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世靈童(一)
五十七年十二月十二日是撫遠大將軍胤禎率軍起程,奔赴西北的日子。雙十二果然是個黃道吉日,一連陰霾了半個多月的天空,在這天早上突然放晴了。
這天,胤禎早早的將我從床上挖起來扔給小悠,讓她在我臉上塗塗抹抹,待我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差點被鏡子中的黑麵神給嚇到半死。
再次定睛望向那麵銅鏡,我的眼睛睜得有如銅鈴一般,手指顫巍巍地指著鏡中人問道:“這人是誰?”
“回福晉,您別怕,這是莫襄辦。”小悠一臉嚴肅地說道冷笑話。
囧~!那不還是我嘛?我哀怨地看著小悠,這孩子啥時成了冷麵笑匠了?
“咱們打個商量成不?畫淡些,抹成自然黑如何?”
“不行,爺吩咐一定要將福晉的皮膚抹得越黑越好。”小悠義正言辭地拒絕了我的提意,“福晉,手也要塗黑。”
什麽?手也要?我低頭瞅著自己白嫩嫩的小爪子,頓生不舍:女人的手可是第二張臉呐。“不抹行不行?”我繼續和她打著商量。
“不行。”小悠這次更絕,直接拉起我的手就開抹。
眼瞅著如黑泥一般的東西一點一點的覆蓋住自己手上白皙的肌膚,我那叫一個心痛, “小悠,這東西能洗掉不?”既然逃不掉被抹黑,那至少要知道什麽時候能變回來吧。
小悠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蓋上那個裝滿黑泥的盒子,這才答道:“聽爺說這種藥膏必須十天塗抹一次,所以福晉,等你走了千萬別忘了自己抹上。”
“我不要。”開玩笑,往自己臉上抹黑這種事隻有傻子才會幹!
“爺說了,他這次帶了好幾盒,到時他親自給您抹上。”
我哭,不帶這樣的!
在府裏折騰了兩個多時辰,一切才準備妥當。換好官服牽出老馬,我偷偷的從將軍府後麵溜了出來。
辰時正,當我牽著馬穿過德勝門之時,立即被眼前的景像所給震住。放眼望去,門裏門外到處旌旗招展人頭攢動,但凡這次出征之親王、貝勒、貝子等皆是一身戎裝,而前來送行之人更是蟒袍著身。若仔細辨認,不難發現站在送行之列的都是京城二品以上的官員。
乖乖,好大的手筆!康熙這次可真是給足了麵子。牽著馬兒,我慢悠悠地站到了出征的戎裝隊列的最尾端。我墊起腳向前張望,站在我前麵都是一身戎裝的官員,最小也是個不入八分的輔國公,反觀我這身品級不高的文官官服,在這群人裏還真是紮眼的很呢!
悻悻然的收回視線,突聞有人在低聲輕喚,“莫襄辦,莫襄辦!”
莫襄辦?好像是在叫我。我向左看看那裏站著一群馬,再往右瞧瞧那邊是一條路,後麵沒人不用看,最後再次將視線投向前方,果然在人逢中看到一個身披正黃盔甲,臉捂得隻能看到眼鼻的人正在向我招手。
這人是誰?捂得跟凹凸曼似的,我認識你嗎?翻翻眼睛站正了身子,我是新官上任,軍中無熟人,所以無視你。
那人見我不理他,便側身從人群中擠到我麵前,伸手拽著我就向後麵的馬群走去,“莫襄辦,我是弘春。咱們這邊說話。”
弘春?我的老天?他怎麽也混進來了?我正要開口訓他,突然想到現在自己的身份隻是個襄辦,根本沒有資格訓人。NND!這叫什麽事啊?從當媽的跑兒子手下當差,真是有夠丟臉的。
“大哥兒有何吩咐?”老娘不爽,所以沒好臉色。
見我麵色不善,弘春一改剛才拉著我就走的強勢,小心翼翼地問“額娘,你怎麽站在這兒來了?”
“怎麽?我一六品小官不站這兒站哪兒?”
“當然是阿瑪身邊啊!”弘春無奈地看著我,解釋道:“所謂襄辦,說白了就是皇帝派來監視將軍的眼線,所以自然是要和將軍在一起的。”
襄辦是皇帝的眼線?聽到這兒,三條黑線自我額角唰唰唰滑下。合著康熙這是讓媳婦監視兒子來了,真虧他想得出來!我忍不住想要翻白眼,難怪那天宴會上,某些人一直笑個不停,原來是這麽回事。
“額娘,您快過去吧。一會兒皇上就要出來了,要是看不到您,會怪罪下來的。”
“我這就過去。”撇撇嘴,前麵是風口浪尖,我還真不想過去。
“快點啦!”弘春催促。
我從隊伍的最尾端磨磨蹭蹭地晃悠到前麵,剛好看到康熙和胤禎一前一後,攜群臣向大隊的方向走來。此時走在康熙身後的胤禎,非但沒有被康熙的帝王之氣所掩蓋,反而因康熙老邁的身驅突現出他的年輕與英武。
當他身披正黃將軍甲從城門的暗陰中走出來時,渾身上下透出不怒而威的氣勢,不由的讓人肅然起敬。真是帥呆了,我的眼裏冒出無數星光,雙眼像被粘住樣一緊緊盯著胤禎,好半天都移不開視線,直到他跪謝皇恩歸隊之後,這才回過神來。
“出發!”
