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遊（一）
沒有了外人，胤禟臉上的表情不複剛才那般冰冷，變的溫和了許多。這種笑容出現在他臉上真是讓人——毛骨悚然！暗暗地擦了把汗，看來下麵必是一場硬仗要打了。他一定會追問我過去三年的去向的，我要怎麽回答才好呢？我在心裏盤算著要怎麽才能應付的時候，他倒是先開口了——
“這幾年過的還好嗎？”
我打好的腹稿在他這麽一問之後，頃刻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半天才呐呐地回答：“好……挺好的。”
胤禟看著我，久久之後歎了口氣，自懷裏掏出一塊手帕放在桌上，小心地輕輕打開，一個物件出現在我眼前——噝~！我倒吸了一口氣，瞬間將視線從那個物件上轉移到了九阿哥臉上，“這……小哥……它……它怎麽在你手上？”
胤禟將東西推到我麵前，“這麽重要的東西以後一定要收好。”
“小哥……”我有些顫抖地拿起桌上的東西，“我……”
“行了，別說了，我都知道。”
知道？我不無驚訝地看著他。他知道什麽？
“你啊！”胤禟伸手撿起桌上的手帕如珍似寶的再次收回懷中，這才又接著說道：“你真的以為沒人知道你的去向嗎？”
啊？！我張大嘴，想要說什麽，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因為這其中的很多事，我真的不知道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
“不能說就別說，不要為難自己。小哥我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以後不要再不告而別了知道嗎？”
“小哥……”輕喚了一聲，眼裏開始醞釀水氣。這一聲‘小哥’叫出了我心底最深處的感激。真不知道我前世要修多少的福氣，今生才能遇到他……
從這一刻起，他就是我小哥，與胤禩這個大哥一樣，都是我親哥哥，也是從這時起，小哥這個稱呼隻屬於他。
“好了，你這樣子要是讓你那丫頭看見了，還不得說我欺負你了。”小哥笑了笑，伸手拭去我剛剛溢出眼的淚水，“別哭，告訴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現住在哪兒？有見過八哥嗎？”
吸了吸鼻子，我小聲地回答道：“還沒。半年前我也不知道是怎麽的就回了京，然後就一直在家裏學東西。”
“家裏？”
“哦，小哥，是這樣的……”
於是我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將我這半年的經曆說給他聽。聽得他一下子驚訝、一下子失笑，表情變幻之快之多，若讓認識他的人看到了，非嚇掉他們的下巴不可！
“哈哈~~原來最近京裏傳得沸沸揚揚的，被那個被四藝師父避之惟恐不及官家千金就是你啊！”
送他個白眼，快速地收起心裏所有的感傷，“什麽叫避之惟恐不及啊？”
“嗬嗬~~”小哥笑著搖頭，又問：“那你現在叫完顏?葉兒了？”
“是啊。火字和一個華字的燁。”
“什麽？！”
小哥一聲驚呼，嚇的我將剛伸出去準備倒水喝的手立即收了回來，抬頭看他，一臉的震驚，皺了皺眉，道：“幹嘛啊，一驚一乍。”說完重新執起茶壺為自己倒滿，“有什麽不對嗎？”
“不對？”他瞪大了眼睛，“那是不對，根本就是欺君大罪你知不知道！”
‘哐啷~！’
我手一鬆，剛送到嘴邊的杯子一下子掉在了桌子上，濺起一片水花。此時我也無心去理會這些。剛才他說什麽？欺君？對，是欺君。他有沒有搞錯！一個名字而已，怎麽就成了罪？我大驚未定，不解地看著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這燁字是皇阿瑪的名諱，是別人不能用的。其它必用之處，都要做避諱的減少最後一筆。”他停了一下，盯著我，“就算你不知道，你那四品的待郎阿瑪也應該知道啊！他怎麽能給你起這個名？”
他問我，我去問誰？無力地翻翻眼睛，我連自己怎麽進到完顏老爺府裏都不知道呢！我不是沒問過完顏大叔，但是他卻含糊其辭，總是說還不是時候。追問了幾次都是相當的答案，沒想到這大叔口風還挺嚴實的。不過既然完顏大叔都有恃無恐，相必應該沒問題。思及此，我對小哥揮了揮了，道：“這件事回頭我在找完顏大叔好好問問，不過我想應該沒你說的那麽嚴重。
小哥聽了我的話，顯然不是很讚同，但見我不想多說，便也就岔開了話題，聊起了別的。
三年不見，自然有許多話要說，沒想到這麽一聊，不知不覺的已是下午了。也許是我們關在屋子裏太久了，小悠終於忍不住衝了進來，拉著我就往外走，讓我和小哥道別的時間都沒給。無奈我隻能向他揮了揮手，當做道別了。
這是今天第幾次被小悠拉著走了？看來回去我得教育一下這丫頭誰才是主子了。正想著，就聽她似乎在嘟囔什麽，“丫頭，說什麽呢？”
