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繼女最新章節。
??南陽公主向在下首侍立的女官使個眼色。
??女官恭敬點頭, 手中持筆，隻等香瓔開口, 便要如實記錄。
??皇帝的一言一行都有記錄, 稱為起居注。後宮的大事要事及趣事也有記錄, 稱為禁中錄。禁中錄由秉筆女史書寫, 此時便有秉筆女史在場。
??南陽公主的兄弟們，皇太子、楚王等的女兒，被封為郡主，是天經地義的。何盈則不是。何盈是皇帝特封。
??皇帝不在意，“凡事總有例外。盈兒乃朕的外孫女，按朝廷禮製難道應該被封為郡主麽？那便是特例。”
??郡王的親生女兒，也僅僅可以封為縣主。
??“陛下，這實在不敢當。”廣寧王、廣寧王妃大驚推辭，“郡王之女，如何敢有這麽高的封號呢？”
??“你還有封號了。”皇帝微笑，“朕的侄女，應該封為郡主。”
??“我有伯伯了。”香瓔孩子氣的向眾人炫耀。
??少女的笑容燦爛明媚，皇帝心情大好，笑著點了點頭。
??香瓔眼睛一亮，歡聲道：“皇帝伯伯！”
??“準了。”皇帝簡短道。
??從吉安到京城，從香家到廣寧王府，可算得上平步青雲了。香家小姑娘惦記的卻是，伯伯不喜歡她。
??眼前這小姑娘和他這天下至尊一樣，渴望的唯有親情。
??皇帝那顆久經風雨、硬如鐵石的心，有刹那柔軟。
??香瓔忐忑不安，“我有親伯伯的，可是他不喜歡我，我特別想要位伯伯……”
??皇帝怔了怔。
??香瓔聲音小小的，猶猶豫豫的，“陛下，我能叫您伯伯麽？”
??“大膽說。”皇帝鼓勵。
??小門小戶出身的女子，平時看著還算伶俐，到了大場麵上，原形畢露。
??南陽公主、何盈母女倆心生鄙夷。
??香瓔笑得很不好意思，扭扭捏捏，不肯開口。
??“小侄女，你要什麽獎賞？”皇帝笑問。
??沒有香瓔的淘氣，廣寧王認不回來；沒有香瓔的淘氣，安王世子救不回來。香瓔的功勞太大了。
??皇帝感慨萬千，“小侄女，你讓安王皇叔多了兩個健康的兒子，讓朕多了兩個出色的弟弟，讓我大晉皇室多了兩個棟梁之材。”
??“小丫頭也不算胡鬧。”安王妃拍拍香瓔的小手，“她救了她自己，也救了我的寵兒。”
??“正是。”香馥溫柔點頭。
??“這便是救了世子的解毒之水，是麽？”杭貴妃聽得入了神。
??香馥語音中帶著南方女子特有的溫柔，“瓔兒這孩子是有些淘氣的，不過她的淘氣，總能歪打正著，化險為夷。譬如說她小時候，跟著她大伯母回娘家，也不知怎地，被毒蠍子給咬了，中毒極深。雖然家裏給她請了無數名醫，毒也清不幹淨。先父實在心疼，在金陵百寶樓拍下一件傳聞有解毒功效的玉佩，可這玉佩該如何使用，便是百寶樓也不清楚，隻好把玉佩戴在她脖子上。瓔兒那年才四五歲，關在屋裏悶得無聊，把玉佩解下來泡在水裏玩耍……”
??南陽公主故作公正，“慣子如殺子。瓔兒若果真淘氣了，還應管教一二。”
??安王妃誇他閨女，他很開心，便是損他幾句也無妨。
??“您教訓的是。”廣寧王唯唯。
??安王妃生氣了，“廣寧王，你若是不放心我，那倒還罷了。你不放心瓔兒，簡直豈有此理。瓔兒聰慧懂事，她用得著你操心？”
??香瓔袖中藏著玉瓶，特意讓安王妃摸了摸，既是提醒，也是要脅。
