。
陸航下意識就冒出了這個想法，並且配合的咽了口唾沫。
女子腳步輕快地向前跑，半道上突然放慢了腳步靈活的轉過身來，暗黃臉龐上有著顯眼的魚尾紋，鐫刻著年輪滄桑印跡，臉色因為晨跑顯得有些潮紅。
我勒個去！
陸航頓時心跳慢了半拍，後脊都泛著驚悚涼意。
這位還是個熟人，是區門口鹵菜店的韓大姐，您真不怕閃著老腰嗎？
韓大姐笑著打招呼:“我誰呀，一大早晨那麽開心，走個路一搖三晃的還哼著曲兒，原來是陸大老板，您可有日子沒到我那兒照顧生意了，又出國啦！”
“嗬嗬……是啊！現在不是講究養生嘛，是要注意點少油少葷腥。”
“你放心吧！我那個店也是與時俱進，特意推出了養生口水雞，那可是鄉下野生放養的草雞兒，做出來味道又白又鮮嫩，純然又養生，保證您一看就流口水，一定要去嚐嚐啊。”韓大姐賣力推銷自己家的鹵菜。
“呃……趕明兒有空一定去。”
“別啊，陸老板，你這一還不知道啥時候呢？你嚐嚐鮮就知道味道了，保準你喜歡的不得了，來了還想再來。”
“咳咳……好的，盡量。”
都是熟人，陸航隻能敷衍著答應下來，已經感覺到幾個路人不屑的目光掃射過來。
那個啥……
大家別聽半截話，真是無妄之災呀！
目送韓大姐輕快的跑遠了，腳底下仿佛踩著彈簧似的，一副活力四射的樣子。
陸航略有些尷尬的摸摸鼻子，找了個勉強的理由；
嘖嘖，最近刷抖音太多了，眼神明顯不好使啊。
“啊……五環，你比六環少一環，如果有一，你要修到七環，修到七環怎麽辦？你比五環多兩環……”
剛剛的插曲並沒有影響到陸航心情，嘴裏麵哼著歌兒，他腳步輕快的走到馬路牙子跟前，來了一個超悶騷的跳。
兩手翅膀一樣的飛揚起來，愉快的放飛自我。
“噗……”
後麵上學的胖茹涼，剛剛喝了口豆奶還沒來得及咽下肚去，陡然見此情景，猛地從鼻孔裏嗆出來兩條白線。
……
百年祖傳毛記麵館
陸航抬頭看了一下這個中式古典風格的牌匾，門口爐子上擺著高高的竹質籠屜，白色蒸氣向外陣陣噴湧。
在金陵城，這家來自蘇北的麵館向來以口味地道著稱，是開了幾十年的老店。
陸航滿意的點點頭，熟門熟路腳步一歪拐了進去。
“老毛，忙著呐！”
胖乎乎的老板在後廚窗口伸出頭，看見陸航立馬笑了；“哎呦，我這是誰呢？原來是陸老板大駕光臨啊，你可是有陣子沒來我這裏吃早餐，都到哪裏去發大財了。”
“發什麽財？從機場剛回來，車頭一掉就到你這裏來了，連家都沒回。”
“回家也是孤魂野鬼一個人，家裏冷盤子冷碗的還得自己動手做飯，不如就在我這裏吃口熱乎的，今來點兒什麽？”
毛師傅熱情的招呼，陸航隨手把包放下了，渾然沒在意這話真戳心窩子。
老毛要是會話，也不至於開一輩子麵館，早就去賣保險了。
“出門在外，還是想念家鄉麵條味道，今兒個來碗雞絲長魚麵，過橋。”
“好嘞！”
毛師傅五十多歲年紀，一張胖臉油光光的，頭頂幾根毛差不多掉光了，看起來蠻憨厚的樣子。
他這份祖傳手藝可是一絕，味道呱呱叫，大家是數十年的老街坊，隔三差五的就愛到這來吃個早餐。
陸航在消毒櫃裏拿了個碟子，到免費冷菜處裝了份雪裏蕻菜，嘴裏麵有一搭沒一搭的閑扯；“店裏客人不多啊，你家那個寶貝兒子石頭呢，我得有兩年多沒看到了，今年暑假沒回來呀？”
“回來個屁，我特麽一個賣麵條的供他去澳大利亞念書容易嗎，每次打電話回來就是要錢，這哪裏是我的兒子，是我祖宗啊！”
“別矯情了，自己個兒偷著樂吧。”
