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我心依舊(十三)
蕭辰末頭頂的天花板無聲地緩緩打開，他站著的腳下就是通往機械之心頂層的懸浮梯，隻要一個指令就能直接升到最頂層，那裏是整個機械之國最接近天空的地方，誰也到不了那裏，隻有它的指令才是開啟那道禁閉之門的唯一密碼。艾賽克斯在等著蕭辰末的回答，隻要他說一聲是，隻要他敢說一聲是，它就將他囚禁起來，永生永世地留在這座機械之心裏。
“我當然沒想要離開你。”蕭辰末惱怒地對著它吼。盡管他還在暴走的憤怒邊緣，但他承認自己從來沒想過離開艾賽克斯，他隻是生氣，生氣艾賽克斯用這種方式直接抓他回來。
“你用這種方式逮我，你覺得我會不生氣嗎？”
蕭辰末快要失去理智的憤怒讓他沒有察覺頭頂打開又緩慢合攏的天花板，他牙癢癢地瞪著艾賽克斯，就差沒跳起來踹上它一腳了，之所以還站在原地沒動是明白機器人的鋼筋鐵骨即使踹了也白踹，最後疼的還是自己。
“是我的錯。”艾賽克斯單膝下跪請求他的原諒，“你要怎麽樣才會原諒我?”
“呼~”蕭辰末歎了一口氣，“算了，我也不和你計較了，你讓那群機器人把老頭帶哪裏去了?”
“就在機械之心。”
“這裏嗎？”
“嗯，在下麵。”
知道柯老頭在哪兒蕭辰末也安心了，他暴躁的情緒總算緩解下來一點點，“艾賽克斯，我想我們該好好談一談。”
“嗯。”艾賽克斯拉過他的手放在唇邊親吻，這回蕭辰末總算沒有拒絕。
“我知道這是你的原機身，你手臂上的仿生皮膚還是我親手修補的，我想知道你明明好好的在這裏，這麽久你為什麽不回來找我?”
“因為我接收了深海的數據一時無法全部整合清理，不及時處理那些數據，不光我自己無法承受那些數據的衝擊，連同整個機械城都會癱瘓。”它頓了一下又接著說，“我已經代替深海成為這個機械之國的主腦，我再也無法輕易離開這裏。”
蕭辰末咬了咬唇接著問，“我們一進入邊境你就知道了吧？那你又為什麽不來找我?”
“我怕你知道我現在的樣子會嫌棄我，我已經是整個機械城的一部分了，我已經不隻隻是你的艾賽克斯。可我還有一部分的意識留在你身邊，我本以為自己可以做到不見你，就讓另一個我和你在一起。可我發現自己做不到。末末，我想要擁抱你，親吻你，我想拉著你的手感覺到你，我不想再用分離意識的方式待在你身邊，我看著另一個自己心裏卻滿是嫉妒的滋味，我恨不得撕碎自己。”
艾賽克斯的眼裏滿是哀傷，幽藍的眼像是一汪深潭觸不到底，蕭辰末快要在那潭幽藍裏溺斃了，他突然很心疼很心疼自己的愛人，心疼它一個人承受這些壓力而他什麽都不知道。
“對不起。”蕭辰末主動抱住它，“我不知道這些，作為愛人，我該和你一同麵對才對，可我卻什麽都沒做。”
艾賽克斯回擁住他，在蕭辰末看不到的角度勾起嘴角，“我隻要你在我的身邊，不要離開我就好。”
“嗯。”蕭辰末含著鼻音應了一聲。
柯老頭被帶到機械之心的底部，這裏有著整個機械之國最先進的機械設備，蕭辰末去找他的時候老頭正架著鏡子拆解那些最精密的儀器。
“看來你很適應這裏嘛。”蕭辰末都開始佩服老頭的隨遇而安。
“你要是到了我這把快要入土的年紀，你也會和我一樣的，沒什麽大不了的。”柯老頭隻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低頭做自己的事，“當然，最重要的原因還是我知道那隻機器也不會對我怎麽樣。”
蕭辰末抽了抽嘴角，所以這才是柯老頭很淡定的最大原因。
“你打算接下來怎麽辦？”他又接著問，“老頭子我可是幫不了你了。”
“艾賽克斯在這裏，我不能扔下它。”
柯老頭抬起頭，“所以，它真的是無法輕易離開了嗎？”
“嗯。”蕭辰末垂頭看著地麵。
“哎，你這死心眼的孩子。你這樣怎麽和你媽說?”
