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負重前行(十三)
深海擱下手中的咖啡站起身,“服務員,結賬。”它遞了一張大鈔給那個彎腰行禮的機器服務員,“不用找了,剩下的是小費。”
這個國家是不流行給小費的,更不用說給一隻機器人小費。深海戴回棒球帽掩住自己的大半張臉,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出了這家咖啡館。
“你在看什麽?”艾賽克斯問停下工作的蕭辰末。
“那個機器人很像梅塞耶。”
“大約是同一個批號出產的吧。”
“應該是吧。”蕭辰末還是盯著那個背影,“真的太像了。”
店裏多了一隻卷毛狗,蕭辰末隻能暫時把它帶回家,在公寓大廳等電梯的時候恰巧碰到外出回來的安娜。
“安娜姐?你的傷好了嗎?”
“是啊。”
安娜看起來精神不錯,她已經從梅塞耶家暴的事件中走出來又恢複了以前的神采,身邊還換了一個高大的美男機器人。蕭辰末偷眼打量它,安娜姐的品味真是常年不變,這隻機器又是長發冷峻型的,不同的是這回換成了黑發。
“這是我的男友,墨雲。”安娜對於自己又換了個機器人很是坦然。
蕭辰末想的是這回安娜姐換的口味跳躍性真蠻大的,從西方歐美版換到東方亞洲版,還是複古的機器人,一身的古代黑袍打扮,冰著一張臉站在那兒就有一股冷然的氣場包圍周身。
“你好。”蕭辰末和它打招呼。
沒想到那隻機器隻淡淡掃了他一眼就目視前方根本不鳥蕭辰末。
安娜趕緊解釋,“別介意啊,我男友的性格設定是魔教教主邪魅冷漠型,所以不會和別人搭話的。”
“……”蕭辰末隻覺得安娜姐重口味這點也是一如既往。
“你手上的這隻是剛買的嗎?”安娜的關注點轉到了蕭辰末手上的卷毛狗。
“不是,艾比的主人不要它了,我就暫時把它帶回來了。”
“你不打算養它嗎?”
“家裏已經有一隻寵物了。”
主要還是家裏就快要添小寶寶了,要是再添一隻機械寵物狗,那保養的費用真的就要開銷不起了。
“這隻狗有去商場購物的功能嗎?”
“它沒有語言功能,是幾年前的舊款機械,購物的話…咬張清單去應該沒問題吧。”
“反正你也養不了,那我試著養幾天吧,沒有語言功能才像一隻真的狗嘛。”安娜倒是不介意小狗沒有安裝語言係統,寵物狗嘛,會搖尾巴撒嬌就可以了。
蕭辰末想著安娜姐應該會是個好主人,艾比跟著她也算不錯的。
“艾比,你想要安娜姐做你的主人嗎?”
卷毛狗艾比用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蕭辰末。
“好吧,我看不出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你要是願意,就自己去安娜姐那兒吧。”他將艾比放在地上,狗狗幾步跑到了安娜的身後。
“哈哈,我還是很有寵物緣的。”安娜也是很開心艾比選了她,“跟我回家吧,小艾比。”
蕭辰末一進家門就大爺一樣地癱在沙發上,papo醬被他用來暖腳丫子,艾賽克斯則進了廚房做晚飯。蕭辰末突然想到件事又蹭到艾賽克斯身後賤兮兮問它,“你以前設定的是什麽型?”
“什麽?”
“我媽沒修改之前,你設定的是什麽型?”