??香瓔挽了安王妃的胳膊，格外親熱，“王妃祖母，這不怪我爹爹，都怪我太淘氣了。您是不知道，從前在吉安城的時候，我一個人出來玩，祖父祖母，還有我娘，全都會跟出來。就是擔心我瞎胡鬧亂闖禍。”
??安王妃，安王庶子，這兩人要當眾口角了？安王府的家醜要外揚了？
??眾人莫名興奮。
??安王妃似是責怪，又似是開玩笑，“由我領著你妻你女，你還不放心麽？”
??皇貴妃、杭貴妃等人也笑，“廣寧王錚錚鐵骨，也有兒女情長的時候。”
??皇帝失笑，“溺愛孩子的爹，朕今日算是見識了。”
??“聰明機靈，乖巧可愛。”廣寧王隻認前麵的，後麵的“有些淘氣”便忽略了。
??他做大哥的總不能誇獎弟媳婦吧？隻好誇誇小侄女了。
??“阿憲，你閨女一看便是個聰明孩子，又聰明又機靈，大概還有些淘氣。”皇帝笑道。
??大美女嫻靜，小美女俏皮。
??大美女身邊還站著位小美女，稚氣尚存，一雙明眸靈動狡黠。
??含辭未吐，氣若幽蘭。
??宮中三千佳麗，皇帝生平見過的美女多了，不過看到香馥安安靜靜站在那裏，皇帝還是驚豔了。
??是怎樣出色的美女，會讓廣寧王念念不忘，等她一直等到三十而立？
??香馥曾是陳墨池之妻，皇帝當然是知道的。對於這位先嫁陳駙馬、後嫁廣寧王的香氏王妃，皇帝多多少少有點好奇。
??皇帝多打量了香馥幾眼。
??安王妃帶了香馥、香瓔拜見皇帝，皇帝親手扶起安王妃，“嬸嬸何須多禮。”
??皇帝對廣寧王的態度應該是很滿意的，笑容愉悅，“自家妯娌，有什麽衝撞不衝撞的。”
??廣寧王忙道：“臣不敢。臣的妻子女兒生長自民間，不懂宮中規矩，臣是擔心她二人在宮中犯錯，衝撞了貴人。”
??是廣寧王。廣寧王陪著皇帝一起來的，年近六旬的皇帝已有了老態，但心情不錯，和廣寧王開著玩笑，“朕這後宮，阿憲當成龍潭虎穴了。他的王妃頭回進宮，唯恐朕的人欺負他的人，心神不寧，坐立不安。朕索性帶他來看看，讓他放心。”
??皇帝到了之後，南陽公主才知道原因。
??南陽公主更是心中納罕。她生母恭惠皇後在時，內命婦朝見皇後之日，皇帝偶爾會駕至坤寧宮，共享天倫之樂。恭惠皇後去世之後，皇帝便再也沒有出現過了，今天怎麽了？
??所有的人都是一驚，忙起身接駕。
??“陛下駕到-——”內侍高聲通傳。
??香瓔也不和她爭論，悠悠道：“咱們走著瞧。”
??何盈反應激烈，“休想！你並非皇室血脈！”
??“我今天便會有封號了。”香瓔微笑。
??“你別得意。”何盈臉色發白，“我是朝廷冊封的樂康郡主，而你沒有任何封號。”
??她是南陽公主和威遠侯的女兒，是當今皇帝陛下的嫡親外孫女，香瓔算個什麽東西，膽敢壓她一頭？
??何盈勉強收下見麵禮，脆弱而敏感的少女心，在一滴一滴的滴血。
??香瓔喜笑顏開，撥下一支頭釵給何盈作見麵禮。
??安王妃、皇貴妃都發了話，何盈不敢違背，低低叫了聲“小姨”。
??香瓔挑釁的瞧著何盈，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
??皇貴妃極為隨和，“論輩份呢，確實是這樣的。瓔兒比小暖還略小些吧？是小姨。”
??安王妃笑了笑，“這個我也不熟。”問皇貴妃道：“是這樣麽？”
??琴川公主忙道：“這個我知道。盈兒應呼你為姨。”
