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再起（四）
寒冬臘月的清晨冷風習習，我跪在乾清宮東暖廡外的白玉石上，切身體會著這冬天刺骨的寒意。我下意識地拉了拉衣領，心下後悔不已。頭一回做小偷摸了件衣服拿著就跑，根本沒注意自己拿是件秋裝。秋裝隻比夏裝多了層裏子，一股小風就能將它打透。唉~！我歎了口氣，還好自己穿了條棉褲子，要不然跪在這裏不死也去半條命。我吸了吸鼻子，打了個小噴嚏。
“我說十四福晉，奴才求您了，快點起來吧！”李徳全現在連哭的心都有了，他萬萬沒想到我會硬賴著不走。以我的身份若有半分差池，胤禎等人是不會讓他好過的。
“李諳達，你別再說了，我心意已決。皇阿瑪一時不見我，我就跪等一時；皇阿瑪一天不見，我就跪一天！”
“這……您讓咱家如何是好？您也知道現在皇上正在氣頭上，您還是別在這會兒觸皇上的黴頭了。”
我依然不動，隻是低下頭，不再看他。
“唉，您何必這麽和自己過不去呢？按說這事和您也沒什麽關係，您這冒冒失失的出頭，會落了話頭在別人手上的。”李德全在我身邊是急得團團傳，眉頭皺的都可以碾死一隻蚊子了。
他說的我哪會不明白，不過這時我根本無心去理會別人的想法，反正我從來都沒不在乎過。如今我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僅有的親人被人如此傷害，那怕傷他的人是天上的玉皇大帝，我也要學那孫悟空把他的天庭搞亂……
這時，一道淩厲的聲音自前麵的東暖廡緊閉的房門內響起——
“李德全，讓她跪！”
“皇阿瑪，八哥他冤啊！”我對著房門，高聲鳴冤。
“閉嘴！”
“皇阿……唔~~唔~~”
李徳全見形勢不妙，直接動手捂住了我的嘴，他哭喪著臉肯求著，“十四福晉，奴才求您了，您別說了。”
我狠瞪著他，一手使勁扒開他的手，“李公公，我不求你再幫我，隻求你別管我，這還不成嗎？”
“十四福晉……”李徳全這次真的哭了，他道：“您這是在傷皇上的心呐！”
“傷心？”我冷笑，康熙他還有心嗎？“那我的心、八哥的心又是被誰傷的？你說啊！”我將見不到康熙的怒火轉而發在了李徳全身上。
“唉，十四福……”
“來人呐，把那個沒良心的東西給朕扔出去！”
門內那聲音再次響起，隨後立即有兩個人影從房內閃出，架起我就要往大門走。那一瞬，我突然反應過來，也不知那來的力氣，趁那兩個侍衛不備之際猛得從他二人手上掙脫開來，甩開雙腿就往東暖廡跑去。
“站住！”侍衛高喊。
站住？別傻了！我當然要繼續跑。不過我畢竟是女人，腳力上無論如何都快不過有功夫在身的侍衛。眼看著差一步就能衝進暖廡時，我又一次被抓到了。這次任我如何奮力掙紮，都無法掙脫他們的鉗製。
“放手！放開我！”我越是掙紮他們抓的越緊，無奈之下，我隻能使出威脅這個最沒品的手段，“你們不知道我是誰嗎？我是堂堂十四福晉，你們的手也配我嗎？還不快放手！”
“對不起，十四福晉，皇上的命令，我們必須遵從。”侍衛冰冷無情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隨後再次架起我向外走。
眼看形勢無法挽回，我仍然繼續向房裏麵的那個人哀求，“皇阿瑪，求您收回那道聖諭吧！皇阿瑪，求您了……”我反反複複的喊著，任他們拖著我向外走，不知何時淚水已經模糊了我的雙眼。
侍衛們帶我正要走下白玉台階時，一直緊閉的房門突然被人從裏麵打開，一室華光隨著門的開啟刹時傾瀉而出，逆光中一道人影出現在門口，見狀李德全立即迎了上去。
“該死的！別叫了！”門裏的人似乎終於忍不住了，竟然暴了一句粗口，“李徳全把她給朕押來！”說罷，傳身回到屋裏。
“嗻！”
此刻，李徳全像是得到了解脫一般，飛快的跑到我麵前，對那兩個侍衛說道：“還不快放開你們的手！皇上要召見十四福晉了。”
我抬起迷蒙的淚眼，一時還未反應過來，“你說什麽？”
“哎呀！十四福晉，皇上同意見你了。”
“真的？”我如夢初醒，伸手抓住他的雙臂再次確認，“真的嗎？皇阿瑪真的要見我了嗎？”
“是，是，是。皇上讓你馬上進去呢？”
得到肯定的答案，我立即甩開李徳全，像是怕康熙反悔再將我拒之門外一樣，飛一般的跑向那明亮的東暖廡。
來到屋門口，我刹住腳步。看見康熙背對著門站在屋裏麵，我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也無法猜測他的心情。我邁步進屋，房門隨即在我身後關上，諾大的房間裏，隻有我和康熙二人。