艾賽克斯明白他要問的是什麽了,它放下手中的蔬菜,一個轉身將蕭辰末反過來壓在台麵上,它的一隻腿卡進了他的兩腿之間,兩頭撐在他的身側,臉貼著臉灼熱的呼吸噴在他的臉上,它用最磁性的聲音說:“霸道總裁型。”
我靠了的。蕭辰末麵無表情機械臉,難怪他第一次見它的時候那個拽,讓它做個飯直接回了句不會。
“做飯,你老公我肚子餓了。”蕭辰末不客氣地指使它。
“我也餓了。”艾賽克斯用自己的胯頂了頂蕭辰末。
我靠靠靠了的,這隻機器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了。蕭辰末一把推它起來,“做你的飯,現在還不到睡覺時間。”
天氣漸漸變得暖和,馬路上的樹冒出了點新鮮的嫩芽,城市中的迎春花卻是早早開放,一同競春的廣玉蘭也迎著早春的風盛開花苞,一切都是生機勃勃。蕭辰末的店鋪守過了最初冷淡的時期,也慢慢有了點客流。他上完學校的課就回到店裏將客人送過來的機器修理好,艾賽克斯負責整理淩亂的機械零件,將它們一一歸位擺好。
開學近一個月,蕭辰末都是學校、店鋪,家裏三點一線來回跑,日子忙碌而充實。
三月初,網絡媒體上突然鋪天蓋地報道鑫楚國際大老板楚楓身故的消息。這些無良的小報媒體為了獲得一手資料,連楚家的其他人也不放過,他們五孔不入地挖掘著豪門內聞,蕭白在他們的鏡頭下顯得頗為狼狽。
“離開這裏。聽見沒有?我不接受采訪。”
“楚先生,聽說您是已故楚董事長在外的私生子,是這樣的嗎?”對方不依不饒地繼續問。
“你哪家報社的?你的問題已經涉及人身攻擊了,我有權告你,你還有問題就和我的律師談吧。”
大概是鏡頭燈光的關係,又大概是媒體故意拿捏著這個角度來剪切,蕭白的臉色看起來有些猙獰,蕭辰末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他。
投影儀裏的鏡頭又切換到楚維身上,他戴著墨鏡在一群保鏢的擁護下正從醫院大樓裏出來。鏡頭由遠及近,楚維的臉占據了鏡頭三分之二的位置。
“維少,您對自己的財產一夜之間縮水有什麽看法?”
這些媒體剛打聽到楚楓的私生子將繼承他大半的財產,他們對於這些豪門秘密有著極濃厚的探知欲,這可是吊起民眾胃口的絕好素材。
墨鏡下的楚維看不出有什麽表情,他周圍的保鏢撥開人群將他送上加護車揚長而去。
蕭辰末拿起自己的外套打算出門。
艾賽克斯從廚房裏探出身子問他,“打算出去嗎?”
“嗯。”蕭辰末心事重重。
“我和你一起去。”
“不,我自己去。”蕭辰末拒絕了艾賽克斯同行。他想,去見楚維的話還是不要帶上艾賽克斯為好。
“回來吃飯嗎?”
“可能不了。”蕭辰末快步出了家門,連艾賽克斯陰鬱下來的臉都沒有注意到。
他根本就不在意你。一個聲音出現在它的電子腦裏。
不,末末是在意我的。艾賽克斯對自己說。
嗬嗬嗬嗬……
那個聲音變得尖細又刺耳地嘲笑,嘲笑它隻會自欺欺人。
不,末末是在意我的。艾賽克斯將那個聲音死死地壓到最深處。
蕭辰末憑著一股衝動跑出來,出來之後他又不知道該去哪兒找楚維。這個時候他不一定會在家裏,公司嗎?公司太遠,再說也同樣不一定在那兒。現在正是各路媒體見縫插針堵著他的時候,也許他避開媒體在什麽地方躲清淨也說不定。這麽一想,楚維能去的地方那可就太多了。蕭辰末想著給他撥個通訊,抬起的手腕又垂了下去,撥通了之後又說些什麽?他那麽驕傲的一個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的同情。
蕭辰末不是同情楚維,是出於對多年朋友的關心。這麽多媒體等著挖掘楚家更深的內幕炸彈,他擔心他,他隻想確定他還是和以前一樣,隻要和以前一樣他就可以放心了。
蛋型出租車往楚維家滑行,車子在綠薔薇花牆邊停下,蕭辰末站到這座花紋繁複的大門前。有多久沒來這裏了?其實也不算很久,但比起以往經常往楚維這裏跑的蕭辰末來說卻仿佛有種過了很久很久的感覺。他抬起手按下那隻門鈴,一張熟悉的臉從打開的門內露了出來。