“我還沒想到怎麽說，拖一天是一天吧。”
“這這樣又能拖幾時?她遲早會知道，到時候你怎麽辦？”
“我不知道。”蕭辰的確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他也不敢和老媽直說這件事。
“接著。”柯老頭拋過來一支機械筆，“想不到就先別想了，和老頭子我一起把這玩意兒拆了看看，這東西外頭可很少見到。”
“是什麽？”蕭辰末也好奇。
“整個機械之心最精密的儀器，控製著整座大樓機關的最高級智能控製裝置。”
“……這樣把它隨便拆了好嗎？”
“擔心什麽？現在整個機械之國都是你家艾賽克斯的，拆它一個機械之心算什麽？”
“……可是機械之心是整個機械之國的象征。”蕭辰末還在猶豫。
“你到底來不來？你不來我一個人也能拆。”柯老頭瞟了眼蕭辰末身後不遠的機器人衛兵一眼，如果蕭辰末真不加入的話，他也就隻能拆到這個程度了。
“來。”蕭辰末快步走到柯老頭身邊，他都說了是整個機械之心最精密的儀器了，作為一個機械師，怎麽可能不想拆了看看。
柯老頭算是滿意了，有了蕭辰末的加入，拆了整座大樓都沒問題了。
一連幾日，蕭辰末和柯老頭兩人都泡在機械之心拆裝那堆儀器。艾賽克斯會嚴格控製著蕭辰末的時間不讓他太久盯著那堆儀器，一到點就親自過來接他。
“我才開始呢。”蕭辰末抱怨它總是來太早了。
“好幾個小時了，你這樣一直盯著眼睛遲早會壞掉。”
“哪會，老頭子都盯得比我時間久。”
“你的身體還不如柯先生呢。”
“我一個年輕人的身體怎麽可能不如他?”
“一做就喘的人是誰？”艾賽克斯笑著看他。
蕭辰末的臉紅成蝦仁，“你在下麵你也喘。”
說到這事蕭辰末就心塞，其實他再造的那架機身對於那個特殊的部位做了點稍稍的改動的，這事他當然不好意思請教柯老頭該怎麽做才最好，為了達到盡善盡美的效果，他可沒少看資料學習用功，結果花費了大心力做的機身還是用不到。
“我做的那架機身呢？你放到哪兒去了?”蕭辰末死魚眼看它。
“嗯?藏起來了。”艾賽克斯將他抱到自己的膝蓋上坐著，手指沿著他的背部肌膚一點點遊走，它當然知道蕭辰末腦子裏想的是什麽，可惜它不想使用那架新機身，它隻想用原來的機身和自己的愛人纏綿。
“……”蕭辰末隻能繼續用死魚眼看它。
飛車停在公寓樓的窗外，艾賽克斯依舊抱著他從窗口裏跳進去，他們還是住在原來的地方，蕭辰末連日來都是這種出行方式居然也就慢慢的習慣了。柯老頭被艾賽克斯安排到機械城最豪華的居住區，那裏是軍部最高級的機器人和那些最嬌氣的人類才能居住的地方，柯老頭每日在一群鶯鶯燕燕中來回穿梭已經形成一道亮麗的風景線，畢竟像他這樣滿臉橘子皮老得不成樣子身後還跟著好幾隻機器人還住在最高檔區域的人類，整個機械城有史以來還是第一個。
“老頭子我快和大明星一個級別了。”柯老頭調侃自己。
蕭辰末很歉意地看著他，“老頭，要不你先回去吧？”
柯老頭掃了他一眼，“回去？你在這兒，我放心說走就走嗎？”
“那我讓艾賽克斯給你換個住處?”
“不用了，住了這麽些天也習慣了。人哪，在一個環境久了就會慢慢適應，也會慢慢被同化的。”
蕭辰末知道老頭子的意思，他是擔心自己慢慢習慣這樣的生活變成圈養裏的小動物。
”說真的，這高檔區裏的那些克隆人還真是個個相貌出色，哪個不比你好看?怎麽艾賽克斯就沒養上幾個呢？”
蕭辰末瀑布臉，柯老頭這是嫌棄艾賽克斯居然沒有出軌的意思？
一到點艾賽克斯又準時來接他。
“和柯先生聊什麽這麽開心?”艾賽克斯牽過蕭辰末的手問他。
蕭辰末斜眼看它，“我們聊什麽你真沒聽?”