??香瓔一把拉過何盈，“王妃祖母，我年齡小，分不清輩份，樂康郡主應該叫我什麽啊？”
??“不許被人欺負，我一定做到。不許欺負人……我也盡量做到吧。”香瓔笑嘻嘻的沒個正形兒。
??安王妃白了香瓔一眼，“好好玩，莫胡鬧，不許欺負人，也不許被人給欺負了。你是我安王府的人，代表的是安王府的顏麵，你若被欺負了，我臉上無光。”
??香瓔笑彎了眉眼，“沒事沒事，我就是想起來了，叫您一聲。”
??香瓔如果跟安王妃告狀怎麽辦？安王妃如果罵她怎麽辦？
??她有點怕安王妃，安王妃從小跟著白元帥在邊關長大的，和京城這些貴婦不同，說話做事從來不委婉，一向直來直去的。
??何盈心揪了起來。
??“何事？”安王妃正和皇貴妃說著話，聽到這一聲，立即回頭。
??香瓔心中冷笑，驀然揚聲道：“王妃祖母-——”
??何盈想哭，“可她又不是廣寧王親生的……”
??琴川公主小聲提醒，“盈兒不要這樣。我知道你不服氣，可她真的比你輩份高。”
??香瓔親切又寬容，好像長輩對不懂事的小輩一樣，“廣寧王府認親的那天你不在，可惜了。我稱呼你母親南陽公主為大姐姐哦，你不是我外甥女，是什麽？”
??何盈血往上湧，羞憤欲死，“誰是你外甥女？”
??香瓔嫣然一笑，“外甥女，你好啊。”
??琴川公主熱心的把何盈拉到香瓔麵前，“你倆很早便認識了，對不對？不過那時廣寧皇叔還沒認回來，你倆還不親近。”
??楚王妃深以為然，“這三個小姑娘雖然輩份不同，但年齡相近，能玩到一起。”
??汝南公主微笑，“六妹和盈兒最要好，如今再加上一個瓔兒，更熱鬧了。”
??琴川公主和何盈聯袂而至。
??南陽公主原定的目標實現不了，心中很有幾分煩燥。偏偏汝南公主、楚王妃等人圍著她誇獎香馥、香瓔母女，好像蒼蠅一直在耳邊嗡嗡一樣，南陽公主不停的告訴她自己“你是公主，你要有涵養”，才控製住沒有當場發作。
??秉筆女史悄然退下了。
??秉筆女史偷眼望向南陽公主，南陽公主煩惱的揮揮手。
??其餘的王妃公主們陸續到齊，場麵很是熱鬧。
??香家這位小姑娘，果然福澤深厚？
??眾人看在眼裏，都覺詫異。第一廣寧王不是安王妃親生的，第二香瓔不是廣寧王親生的，安王妃卻如此對待香瓔，奇哉怪也。
??她倆其實是在談條件，但輕聲細語，臉帶笑意，外人看來真是親密無間。
??安王妃嗤之以鼻，“你對你祖母的口才還真有信心。她粗暴蠻橫，我若跟她一般見識，她占不到上風。”
??香瓔抿嘴笑，“你倆若是打嘴仗，我兩不相幫。”言下之意，動手是不可以的。
??安王妃把香瓔往身邊拉了拉，“小丫頭，我對你不錯吧？往後你祖母跟我吵架，你不許偏幫她。”
??香瓔小聲提抗議，“王妃殿下，你攥疼我的手了。”
??南陽公主氣極，恨不得立即叫過陳墨池痛罵質問：香瓔難對付，香馥也不好打交道，你的前妻，你的閨女，一個比一個可惡！
??香馥沒有居功之意，但也不接皇貴妃的話茬，溫柔客氣之至，說的全是廢話。
??香馥謙虛，“皇貴妃謬讚，這是世子洪福齊天，更是陛下友愛兄弟，感動了上蒼。”
??薑還是老的辣，皇貴妃慈眉善目的這麽一誇，香馥總要接話的。從香瓔那裏問不出來的，可以從香馥這裏想辦法啊。
??南陽公主心生感激。