眼看走出了客雲居，小悠也放慢了腳步，回頭哀怨地看了我一眼，說道：“小姐，就算那人是您哥哥，那也不能霸著小姐這麽久吧。再說咱們是出來玩的，您這一直坐在屋裏，還玩什麽啊！”
原來這丫頭吃酷了，我恍然，不由得笑罵了一句，“壞丫頭！”將手收了，理了理衣服，又正了正頭上的帽子，這才說道：“又不是最後一次出來，你急什麽！”
小丫頭顯然也看出了我的意思， “誰知道下次再出來是什麽時候呢！”她撇了撇嘴頗帶怨念地道：“小姐，人家在外麵等你根本都沒心思吃東西，現在正餓著呢！”
“好啦，別抱怨了。”我抬頭看看天色，又摸摸自己的肚子，想著剛才隻顧著聊天，我也沒吃幾口東西，於是便笑著對她說道：“趁現在天色還早，咱們再逛逛看看有什麽小吃可以添飽肚子。”
“小姐您真好！”
‘撲哧’一聲，我笑了，伸手戳了戳她的腦門兒，問道：“滿足你的願望就是好，不滿足就是壞了唄？”
“才不是呢！”
“那是什麽？”我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不是，不是的！”小悠不依地一跺腳，“小姐，您又欺負我！”
“好好好，不鬧了，咱們走吧。”我拍拍她的手，不再繼續戲弄她。因為我們這兩個‘大男人’在街上拉拉扯扯的已經引起了路人的側目了。
“嗯。”小悠點點頭，敏銳的她也發現了眾人的目光。她環視了一周後，對我吐了吐舌頭，小聲道：“小姐，我們還是走吧。”
“好。”
再次融入人群之中，我們主仆二人不再像上午一樣到處看熱鬧，而是聞著小吃的香氣，到處找吃的。於是就這麽從街東頭吃到街西頭，我們兩人的小肚子已經被這老北京城裏的小吃裝得滿滿的了。
此時已是西陽西下，我滿意地拍了拍飽足的胃，看著同樣也是一臉幸福的小悠，說道：“小悠，酒足飯飽，打道回府！”
“領命！”
沿著來時的路我和小悠很快就回到了完顏府。我趴在後門聽了半天，在確定沒有人後，這才帶著小悠躡手躡腳溜了進去，並以飛一般的速度奔回居住的小院。小心的關上房門，我這才鬆了口氣，隨後立即開始竊喜起這次翹家的成功。這時，隻顧著沾沾自喜，完全忽略了站在我對麵的小悠臉上古怪的表情。
“玩的挺開心的？”
“可不是，這半年可是把我悶死了，也不知道完顏大叔……”話說一半，我意識到不對條得收口，迅速轉身，看到了一張被氣得漲紅的老臉。完了！！！我暗道一聲，大叔怎麽會在我的房間裏。我低下頭，偷偷的用眼神尋問小悠，沒想到她的頭已經快貼到自己的衣服上了……
“說啊！怎麽不說了？”
……
“完顏大叔？嗯？”
一滴冷汗自我額上滑了下來，要死了，為什麽我會有大難臨頭的感覺呢？
“阿，阿瑪……”我結結巴巴地喚道，“您，您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自家的閨女不見了，我這個當阿瑪能不回來嗎？”
“……”自知理虧，我隻能再次消聲。
完顏大叔看了看我，似乎正在努力的讓自己消氣，“小悠，你出去，我和小姐有話說。”
“是。”小悠聽罷，轉身逃命似的飛躥到了門邊，開門關門隻一瞬間，還未等我出聲挽留，人已經沒影了。
“沒義氣！”我低咒了一聲，“下次別想我再帶你出去。”
“下次？！”完顏大叔的聲音陡然提高，“你還想有下次？！”
不妙！我在大叔那幾近怒吼的聲音下縮了縮脖子，走到大叔身邊，軟軟地喚了一聲，“阿瑪~~”惡~好嗲的聲音，偷偷吐了吐舌頭，自我鄙視了一下，這才繼續說道：“人家錯了嘛！”抓起大叔的袖子，輕搖著。
“哼！”大叔輕哼了一聲，別過頭不理我。
“阿瑪~~~” 再來……
……
“阿瑪~~~”繼續……
……
“阿……”
“行了！別叫了！”
“唔！”識相的閉嘴，隨後又嘿嘿一笑，“您別生女兒的氣了好嗎？”
他看著我，表情變的柔和了起來，“你這個丫頭，怎麽就是這麽不讓人不省心呢！”他歎了口氣，眼睛不可思議的竟有些濕潤，“雖然你並不把我當成阿瑪，可我卻是真的將你當自己女兒一般看待，萬一……要是有個萬一……我……”
“阿瑪！您別說了，是女兒錯了。我發誓絕對不會有下一次了。
“唉……”
“阿瑪不讓你出去也是不得已的，你……時機一到阿瑪會將一切都告訴你的。”他那飽含深意的眼神再次落在我的身上，“現在阿瑪隻是希望你能多陪陪你額娘。”
“女兒知道了。”我點點頭，額娘是我心中的一個軟處，凡事隻要涉及到她，我都會退讓的。
“嗯，你去清洗一下，跟你額娘問了安再休息吧，我先回書房了。”
“阿瑪！”我喚住他正要離開的腳步，“我也是真的把您當成阿瑪的。”
他的腳步頓了一下，“記住，下次再出去至少也和管家打聲招呼。”說罷，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望著他那有些蒼老的背影，我在心裏輕輕的對自己說，從今天開始，我要認真的做完顏羅察的女兒——完顏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