“蕭少爺,你好久沒來了。”
“是啊。”蕭辰末回答。
“快進來吧,外頭還下著小雨呢。”管家機器人趕緊找出幹毛巾給蕭辰末擦頭發,“蕭少爺不該淋雨,這個季節淋了雨最容易生病了。”
蕭辰末出門的時候並沒有下雨,等下了車才知道已經開始下雨了,早春的季節本就多雨,下一場天氣就會熱一場。雨下得也並不大,隻是他自己在門外站了一會兒才將頭發淋得有些濕潤。他想到上回自己也是濕著頭發進來,還是楚維替他吹幹頭發。
機器管家替他擦完頭發,又拿了把吹風機替他吹頭發,它的動作輕柔,手法比楚維好了太多。
吹完頭發,機器管家轉而去吩咐機械保姆做飯,“你去給蕭少爺準備點吃的。”
“不,我已經吃過了。”蕭辰末攔下它,“真不用了。”
如果說他現在的關係和楚維還是和從前一樣,留在這裏吃頓飯他也並不覺得有什麽。然而,他現在和楚維的關係……他想,還是不在這裏吃飯了。
“楚維不在嗎?”蕭辰末問機器管家。
“維少應該在公司。不過,這個點估計著也該回來了。”
蕭辰末決定就在這裏等等他,既然已經來了,怎麽著也要見到他才好放心回去。
“我在這裏等他吧。”蕭辰末說。
“蕭少爺可以先去少爺的書房坐坐。”
“就在這裏吧。”
“好的。”機器管家不再說什麽,它替蕭辰末泡了一杯茶就躬身退下。
天色早就暗了,這個時候也早過了飯點很久,蕭辰末本以為楚維會在晚飯時間差不多回來,沒想到一等就等了好幾個小時。他時沒吃晚飯就過來的,這麽空著肚子等著實是難熬,唯一讓他撐到現在的也就是機器管家泡的那一杯茶而已。
蕭辰末真有點後悔剛才撐什麽麵子說自己吃過了,現在也沒那個厚臉皮說自己肚子餓了,他想著也不知道楚維什麽時候會回來,不如先回去算了。
就在他起身打算先回去的當兒,樓上的門打開了,一個人踩著樓梯一步步下來,皮鞋踏到木質地板上發出的聲音回旋在整座大廳內。蕭辰末聽到這個熟悉的腳步聲呆楞在當場。
“你,你在樓上啊?”
楚維隻是看著他不回答,腳步仍是不停地靠他更近。
蕭辰末突然就怒了,“你在家你涮我玩兒呢,啊?我一直在這裏等著,你就在樓上看我笑話是吧?”
楚維停下腳步,他離他隻剩一步的距離。
“你說話啊,這樣很好玩嗎?你不知道我多擔心你啊?你在這裏一直等著你,你卻在樓上眼睜睜看著我像個傻瓜一樣地等著。”蕭辰末說著說著眼睛裏就泛起淚意,他轉過頭將自己眼裏的淚憋了回去。媽的,餓到胃疼,疼死了,眼淚都快要被疼出來了。他抬腳就往門外走,人他是見到了,看樣子也沒有多大的情況,倒是自己再餓下去就要犯胃病了。
楚維快速出手拉住了他,“別走。”
“我要回去了。”必須回去先吃點東西再說。
“你又要離開我嗎?”楚維的臉色變了,他一把將蕭辰末的身子攥地轉了過來,一手扣住他的腰,另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就這麽疾風驟雨般地吻了上來。
蕭辰末錯愕了片刻,他呆在原地忘了推拒,就這麽一錯愕的功夫,楚維的舌在他的口腔裏長驅直入卷了進來,他含著他的舌凶殘地掠奪著,那種用力到要將他生吞活剝的力道讓蕭辰末的舌根也跟著發麻。
“唔…唔…”蕭辰末猛地一把推開他,“你做什麽?”他的話裏帶著怒氣。
“我做什麽你不是體會過了嗎?”楚維還在兀自回味著那個吻,果然夠辣,果然夠味。
“你瘋了,你對得起岑紫葳嗎?”
“梅枚告訴你的?也對,她一向唯恐天下不亂。”
“這和梅枚有什麽關係?是你和岑紫葳的關係。你既然要和她結婚,你不該做這種事。”
“這種事?哪種事?”楚維的話裏還帶了分戲謔。他本來是不想見到蕭辰末的,在他一直在樓下等著的時候,他就在樓上的監控裏看著他的身影,看著他一個人在那裏坐了很久,久到他的心又開始跳動著一點點不舍的情緒。直到他站起身有了要離開的打算,他想也沒想地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