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煙戰爭（三）
一路上，胤禎不顧別人注視的目光，與我手拉手的走向乾清宮。跨過幾道宮門，我遠遠地看到了日精門。讓我有些意外的是，在宮燈的映照下，日精門外除了待衛，還站著一個人，正不住的向我們這個方向張望。
當我們漸漸走近，光線也越發地明亮了起來，這下我可看清楚門口站著的是何許人了。
他，是聖駕前紅人、是大內總管、是人稱皇帝的貼身助理的人，另外他還有個天知、地知、我知、他知的身份，我的幹爹——梁九功。
直到看到了梁九功，胤禎方才放開緊握著我的手，獨自上前。對於梁九功來說，他雖名為奴才，但以他在康熙身邊的地位來說，像胤禎這樣的皇子還是會對他禮讓三分的，畢竟他這個當兒子的都沒有人家那個當下人的陪在自己老爹身邊時間長。說到這一點，當初我也正是出於這個原因才會認他當幹爹的，而我圖的不也是他的這個身份能多少給我當下皇帝天氣的風向標嗎！
在我為自己曾經那有些卑鄙的做法感到臉紅的時候，胤禎已經上前和梁九功搭上話兒了，“梁諳達，不知皇阿瑪現在可有空？”
胤禎的態度讓梁九功很是受用，他臉上堆著笑容，抖了抖手上的浮塵，“回十四阿哥，您還真是問著兒了，這不皇上正等著您和福晉來呢！”他側身讓出路來，做了個請的手勢繼續道：“請十四阿哥和十四福晉隨咱家來。”
“那勞煩諳達帶路。”
“哪裏，十四阿哥這麽說可真是折殺奴才了。”
他們倆在前麵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而我則慢慢地跟在他們身後走上了坐落在單層漢白玉石台基之上的乾清宮。這裏我來了不止一次，可是每次來到這座宮殿前都會有不一樣的感覺。抬頭仰視夜晚中的乾清宮，金黃色的琉璃瓦收斂了它耀眼的光茫，隱沒在黑暗之中，卻給人以別樣的壓迫感。
皇帝啊，無時無刻不在昭告世人他至高無尚的權利。我搖搖頭，在心裏對這萬惡的封建製度再次痛批了一頓。
乾清宮 東曖閣
站在東曖閣門口，我習慣性地環視一周。這裏和我上次來時一點都沒有變，還是那麽一絲不苟、富麗堂皇、貴氣逼人。輕嘲的一笑，我將目光調回到正坐上位那個正在忙碌的身影上。沒想到康熙特意安排召見我們的時間，竟是硬在工作騰出來的。
我打從邁進曖閣起就開始認真琢磨著找個機會，回整下這個壞老頭。我們走近康熙站定後，梁九功便向一層台階之上的康熙禦書案走去。此時，我見時機成熟，立即做出了一件讓眾人跌破眼鏡的事情——用平生最大、最洪亮的聲音向康熙請安道：“給皇阿瑪請安，皇阿瑪吉祥！”【吉祥~~吉祥~~~因聲音過大而產生的屋內回聲……】
‘乒、乓……嘭~！’
“該死~！”
“皇上……”
“風兒~！”
不同的聲音，同時響起，一些是從前方傳來的，一些是我身邊的小聲驚呼，若細細聽來，從前方傳來的聲音裏還夾雜著一聲咒罵。
哦耶~！效果正好！我低著頭，微微揚了揚嘴角。不用看也知道他們現在的表情是什麽樣的。此時，我的心裏快要樂翻了天：老頭子叫你整我，看我也回整你一次。想著，我斜眼偷瞄，梁九功正手忙腳亂的為康熙整理亂掉的禦案，而康熙一個接一個的向我這裏送著白眼。隻有胤禎被我的舉動嚇到了，他跪在地上，伏低了身子，開始請罪：“兒臣管教不嚴，請皇阿瑪恕罪。”
上麵安靜了一會，傳來了輕輕的一歎，“起來吧！”
“謝皇阿瑪。”
胤禎聞聲欣喜地撩起朝服站了起來，我自然也隨著他一同站直了身子。正在這時，康熙又說話了，“朕叫老十四起來，可沒叫你這丫頭起來，給朕跪下！”
“呀！不帶這樣的！皇阿瑪！”我抬頭不滿的大嚷著。
一石激起三層浪，曖閣內在場的三人皆是一副驚訝的表情，因為從來都沒有人向我這樣大膽的。好半晌之後，梁九功忍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靜。他一臉驚恐地瞄了一下康熙，這才轉頭大聲嗬斥著我，道：“好大的膽子！萬歲叫你跪下人你還不跪下！”
我有些驚訝地望向他，卻在他眼中看到了責備與擔心。基於這份愛護我之心，我還是心不幹情不願的再次跪了下來。不過跪是跪了，但我仍是倔強地昂著頭，心想左右我隻是開了個玩笑，康熙要是為了這點小事就處罰我，那也太說不過去了。