我上前幾步，規規矩矩的跪在地上，對前麵的康熙行了個大禮。
“皇阿瑪吉祥！”
康熙看都沒看我一眼，隻是用從鼻腔傳來的哼聲，隨即抬腿到一邊坐下。
不待見我？裝沒看見？我跪著向前蹭了幾步繼續請安，道：“給皇阿瑪請安，皇阿瑪吉祥！”這次我故意提高了聲音。康熙依舊沒理我，反倒拿起手邊的書研讀起來。
可惡！我積攢了半天的火氣也在這一刻全麵爆發。於是，我放開嗓子大吼，那聲音直逼九十分貝！“媳婦給皇阿瑪請安，皇阿瑪萬歲萬歲萬萬歲！”
超大的聲音終於讓康熙有了反應，“都叫了一個時辰了，怎還這麽有力氣？”他平靜無波的老臉上讓人看不出是喜是怒，而且在聽到我那麽大的吼聲後，竟然還挖了挖耳朵！
迷惑地看著康熙，他不是應該很生氣嗎？為什麽現在他倒是一派西線無戰事的表情？難道這就是怒極而靜嗎？我縮了縮脖子，終於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舉動在這位帝王眼中是多麽的可笑。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對他如此恭敬，左右我已經有了犯上之罪，不在乎再多這麽一條罪名，反正虱子多了不咬人，我撐起身子想站起來，“皇阿瑪……”
“讓你起來了嗎？”
康熙拿著他那本破書，也不看我，突然不鹹不淡地扔出這麽一句，氣得我牙癢癢的！“不起來就不起來！哼！”我也犯了強，硬是又跪了回去。
一時間屋子裏靜的可怕，似乎連針到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得見。我跪著，康熙坐著，他看書，我死盯著他，如敵人對峙一般。就這麽過了好一會兒，康熙手上的書翻到了最後一頁，他好像心滿意足的舒了口氣，隨手將書放回桌上，然後又執起茶杯啄飲一口，好不悠閑。
你倒會享受！我心底暗罵，“皇阿瑪，我想和您討個說法！”
“說法？”這次他到給了我個回應，“你好大的膽子，敢到朕這討說法來了？難道老十四平時就這麽管教他的後宅嗎？”
這是左右而言他！康熙你甭想轉移話題，“皇阿瑪這和別人無關，我在和你說關於八哥的事！”
“老八？”康熙的臉色有了些許變，“朕與他已無關係，他的事，朕不管！”
哼！你還真當自己和大哥割袍斷義了？我怒了，騰得站了起來，指著康熙就罵，“靠！你還敢說！你以為就憑一張破紙就能斷了父子關係？要知道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呢！大哥他做錯了什麽？為那兩隻破鳥你竟然可以當著那麽多人辱罵他。大哥的一片孝心你看不到也就罷了，那姨娘呢？她跟了你一輩子，有一半的時間都是獨自守在那空空的大殿裏，直到死她都想再見你一麵，可你卻一直沒有出現，你覺得你配為人夫，為人父嗎？我一直都以為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隻有不孝的兒女，看來我真的錯了，攤上你這樣的父親算是八哥倒了血黴！”我像機關槍一樣突突的將壓在心底話吐了個幹淨，最後以一聲重重的‘哼’做了結尾。
好渴~！一下子說了這麽多話，真是浪費了我不少唾沫，我自動自覺的拿起前麵小桌上的茶壺為自己倒上一杯，一仰頭喝了個底朝天。
“說完了？”
“嗯。說完了。”
“你好大的膽子啊！竟敢如此辱罵於朕！”
‘啪~！’的一聲巨響驚得我一下沒握住手中的懷子，那精美的官窯瓷器華麗麗的掉在地上捽了個粉碎。我下意識望向聲音的來源，發現康熙漲紅著老臉正怒視著我。
在他那樣的瞪視之下，我頓覺腿上一軟，毫無骨氣地跪在了地上，此時的我與剛才那個仗義執言的人判若兩人。我開始後悔剛才的口不擇言，不管平時康熙待我如何的好，但他畢竟是一國之君，他絕不允許有人藐視他的尊嚴。而我剛才……大滴的冷汗順著我的額頭滑下，我意識到也許真讓胤禎說中了，我這衝動的性子見了康熙隻會添亂。
“皇，皇，皇……”
我話未說完，就見康熙怒氣衝衝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幾步躥到我麵前飛起一腳，我下意識的閉上眼睛，等待既然到來的疼痛，可等到的卻是物體撞在牆上嘩啦啦散架的聲音。我從未見過如此暴虐的康熙，不由的嚇呆在那裏，傻傻的看著他走開又回來，將一個盒子硬塞進我懷裏。
“你給朕好好看看！是朕狠心，還是那胤禩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