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負重前行(六)
蕭辰末陪著霍大老板聊了一會兒，正好霍成玉也過來看自己的父親，昔日的好友再度坐在一個屋子裏卻沒什麽可聊的話題，幸好霍大老板是個健談的人，整個屋子裏就光剩下他的大嗓門。
“時間不早了。霍伯伯，我就先回去了。”蕭辰末起身向霍大老板告辭。
霍成玉也站起身打算送她，這套待客的基本禮儀讓他再怎麽不喜歡一個人，也會盡可能地維持住表麵客套。
“今兒必須留下吃飯，你難得過來霍伯伯怎麽能放你走？小劉啊，去準備午飯。”
“霍伯伯，午飯我就不吃了，我下回再來看你。”
“下回是下回，這回是這回，你要是現在不留下來就是不給你霍伯伯麵子。”
整個機械圈的人怕是沒有誰會不給霍大老板麵子的，這頂帽子一扣，蕭辰末不得不留下來。
秘書在霍老板剛吩咐的時候就給外頭的星級酒店打了電話，很快菜就送過來，滿滿地布置了一桌子。霍老板請客不管人多人少，菜都必須是滿桌的。
“小末，多吃點。”他自己不吃就光給蕭辰末夾菜，“我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吃這個的。”
霍大老板就是這麽粗中有細的一個人，連蕭辰末小時候愛吃的東西都還記得。蕭辰末不是不感動的，這麽一個大公司的大老板卻記得他的事。也難怪一眾老員工死心踏地跟了他幾十年，怕是霍老板的個人魅力更大一些吧。
飯桌上霍老板問了一些霍成玉工作上的事情，也完全不忌諱蕭辰末在場，對於他處理事情的方式給了自己的意見，霍成玉也耐心地聽著。蕭辰末突然有種霍成玉已經一夜之間長大的感覺，他的身上褪去了那種毛頭小子的浮躁感，青澀的臉上是嚴肅認真的神情。明明昨天遇到他，還沒有這種感覺的。
大概是年紀輕輕就擔起整個公司讓他不得不迅速成長吧。蕭辰末的思緒開始飄遠，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前行的路，隻是有的人一出生就比常人擔的擔子更重一些，他們看似有著無限風光的表麵，但也要有比常人更多的負重也要前行的努力。
“讓成玉載你回去吧，這麽遠的路還搭輕軌過來。”霍大老板對蕭辰末說。
霍成玉已經起身準備走了，他站在門口等著蕭辰末的樣子。
蕭辰末心想他一定不樂意載自己回去，但是霍伯伯麵前又不好拒絕，一會兒出了療養院再各走各的也不遲，於是他幹脆地和霍成玉一同往外走。
療養院的綠樹繁花一片蔥蘢，在外頭萬物凋零的季節，這裏依舊是花開不敗。霍成玉快步走在蕭辰末的前頭，到了石子路的轉角他又停了下來在原地等著蕭辰末。
“真是廢物，連走個路都磨磨蹭蹭的。”霍成玉擰著眉嫌棄的看著蕭辰末，他那毛躁的孩子氣的樣子又回來了。
“呃…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兒搭輕軌就行。”
“我爸讓我載你回去，你跟我說搭輕軌回去，你想讓我爸知道了有理由批我嗎？”
反正也隻是搭個便車而已，蕭辰末想著忍忍就過去了。就這麽一忍，霍成玉將他帶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蕭辰末抬頭看著醫院的幾個大字，他有些猜到霍成玉要帶著他來看誰了。
“動作快點，探視的時間馬上要過了。”霍成玉不耐煩地催他。
蕭辰末快步跟上，穿過醫院長長的冰冷的走廊，在一間特別監護室霍成玉停了下來。
“我曾經不明白母親為何會拋下我獨自離開，我拉著她的衣袖求她不要走，她甩掉我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霍成玉盯著監護室裏病床上的那個人，她的臉瘦削幹枯，身上插滿管子。
“我明知道她醒來的希望很渺茫，可我不願意放棄。我想著有一天她能再度拉著我的手，對我說:成玉，我們回家。”
蕭辰末的鼻子開始泛酸，遙遠的記憶裏這個女人總是溫柔地笑著，對他說:小末，和成玉好好做朋友哦！
遠去的記憶是滲入地底的水，它深埋在腦海中不願再被翻起，愈回想就會愈難過。
“知道我為什麽這麽討厭你們嗎？”霍成玉突然開口說。
蕭辰末不想知道答案。
“我爸那麽喜歡你，他說你是天生的機械師，你對機器人的程序修改能力讓他至今讚賞不已。”
“不，我成績一般。那個時候也是運氣居多。”
“不用自謙了。不管你那個時候是不是靠運氣，你贏得了我父親的讚同那是事實。作為sr公司未來接班人的我怎麽會沒有危機感呢？”
霍成玉沒說的是，他的父親不光對蕭辰末很喜愛，對蕭瑜湘也存在著一份別樣的情感，這讓他無法接受。這麽多年，要不是他明顯的反對態度，他的父親怕是早就和蕭瑜湘在一起了吧？那麽自己的母親呢？自己的母親又將至於何地?