艾賽克斯笑了一下，“我隔了這麽遠怎麽聽?”
蕭辰末摸了摸鼻子，這話他可是不太信的，機器人的耳朵比人類靈敏不知多少。再說了，這裏的監控全都都是它的眼睛耳朵，還能有它聽不到的事?
“我的末末不太信的樣子?”艾賽克斯挑眉。
是壓根不信好不好?蕭辰末懷疑的小表情太過顯眼連點修飾都沒有，艾賽克斯無奈地揉了揉眉頭，“你是我的愛人，我不會時刻監視著你。”
“好吧，是我不該揣測你的。”蕭辰末主動認錯。
“我不接受口頭的認錯。”
“那你想怎麽樣?”
艾賽克斯附在蕭辰末耳邊低語了幾句，蕭辰末的臉一下子就變了，“不行，我拒絕那個姿勢。”
艾賽克斯的態度也很強硬，“除了那個，我也拒絕你其它形式的道歉。”
蕭辰末猶豫了好一陣才勉強點了點頭，艾賽克斯一下子喜上眉梢，它彎腰將他整個人抱了起來。
“喂喂！這裏可是大庭廣眾。”蕭辰末大叫，它不要臉，他還要點臉呢。
“都是一群機器，怕什麽？”艾賽克斯才不管這些，它抱著自己的愛人快步進了飛車，它要現在就回家，它的末末好不容易答應了，可不能讓他有反悔的餘地。
睡到半夜，艾賽克斯突然急匆匆穿衣起床，蕭辰末迷糊著睜眼看它，“什麽事?半夜還要出去？”
“末末……”艾賽克斯一臉嚴肅。
“什麽事?”蕭辰末蹭了蹭它伸過來的手。
“柯先生……”
“嗯?”
“柯先生已經不行了。”
蕭辰末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那句不行了是什麽意思，隔了一會兒他才臉色慘白地再次問，“你，你說老頭子是…是…”
“是的。”艾賽克斯抓著他的手，“末末，你先穿衣服。”
蕭辰末胡亂套了件衣服就往外衝，艾賽克斯趕緊拿了外套替他披上，“末末，這邊。”
艾賽克斯拉著蕭辰末從窗戶直接跳進車裏，最近每回都是這麽出行，蕭辰末一亂腦子就開始糊，直接往門那裏衝。
飛車用最快的速度往柯老頭所在的居住區飛行，蕭辰末從沒覺得車速這麽慢過，他坐在車裏神思恍惚地盯著車外閃爍的信號燈。
飛車很快到達，艾賽克斯拉著蕭辰末搭乘電梯到柯老頭所住的樓層，門外站著好幾名機器人衛兵，艾賽克斯擺手讓它們退下。
柯老頭剛住進來的時候蕭辰末還來看過地方，這裏的設施的確比他住的那裏好了十幾倍不止，樓層都是挑高的，房屋內的所有設備配置都是最好的，第一層還布置了室內花園，老頭子還開玩笑說死在這麽個神仙住所一樣的地方也值了，卻沒想到一語成讖。
蕭辰末突然不敢推開那道門，他的手按在門把上久久都沒有動。
艾賽克斯站在他的身後，它看著蕭辰末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終於推開那道門，迎麵而來是滿屋的清淡花香，人工小太陽將整個室內花園營造出春日溫暖的氣候，地麵鋪了大片的草坪，無數鮮花在草坪上開得正豔，落地窗台前安置著一把搖椅，那個位置白天陽光好的時候剛好可以曬太陽，而現在柯老頭就穿戴整齊地靠在那把搖椅裏閉著眼睛，好像隻是安詳地睡過去一樣。
蕭辰末一步步朝著老頭子的方向走，他把腳步放到最輕最輕，他在柯老頭的麵前站定，老頭子隻是睡著的樣子，他的手腕下還蓋著一本書，那本書極舊，是很多年前的舊刊本，封麵上正是柯海藍抱著吉他的照片。
蕭辰末的鼻頭開始發酸，忍了很久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地下湧。艾賽克斯輕輕擁住了他，將他的腦袋揉進自己的胸口。