胤禎一聲喝令,眾軍士紛紛上馬,旌旗揮動之下,大隊開始緩緩移動。
在最後的回望中,我看到了很多東西,諸如康熙眼中的不舍、胤祥眼中的渴望、胤誐眼中的興奮,還有胤禛那沒什麽表情的冷臉……
西征大軍奔赴西北,途中顛簸四月有餘,終於在次年二月末達到青海。青海省地處青藏高原邊沿,所以春天得比東部平原來的更晚一些。就在我們初到青海的那幾天裏,還不時會飄些雪花。
康熙五十八年三月十一,胤禎率大軍剛到西寧的隔天,康熙的聖旨緊隨其後便也到了西寧,責令大軍大軍暫緩入藏,先在青海略做調整。這道突如其來的聖旨,著實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兵家常說,兩軍對壘隻有出奇不意才能占得先機。如今康熙讓大軍在西寧停步休整,那不是正好給了敵人事先準備的時間嗎?
正在我胡亂猜測的時候,康熙的另一道密旨又送到了我手上。他命我先行秘密去一處名為古木布木廟的地方謁見呼畢勒罕。
呼畢勒罕?這是什麽東西?我撓撓腦袋,不明所以。
不恥下問一向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既然我不知道,那就找知道的人問問好啦!嘿嘿~~我樂嗬嗬的拿著密旨翻牆到了胤禎的住處。
如今我們倆的身份一個是將軍,一個是襄辦。名義上是上下級,自然是分開居住。所以初到在西寧這幾天,他住他的將軍行轅,我住我的襄辦宅。隻是這將軍行轅和襄辦宅不但比鄰而居,而且中間那道牆更是矮到隻要搭塊石頭就能翻過去。
當我來到牆邊這才發現,剛才出來的急,並沒換下身上這件礙事的官服。要是就這麽穿著三層外三層的衣服翻牆,真是很費勁。我笨拙地跨坐在牆頭,一腳小心的向下探路,直到踩得結實,這才扶著牆頭爬了下來。
“呼~!可算下來了。”我鬆了口氣,彈了彈身上的灰土,整了整官服,邁開步子向行轅裏院走去。
我剛走到書房門口,正好有個小廝從裏麵退了出來。我攔住他問道:“你家將軍可在房中?”
“回襄辦的話,將軍正在書房看書。”
仆役看到突然出現的我,並不覺得奇怪。因為幾天下來他們早就習慣了我這位不愛走大門的襄辦會突然出現在將軍府。
來的正是時候,我暗自得意,對那小廝說道:“你去守在院外,我和將軍有要事相商,不許有人打擾。”
“嗻!”
小廝退了下去,我放下剛才端起的官架了,蹦跳著進入胤禎的書房,
“胤禎,胤禎,皇阿瑪有旨意來了。”
胤禎聽見我的聲音,放下筆抬起頭,向我招招手,讓我到他身邊去, “什麽旨意讓你親自送來的。”
“當然是秘密的旨意嘍。”我笑嘻嘻的躥了過去,拉開他的手臂老實不客氣地側坐在他的腿上,而他的雙手也順勢穿過我的腋下環住我的腰身。“喏~!就是這個。”我將手裏攥著的東西遞給他。
他單手接下,打開來快速的瀏覽,然後邊看邊問:“你是什麽時候接到這份密旨的?”
“今天早上,”我在胤禎身上動來動去,想找個更舒服的姿勢。這幾天初來乍到,我都老實的在自己的襄辦府上休息,隻是那張破床又冷又硬根本睡不好。好懷念他身的上的味道,我的閉著眼睛,用臉頰在他胸前蹭了蹭,忽然覺得有了一絲困意。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我想起來這兒的目的,於是又問道:“皇阿瑪提到的這個呼畢勒罕是什麽東西?”
“呼畢勒罕是死後轉生之意,就是藏民口中的轉世靈童。”胤禎失笑,胸膛因笑聲起伏震蕩,震得我又重新睜開眼睛。
“皇阿瑪為什麽要我去見他呢?”
胤禎思索了半刻,這才說道:“也許……去了就知道了。”
“哦。那明兒你派幾個小兵給我,我去會會這個喇嘛頭。”
“不用等明天了,咱們現在就去。”
“現在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