??皇貴妃陪著安王妃說了會兒家常，叫過香馥誇獎，“你才嫁入皇室，便立了大功。你這個功勞陛下也知道，陛下金口玉言，說世子痊愈之後，定有厚賜。”
??誰知香瓔躲到安王妃身邊，一個字不答，還連累淑妃給訓了一通。這個小丫頭也太狡猾太可惡了。
??香瓔再機靈，也不過是個十三四歲沒見過世麵的小丫頭，禁中錄拿出來，得嚇成什麽樣子？
??她和陳墨池商量得好好的，她在鳳儀宮讓人責問香瓔，秉筆女史記錄在案，之後陳墨池會拿這個記錄給香瓔，連哄帶嚇，務必讓香瓔服軟。
??南陽公主氣得臉色發黃。
??香瓔站在安王妃身側，調皮又得意的向南陽公主眨眼睛，仿佛在嘲笑南陽公主的失敗。
??這安王妃也太彪悍了吧？太大膽了吧？皇帝寵妃，她真當小輩一樣看待、訓斥……
??淑妃心有餘悸，暗暗抹了把冷汗。
??皇貴妃這麽一打岔，方才的事情算是過去了。
??安王妃神色緩和了許久，“有勞皇貴妃惦記。寵兒很喜歡那個味道，吃了整整一塊。”
??皇貴妃心腸好，見淑妃怪可憐的，幫著打了個岔，“嬸嬸，昨個兒我命人送去的茯苓糕，聽說世子覺著還好？”
??安王妃不悅的哼了一聲。
??淑妃不敢坐著了，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解釋，“嬸嬸，我隻是關切世子堂弟的病情，沒有絲毫消遣取樂之意。嬸嬸既然不喜歡，我以後不問，也便是了。”
??她頭小，這麽大一頂帽子扣下來，她經受不起啊。
??淑妃有點慌。
??“安王世子，乃陛下親堂弟。”安王妃沉下臉，“他的病情，是讓你隨便問問的？是讓你隨意消遣的？是供你茶餘飯後，逗樂解悶的？”
??淑妃和眾人一樣沒想到安王妃會這樣，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吱吱唔唔道：“這個，這個，本宮沒什麽居心，隻是隨便問問……”
??誠然安王妃是長輩，安王妃也一直脾氣不好，但當麵鑼對麵鼓的對皇帝寵妃發難, 這好像還是頭一回……打狗還要看主人呢，發作淑妃，豈不是在藐視皇上？
??眾人都是一呆。
??安王妃攥了香瓔的手, 神色不善，“淑妃，你這麽打聽救我寵兒的靈丹妙藥，有何居心？”
??香瓔早就等著這一聲了，歉意一笑，鬆開淑妃的手, 三步兩步到了安王妃身旁。
??安王妃見不得她這個樣子，沒好氣的喝道：“小丫頭過來！”
??她孩子氣的、慌亂的陪著笑臉，無助的看向安王妃。
??香瓔自然也注意到了執筆在手的女官。
??其實南陽公主私心之中，對兩萬兩銀子並不如何重視，她更希望香瓔當眾撒謊騙人, 構成欺瞞重罪。那樣的話, 香瓔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由秉筆女史記錄下來, 那是要編入禁中錄存檔的。香瓔若敢撒謊, 便是重罪。若實話實說, 隻好乖乖還錢。
??廣寧王、廣寧王妃還在苦辭，皇帝已經在想封號了，“盈兒封號樂康，瓔兒的封號，便是太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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