而另一邊兒的胤禎估計早已被我的舉動嚇出了一身冷汗，他站在一邊不斷向我打眼色，讓我老實點。可我隻是輕瞥了他一眼就沒再理會，全身心的投入和康熙的眼神決鬥中。
屋裏靜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康熙敗下陣來，估計是他也覺得和我這小丫頭鬥氣兒有失體統。於是他輕咳一聲，結束了這次的眼神角逐。
“你這丫頭，朕圓了你的心願，你不感恩也就罷了，竟然還惡……咳！給朕倒亂？！”
“嘁，還好意思說圓我心願，要不是您把我扔到京外，我和胤禎早就、早就……哼~！”我撇著嘴低頭咕噥著。
“怎麽？！朕說的不對嗎？”康熙的聲音明顯的挑高，語氣也有點不祥。
“不，沒，皇阿瑪您說的對。”呸~！對才怪。
“哼，知道就好。”說完他表情一鬆，“老十四啊，還怨朕不？”
被點到名的胤禎立即上前，因為我還未被叫起身，所以他也跪了下來，“兒臣謝皇阿瑪厚恩。”
“你們啊。”康熙歎了口氣，“朕為了你們還真是操碎了心啊！你們要是能理解半分，朕就知足了……”
接下來的一刻鍾，康熙他老家人開始不住的與我們憶苦思甜。可是憶苦就憶苦唄，您老人家至少也得叫我們起來吧，要知道地上冰涼涼、硬邦邦，跪的膝蓋那叫一個痛。我現在終於明白了小燕子當年為什麽要做那個‘跪的容易’了，不得不說她實在太聰明了，回頭我也做一個。
“嗯。”康熙頓了一下，看了看桌上擺著的自鳴鍾，又道：“時辰不早了，你先去看看你德妃吧，還有別讓太子他們待太久了，注意你的身份。”
“是，兒臣遵旨。”胤禎見康熙沒有怪罪的意思，立即興奮地謝恩起身。
這方我也長舒了一口氣，想跟著他一起站起來，可是一股痛麻感突然傳到大腦中。該死，跪太久，腿都麻了。我沒好氣兒的扔了個白眼兒給康熙，沒想到他竟然挑眉接下了，並且回了個等著瞧的表情。也許老天也在配合康熙，他的表情還沒收回去，從門外吹來一陣陰風，直接吹在我的背上，讓我頓時寒毛直豎。一種不祥的預感由然而升——
該不會……
惡~！
因為在康熙那裏耽誤了太多時間，到了永和宮德妃那裏，我們隻是小坐了片刻就離開前往毓慶宮。路上，我還會不時想起德妃的笑容，那是一種說不出的詭異笑容。讓人不明白的是，我這位新科婆婆怎麽會對我笑的這麽怪，就連現在想起來都讓我覺得心底發麻。
不過如果把德妃的笑和康熙那等著瞧的表情聯係到一起，讓我不由的打了個寒顫，一個不好的預感閃入腦中，難道此去毓慶宮凶多吉少？
懷揣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我隨著胤禎走到位於內廷東路奉先殿與齋宮之間的毓慶宮前，朱紅色宮牆內一樣是燈火通明，像是在召告世人此處正舉行聚會一般。而宮門前，一個小太監正焦急的來回踱步。就在我們到達的時候，宮門裏剛好走出一個人影，與那焦急的小太監說起話來。
位階低的小太監邊聽邊點頭哈腰，所以他並沒有發現我們的到來，倒是那個從宮裏走出來的人看到我們眼睛一亮，立即迎了上來。他打了個千兒，道：“奴才小張子給十四爺請安，爺吉祥。”
“嗯，起來。”胤禎微點了下頭，繼續道：“太子殿下可在。”
“在，在，不隻太子殿下，所有爺都到齊了，就等十四爺您了。”小張子站起身，一邊挽袖子，一邊說道：“請爺隨奴才進去。”
“嗯。風兒，我們進去。”
在小張子的帶領下，我們走進了毓慶宮，來到東側的一處廡房。房門處，由一席軟簾代門，夜色中軟簾不時被風吹起，讓屋裏的燈光傾斜到了外麵。小張子在軟簾外站定弓身兒高聲唱道：“十四爺，十四福晉到~~~~！”
他的聲音一落，原本還算靜的屋裏傳來了響動——
“喲~老十四來了。”
“哼~！這小子可算舍得來了。”
“老十，坐下。”
“十四哥來了，嗬嗬~~”
沒一會兒，其他聲音都靜了下來，一個深沉的男聲響起，“進來吧！”
“是，太子殿下。”小張子撩起軟簾側開身子對我們說道：“十四爺、十四福晉裏麵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