醫院護士提醒兩人探視的時間到了。蕭辰末跟在霍成玉的身後往醫院外走，恰在這時，艾賽克斯的通訊信息發了過來。
“……呃…還有人等著我，我就不搭你的車了。”
“是那隻情人款機器人嗎？”霍成玉的眼裏流著掩也掩不住的鄙夷，他微扯嘴角笑了下，“伯母居然會同意你和一隻機器人在一起?”
“它是我的愛人。”蕭辰末糾正。
“既然是愛人，何不和它登記結婚?”
“我會的。”蕭辰末回答。
霍成玉隻是很淡地笑了一下，“機器隻不過是機器而已，用過就可以丟掉。結了婚，等它有了和人類一樣的權益，想扔掉它就不那麽容易了。你還真是榆木腦袋，不知變通。”
“它和別的機器人不同，它是特別的。”榆木腦袋的蕭辰末一根筋到底了。
“所有訂購新機器人的人類一開始都會說自己看中的機器人最與眾不同，結果沒過多長時間就會厭倦，人類最是喜新厭舊的，我還是勸你玩玩就好，何必對一件性用品鑽牛角尖。”
“我從來不覺得機器人隻是物品而已，它們也是有生命的。人類將它們製造出來，理應也賦予它們和人類一樣的權益。”
“可笑。機器人若是個個都被賦予和人類一樣的權益，這個世界還不翻了天了，整個國家都會是機械的天下，到那時人類又處於何地?”
“但是人類將它們製造出來難道隻是為了奴役它們嗎？”
“人類需要那些做最底層工作的機器，如果這個社會沒有機器人填補底層的空缺，要這些機器人幹嘛用?”
這就是蕭辰末與霍成玉的思想上最大的不同，霍成玉總是商人的思維，機器不過是商品而已。而蕭辰末是個機械學生，學機械的人都會將機械看成是有生命的，它們不是冰冷的數據和零件而已。
霍成玉最討厭蕭辰末那套機器人和人類一樣的狗屁理論。機器人要是和人類一樣了，要他們這些機械製造商有什麽用?這種迂腐不化的思想簡直和研發室裏的那群老頭子一模一樣。
蕭辰末覺得自己和霍成玉真的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們之間沒法溝通。但是他又明白霍成玉的一些觀點是對的，若是每個機器人都被賦予和人類一樣的權益，這個世界還不翻了天了?想想科林姆，那裏更像是一個圍了防禦罩的獨立的小世界，裏麵的人類更像是被機器圈養的珍貴生物而已。
艾賽克斯坐在醫院大樓對麵的露天咖啡館，它的金發紮成鬆散的麻花垂在肩上，幾縷發絲遮住臉頰，這讓它的側顏看起來多了股柔美。它就靜靜地坐在那裏，美地像一副畫，這是隻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機器人。
蕭辰末突然有些嫉妒街上盯著它看的路人，艾賽克斯實在是太惹眼了。
“sr出品的ai3k4特級高定版外形是無可挑剔的。”霍成玉站在蕭辰末身邊說:“它的機身內部程序設置了多達上百種的人類床上運動模式，隻可惜不是下麵那個。”
霍成玉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蕭辰末，沒想到昔日的小夥伴不光基了，還是個下麵的，這讓他內心深處的陰暗麵有了點暗爽的滋味。
和霍成玉的暗爽相反，蕭辰末的不爽呈沸水狀態不斷地撲騰冒泡。娘的，你用這種眼神看著老子是個什麽意思？
有個對機器人型號了如指掌的人站在身邊真是太討厭了，特別這個人還是霍成玉。
“你不是要急著回公司嗎？”蕭辰末希望他趕緊地離開自己的視線。
“這會兒又不急了，不知道蕭伯母的一眾同事們知道她唯一的獨子是個基佬會是什麽表情呢？”霍成玉很是欠揍地繼續刺激蕭辰末。
蕭辰末抬腳就走，再和他一起站下去自己指不定被他鄙視成什麽樣，他現在確定霍成玉的成熟那都是表麵包裝的，那小子和從前沒什麽區別。
蕭辰末一臉便秘表情地衝到艾賽克斯麵前，“你怎麽出來了?”