“我哭一個給你看成不？前幾個月打電話回來，談了女朋友要買輛跑車，我，兒子誒！咱家啥情況你不知道啊？為了供你出國讀書家裏的房子也賣了，就剩老爸這100多斤還能值點錢，結果話沒完啊……電話哢一下掛了，這二個多月都沒聯係了，我也過了段舒心日子。”
後廚裏熱氣逼人，毛師傅嘴裏麵聊著，麻利將油鍋洗淨，順手打開猛火灶。
火焰在鼓風機的加持下“呼呼”直竄，冒出半尺多長的焰紅色火頭，空油鍋往猛火灶台上麵一擱。
暫時不管它，先熱鍋。
這邊兒麻利兒兌汁，加入適量生抽，鹽，糖，胡椒粉，味精，加入幹生粉，再加半碗骨頭湯勾芡成型。
別看梁師傅胖乎乎的身體笨拙，一雙肉呼呼的手穿花蝴蝶一樣的靈巧，短短十幾秒鍾就搞定了兌汁。
轉身那邊鍋已經熱好了，舀一勺熱豬油倒入油鍋，煸香綠油油、白生生的蔥、薑、大蒜瓣兒，放入紅辣椒炒香，將事先準備好的一份鱔魚片倒入油鍋中。
帶著好聽的“嗽啦”一聲響動，鱔魚片與滾開的熱油擁抱，高溫熱油轉眼間侵蝕進來，令鱔魚片迅速完成由生到熟的質變，肉質鮮嫩而爽滑。
猛火爆炒，毛師傅輕巧的一抖大鐵鍋……
瞬間，將爐邊燃燒的火焰導入油鍋中“呼呼”作響，鍋裏冒起一尺多高的火頭歡快的燃燒，下料酒，大鐵鍋裏的火焰又升高了一截。
毛師傅動作嫻熟的顛一下鍋，讓調料的滋味充分融合，隨手倒入芡汁，澆滅了鐵鍋裏“呼啦啦”竄升的火苗兒，爆炒鱔魚片香味立馬溢出了鐵鍋。
油光水亮的軟兜長魚再顛一下鍋，然後“叭嗒”一下就關掉鼓風機。
……
在筐裏拿了半頭大蒜兒，陸航手裏捧著雪裏蕻菜碟，湊到通向後廚的窗口瞧了一眼，“可以呀，老毛，這手藝沒退化。”
剛剛這老貨的話不能接，萬一跟自己借錢咋辦？
幾十年的老街坊，到底借還是不借，必須得給他岔過去。
“你陸老板來了，我老毛不露一手，這份祖傳手藝也沒的人欣賞了，現在的年輕人沒事喝奶茶，吃蛋包飯，要不就是網紅餐，咱們這些傳統老東西不吃香了。”
“瞧你這酸勁兒直衝九霄哇，讓隔壁學校都來吃，能忙死你丫的，做的過來嗎？”
毛師傅穩穩端著大鐵鍋離開灶台火焰，再次輕巧的顛一下鍋，讓滾燙的湯汁與爆火猛炒的鱔魚片兒充分融合上味兒，這樣炒出來的軟兜長魚滑嫩味美，爽滑彈口，為淮揚菜一絕。
猛火熱油軟兜長魚這種做法可有個講究，要“顛鍋兩下半”。
在猛火灶上顛兩下鍋，端下灶頭再顛一下鍋，這隻能算半下，不能多也不能少，整個過程不到一分鍾全搞定。
功夫和火候全在灶頭裏，講究著呢。
“不跟你吹牛逼，我老毛同時可以看三口鍋，一個早市做個三四百份沒問題，現在50份都做不到，生意難呐。”
“別瞎埋怨了，讓世界充滿愛，留點錢給別人賺點。”
“我倒是願意愛人，誰特麽愛我啊？”一臉怨婦模樣的毛師傅衝著後麵大喊一聲；“幹啥呢老婆子，趕緊挑碗雞絲湯麵，陸老板這等著要飯呢，動作快點兒。”
要飯???
看著毛師傅情緒不高，陸航知機的閃人了，這飯店生意不好，真應該從自身找原因，話水平就是硬傷。
陸航一屁股坐在仿古長凳上，拿起餐巾紙拽了長長的一截兒，順著桌麵狠狠地擦拭，似乎要把桌縫裏的每一點油汙都給消滅掉。
明白的人曉得陸航在這裏吃早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打掃衛生的，忒講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