艾賽克斯看了看他，又掃了眼遠處依舊站著的霍成玉，他兩個說的話他都一字不漏地聽到了。
“末末，你會在意我的機型嗎？”
“在意。”蕭辰末回答。
艾賽克斯的機械心抽疼了一下。
“我在意街上那麽多人看著你，你明明是我一個人的。”
艾賽克斯憋不住地笑意滿滿，它用最魅惑的表情當街施展魅力勾引蕭辰末，“我可以在這裏吻你嗎？”
“嗯。”盡管蕭辰末覺得大庭廣眾之下做這種事挺可恥的，但他莫名其妙覺得無法抗拒艾賽克斯的索吻。
艾賽克斯低頭深吻他，眼角的餘光看到霍成玉已經轉身離去。
“艾賽克斯。”
“嗯?”
“我們結婚。”蕭辰末說。
艾賽克斯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裏清澈到不染一絲雜質，它想要永遠地霸占著這份清澈，讓他隻屬於自己，誰都休想窺探。它壓抑著機械心髒因為激動而劇烈跳動的頻率，用低到幾乎呢喃聲音回答，“好。”
蕭辰末在網上填寫了婚姻登記表格，拍照和簽字都可以在通訊器上完成，唯一麻煩的是需要再到婚姻登記所進行紙質簽名和證件蓋章。這個城市的婚姻登記點有點遠，但對於幸福滿滿急著蓋章認證的兩個來說，這點路程都不算什麽。
登記站的大媽對著新人講述冗長婚姻法，蕭辰末心不在焉地聽著，手指俏俏地伸過去勾艾賽克斯的手心。艾賽克斯卻是很認真地在聽，它握住了蕭辰末的那隻手不讓他搞小動作。
“好了，基本就是這些。還有就是去那邊的繳費處交六萬押金，拿了發票回來就可以領證回家了。”
蕭辰末不解，“大媽，這六萬押金是怎麽回事？”
“還不是你們這群小年輕不是找個機器人結婚，就是搞什麽丁克主義。人人都丁克了我們民族的未來怎麽辦？我們政府的工作人員也是為了你們的生娃事情操碎了心，這六萬塊你們有了小孩之後就可以領回去，不光能全額領回，一胎獎勵一萬，二胎就是二萬，三胎四胎……”
蕭辰末接了下去，“三萬四萬是吧？”
“是。”大媽回答，“現在的福利老好啦，這裏還有代孕中心的名片，你們可以選擇一家自己信的過的機構來培育寶寶。”
大媽遞過來的名片上印著機械子宮代孕的圖片，圓形的透明人造子宮裏漂浮著一個圓潤可愛的小寶寶。蕭辰末隻是將那張名片隨意擱著，“這要是生到那麽多光獎勵這幾萬也不頂事吧？還不夠養孩子一年的費用呢。”
“嘿，你這小年輕。生孩子是你個人以後會享福的事，俗話說多子多孫多福氣你曉得伐？”
“我們已經準備在代孕了。”艾賽克斯輕輕捏了把蕭辰末的手心，“我們還是先去繳費吧？”
“哦。”蕭辰末總算上道地不再和中年大媽扯個沒完。
艾賽克斯很快將繳費單拿了回來，大媽給所有單子都敲上印章，再把打印好的結婚證交到了蕭辰末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